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回 眼不見晴
七姑娘院。
數日過去,七姑娘的傷逐漸見好。然而四姨娘卻終日在屋裡燒香拜佛不見外人,飯也食得少,肉眼可見她清瘦好多。
七姑娘如今能下榻,可左右還需有人攙著。久不見日出,如今又是多雨季,瞧這天色陰暗,七姑娘心裡更加好不起來。
聽小寒說四姨娘已跪拜佛祖數日,那膝蓋已是烏青一片,可四姨娘執意不抹葯,任由它傷著。主君也數日無來過四院瞧四姨娘,此間唯有二姨娘三姨娘來看望過她一回。
「姨娘,為何如此...」七姑娘站在門外望著外頭,只見清風輕拂綠葉,黑暗的天又落起點滴細雨。
「姑娘可還記得那日,姑娘說的,願入宮?」小寒道。
七姑娘抬眼望著天,眼角一滴淚劃過臉頰。小寒接著道:「那日,四姨娘得知姑娘意願后,是哭了一天一夜。劉媽媽說,四姨娘哭怨自個罪孽深重,才害得兩個姑娘都要遠離她,害兩個姑娘都去了那種地方受罪。之後,姨娘便日日吃齋念佛,吃得少歇得少...聽劉媽媽說,四姨娘都瘦了好大些,瞧著實在叫人心疼。」
小寒遞給七姑娘一條巾帕擦淚;七姑娘直接無視了,她抬手輕輕在眼角一抹,又將手伸到眼前,看著手指上沾染的淚水,她用拇指揉了揉。只見她面色平靜,半天無說話。
待外頭輕風吹乾了手指上的淚水,七姑娘才道:「我想見見姨娘。」
小寒低下頭,紅了眼道:「好姑娘...四姨娘說,除非姑娘改變心意,不然,她不願見你。」
七姑娘看著小寒;小寒接著道:「姨娘還在氣著,說姑娘自作主張...姨娘是得罪了君母也求過主君,只為不送姑娘入宮...可姑娘卻...」
七姑娘又一滴淚落下,半響才道:「那便見父親,你親自去傳話。」
小寒驚愣的看著七姑娘,七姑娘接著道:「我如今傷著不便多走,勞父親他腿腳了。」聽七姑娘語氣堅定,小寒只好點頭去請了。
許久,七姑娘一直在門外站著等著,直到小寒回來。可見只有小寒一人回來,七姑娘一時失落又生氣,道:「父親是不肯見我,還是不敢見我?」
「主君說,姑娘既然有傷在身,便好好養傷...」小寒道。
聽著,七姑娘心口一酸,眼眶瞬間濕潤道:「都不願見我...」
小哭好一會才停,七姑娘突抬手捶門,狠道:「橫豎,父親我是要見的!」
原想著,便是托著身也是要去見的,可才跨出一個門檻,這屁股突傳來一陣酸疼,七姑娘實在是難忍,故道:「小寒,去套個轎子來吧。」
小寒應了是,這就去了;又是等了好一會,七姑娘才如願離院去。
路中,六姑娘與三姑娘正趕著要來看七姑娘,這會卻聽下邊人說七姑娘坐著轎子去了主君院,故而兩姑娘驚了驚,這會急急也趕著去主君院了。
主君院。
轎子穩穩落地,七姑娘被小心扶了出來。七姑娘望了一眼屋裡頭,如今天色灰暗,屋裡竟也是一片昏暗無光。七姑娘看了小寒一眼,心有疑惑。
這會二四從偏旁走來,給七姑娘作了個揖,后小聲道:「姑娘,主君在屋裡頭。」
七姑娘點了點頭,這會緩慢上了階;才入了屋,七姑娘便將小寒等人一一揮手趕了出去。
七姑娘獨自一人小心挪動著,只見屏風后的書室,主君正坐在窗旁,借著一絲微弱光線練著字,而他左前處,就放著一台沒有燃火的燭台。
七姑娘慢慢走近,可見主君甚是入迷,且都不知七姑娘就在室內;七姑娘來到書案旁,左右打量了一番,最後瞧見案角旁放了一張字帖。
七姑娘淡淡念道:「君生我生,君逝我死...」
主君突停下筆,側著臉看過來一看,見著是七姑娘,主君又練起字來;七姑娘道:「父親寧願暗裡尋光也不點燈,這般寫下的字,是更能銘記於心?」
聽此,主君放下紙筆坐直了起來,道:「果不假,葵兒最是像我了,也就葵兒明父親之意。」
七姑娘淡淡道:「像父親一樣心狠手辣嗎?」
溫衡愣了一愣,依舊側著臉,問道:「葵兒怎會有如此想法?」
七姑娘咬著牙跨了一大步過去,道:「父親究竟將他如何了!他可是朝廷的命官!」
「我亦是朝廷的命官。」主君拿起筆,沾了沾墨接著練字,道:「天色昏暗,眼不見晴,生死不知。」
七姑娘驚恐的看著溫衡,道:「姨娘說的不錯,父親果然心狠手辣!」七姑娘氣得緊握雙手,眼淚嘩嘩滴落。
瞧溫衡仍舊平靜的練著字,七姑娘無力的別過臉抹去淚水。不經意間,七姑娘又看見了書案上那張字帖,突覺乃天之意。她伸手拿起念道:「君生我生,君逝我死...」
話落,手上的字帖被七姑娘擰成一團;溫衡聞聲望了過來,淡淡道了兩個字:「天真。」
七姑娘憋著嘴哭著,她緊握雙手道:「天真又如何!父親若不將他完好的還我,我便死在父親面前!」
溫衡冷哼一笑,他趴在紙上接著練字,道:「我多的是女兒,不差你一個。你死了,我還有女兒。可你祖母、姨娘還有你五姐,怕是要為你的天真哭死。」
七姑娘接著道:「我若死,便無人能替你唯一的嫡女入宮!」
溫衡停了停,道:「在我這,女兒便都是我的女兒,何分嫡庶?」
七姑娘道:「若真如此,又何須將我們幾個姨娘生的記於君母名下!」
溫衡淡淡道:「那是做給外人看的。」見七姑娘還未回話,溫衡接著道:「你若死,他必亡。他的家人,也要跟著陪葬。」
「父親!」七姑娘氣得將手中紙團扔了出去。
突然,天落起大雨,颳起中風。風推雨滴入窗中,草紙生珠字有影。溫衡連放下筆,雙手拿起紙抖了抖,又抬頭看了看天;突一滴雨水入眼,溫衡眨了眨,連抬手擼袖點眼,待舒適些才道:「葵兒啊葵兒,你最是像我了...」
瞧著風越來越大,溫衡有些手忙腳亂的關上窗,這會屋裡更是漆黑一片;溫衡回頭看了一眼七姑娘,只見七姑娘正惡狠狠的盯著他看。
溫衡低頭笑了笑,這會擺了擺手道:「回屋去吧。」
話落,屋外的小寒這會進屋裡來攙扶七姑娘;七姑娘忍著痛走快了些,待出了門才緩下腳步。
行於游廊處,見著這雨越落越大,七姑娘停下腳步看雨。只見她哭花了臉,哽咽道:「瞧,落大雨了。連天都哭了。天且知憐我,可他們,卻無一人憐我。五姐姐,葵兒明白了,葵兒終於明白了,葵兒明白你的痛苦了...」七姑娘緊握著手,扶靠在柱子上,暗道:「我才知,竟是這種滋味...」
瞧著七姑娘哭得如此傷心,早早站在遠處的三姑娘與六姑娘現是不敢靠近,只得在原處心疼落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