第5章 美好但也舉步維艱

袁成轅在初秋的時候離開了家，去了遠方，不是走路，也不是騎車，而是擠火車。因為他曾記得父親跟他講述過他出門在外的種種令人神往的絕妙經歷，父親說：「世界上最快的是飛機，但我只坐過第二快的火車」，後來袁成轅才知道，火車其實已經是老黃曆了。

初秋的雨在白日里是十分涼爽的，但在深夜裡就顯得尤為寒冷。這會兒的袁成轅並沒有落腳點，因此他只能漫無目的的像自由的風一樣搖擺，像吃飽的游魚一樣晃蕩。走到一家裝有玻璃門但已經打烊許久的店門口的時候，袁成轅鬼使神差的轉過頭看了看玻璃上倒映出來的自己的形象，他看到了一個頹廢落魄的年輕仔，這一瞬間他想起來了一件小時候的事情。

那天多雲轉雨，袁成轅的父親帶著他去了市裡面，原本是去為了玩，但等到了市裡，袁宏武才想起來他根本不知道有什麼玩的，所以他們只在街道上閑逛，並吃吃喝喝。

後來突然下起來了雨，他們就坐在同樣的這樣一家裝有大大的玻璃門的小餐館，透過略帶霧氣的玻璃門，袁成轅看到了門外一個如他一般落魄的女人，披著長長的正在滴水的頭髮，沒有撐傘的從門前晃晃悠悠的經過，他尚且年幼的眼睛里充滿了迷惑，於是他問父親：「老爹，那個人為什麼不打傘？」

袁宏武抬頭看了一眼那個路過的女人，轉過頭來對袁成轅說：「那是因為她沒帶傘」。

一切的事情大概在發生之初都是很純粹的，並沒有別的任何牽扯的雜事，但是後來隨著事情的慢慢發酵，才使得事件的主人公變得情緒低落起來。

所以這一個時刻袁成轅懂的了，當年的那個女人並不是她沒有帶傘才淋著雨，如他此刻一樣，他們都有著無處訴說的苦楚。

他遠離了家鄉，遠離了鄉村，來到了之前的十幾年的人生裡面他從未涉足過的一個繁華的大城市，但這一切的事物從頭到尾都充斥著陌生感，他尚不得而知自己的明天將在何處，今夜也如何自處。

從家出來的時候，袁成轅身上其實並沒有帶錢，車票錢也都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塞在兜里的兩百多塊錢買的，至於現在，身上的錢加起來大概還夠吃兩頓飯，想要在這個車水馬龍的城市找個安頓下來的地方，僅僅靠著這幾十塊錢，大概連賓館都住不了。

勉強找了個背風的橋洞簡單的對付了一宿，袁成轅此刻已經是飢腸轆轆了，他顧不得明天後天和以後，這會兒他的腦子裡面只有一件事，把肚子填飽。

之後袁成轅便徑直的向著施工工地走去，是的，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別的什麼事情來先養活自己，但是他有力氣，可以幹些體力活。但實際情況也並不如意，他輾轉跑了三四個地方才有工頭肯收留他幹活，主要是他說自己會電焊，這倒是真的，又恰逢這一處工地還缺幾個焊工，所以他也就如願以償的將自己安頓在了這個灰塵紛飛的工地。

以前父親的小店裡面幾乎所有的電焊工作在袁成轅學會了電焊之後，就都是經他的手去完成的，而他學會的電焊，幾乎就是父親手把手教出來的，而今這讓他不至於淪落到露宿街頭，他在心底里年在默默念叨著對父親的感謝的時候，他也在想念著他。

有時候人們的情緒是一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它們可以像一個念頭，轉瞬即逝，它們也可以像是久不見太陽的濃濃大霧，有的卻又像有生命力的種子一樣在一個人的心底紮根發芽，日復一日的不間斷茁壯成長，

而正是這些眼睛看不見的東西，將人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或好或壞的人。

建築工地上的活兒很苦，尤其是農民工們，領著高溫補貼的人都在辦公室吹著空調，而他們通常都是頂著太陽的暴晒賺取真正的血汗錢，但生活往往就是這樣的給人以希望的同時又把希望放置在懸崖峭壁邊上，想要就只能放下心驚膽戰去一步步靠近。

有人說：「人生是一道一道的選擇題，什麼樣的選擇，造就什麼樣的結果」，其實並不然，生活看似美好的面目之下其實更多的是可憎，而它給出的萬千條道路都有著固定的限制門檻，多數人只能走在被前面的人踏破門檻的那幾條路上，至於其他的道路上的門檻，非常人所能跨過。

袁成轅剛上了一天的班，他的皮膚就被晒傷了，夜裡疼的他齜牙咧嘴，直吸冷氣，這使他難以入睡。這事情的發生並不能代表著袁成轅吃不得苦，受不得罪，只不過是他之前的工作都在小店裡面，至今未曾有過如今天一樣的工作經歷而使得他一時之間難以適應罷了，拿起電焊工器具，他依舊是那個小店裡面的頭牌焊工。

建築工地之所以會讓多數的農民工趨之若鶩，除了他們本身受限於此之外，更被看中的是他們能夠拿到的錢比他們去干別的更多些。體力活會被替代，但永遠不會消失掉，如果真的消失了，那麼或許是發生了一些特別的動蕩。

半個月後袁成轅便在工地混得如魚得水，遊刃有餘，不看年紀和樣貌，恐怕會被誤認為「老師傅」。尤其是在這個二十歲還不到的年紀里，幾乎對所有的新事物的接受能力都顯得格外的出眾，而他現在的如魚得水正是得益於他的年輕。

人生如同江湖，有威震武林的英雄豪傑，卻也有些默默無聞的邊角料，你不能說茶棚里端茶送水的小夥計沒有當武林豪傑的夢，但通常是一日三餐的饑寒交迫讓他屈服於生活的壓迫。

似乎袁成轅並沒有什麼高尚的三觀和遠大的志向，有時候想活的快活一點，有時候想多有些錢財，有時候又嚮往著去不了的遠方，有時候又死死的安定在一個淺水塘里當著翻不過來身的閑魚，人生百態，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