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油炸惡鬼（下）
老村長忙吩咐村裡幾個青壯去準備，而那幾個小道士，已經不知從哪裡搬出幾個罐子來，裡邊裝的應該是炸惡鬼所用的油。
幾個村民本想上去幫忙搬運，卻被老道攔住，還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道，「這油已經施過法，不是尋常的菜油，你們萬不可擅動。」
村民一聽，擔心這施了法術的油被他們碰過影響了油炸惡鬼的效果，便立刻停手，站在一邊。
鐵鍋很快架好了，鍋很大，直徑得有四尺有餘，一看便不是尋常人家做飯用的鐵鍋，像是過年過節的時候，村裡殺豬宰羊時才拿出來煮肉用的大鍋。
老道回到香案，起了新香，又開始念咒施法，舞動起來。
這些看在楊思源眼裡還是跳大神的神棍似的，又好玩又好笑，偏不像正經樣子。
幾個小道士則把罐子里的所謂施過法術的油輪流倒入鐵鍋之中。
不多時候，便有一股怪異的味道在穀場上飄散，有油味，但更多的是酸味，還有一些說不上什麼東西發出來的香味。
幾中味道交織在一起，說不上是難聞還是好聞，但村民們以為施過法的油可能就是這種怪味，也便沒有人懷疑。
楊思源心裡清楚的很，其實罐子里裝的就是醋，只有一小部分是油，在這些混合液里，這幫騙子又加了其他的東西。
可能是一些香料之類的東西，為的是中和一下酸味，省的別人懷疑，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一些材料，溶解在醋中，進一步降低醋的沸點。
這些東西在大鐵鍋里受熱，因為油輕醋重，兩者很快分離，醋沸點較低，只有六十度左右。
醋沸騰后翻滾起來，帶著上層的油也看起來像是滾起來了一樣。
因為騙子所用的醋和油眼色都較深，加上沒讓村民碰過，燒油的時候村民離的遠，便更不容易察覺這一鍋油被人動了手腳。
老道兀自舞著手中桃木劍，嘴裡還念叨著什麼咒語，兩隻眼睛卻時不時去瞟那油鍋，見鍋中開始有了翻騰跡象，便停了下來。
他拿起那張帶著鬼影的符紙，向眾人展示了一番，又問了一遍，「可有人要試試，這油夠不夠熱？」
村民們看著大鐵鍋中的滾油，紛紛退卻，哪裡還有人敢上去試試熱不熱？
怕是沒試出油熱不熱來，自己一條手臂便被炸熟了。
老村長再一次站出來朝著台上躬身施禮，「請大師施法。」
村民們也紛紛附和，對著老道誠心施禮。
老道知道演的差不多了，只要他當著這麼多村民把惡鬼給炸了，自可以安心收了那包袱銀錁子。
之後也不停留，借口需要恢復體力，便可離開了。
正當他走到鐵鍋邊上，要油炸惡鬼之時，卻見人群里忽然走出一個身著儒衫的年輕人，邁著快速而矯健的步伐，徑直走到老道身邊。
年輕人趁著老道沒注意到他的片刻功夫，忽然伸手，把老道手裡那張顯了鬼影的符紙抽了出來，捏在了自己手裡。
村民們不知怎麼回事，一下呆住。
老道就更驚愕莫名了，他行騙多年，自是也遇到過突發情況，比如有人不信他本事等等。
可他經驗豐富，總有辦法通過話術隱瞞過去，最終成功表演油炸惡鬼。
最不濟的時候，露了餡穿了幫，也可借口法力不濟逃離現場。
但眼下這情況，還是頭一回遇到，一個年輕人把他手裡惡鬼拿走了，他還炸什麼呢？
老道也不是笨人，
有了突髮狀況自然有辦法應對。
可不等他開口，楊思源突然一臉悲傷的樣子，哭訴道，「師兄，你修鍊不易啊，怎麼肯白白舍了這麼多年的道行。」
老道給整不會了。我啥時候還有個師弟了？
楊思源卻不給他反應和開口的機會，急匆匆道，「師兄有愛惜百姓之心，師弟我當然知道，可為了行善讓你修行受損，就太不值得了。
不如讓師弟代勞如何？」
接著他湊到老道身邊，壓低了聲音道，「別不識抬舉，不然我可掀了你的醋鍋。」
話說透了，老道立即明白了，這是遇上同行了啊。
老道立即把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大致猜到怎麼回事了。
話說行有行規，他們這類行走江湖的騙子，自然也有這一行約定成俗的規矩，只有大家守規矩，才好各自行騙。
如果有人不懂規矩，跳出來揭了同行的底，那就是不懂規矩了，砸人飯碗，如同殺人父母，那這梁子就結大了。
還有一種，大家都是騙子，各有各的路數，也各有各的地方，你不能到我地盤來搶我生意。
老道一想，這人看著容貌俊朗，可看向他的眼神卻有譏誚之意，像是同行。
他這麼一上來不是直接揭了他的騙術，而是替他行騙，便是給他留了面子，意圖無他，分錢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好說。
他們初來江南，也並沒有照規矩拜山門，自然不清楚原來本地還有一夥同行，人家找了來，這是不滿意了。
但行規還得守，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嘛，人家沒揭自己老底，就是守了規矩。
那他也不好作怪，只得順著人家的意思把事情辦完。
等拿了錢大家怎麼分，那就是事後怎麼說道了，即便談不攏，也可各憑本事，沒有現下丟了場面的道理。
那對大家都沒沒有好處。
於是老道立即變了一副感激的樣子，「師弟啊，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啊。
為兄也沒想到這一趟來江南遊歷，會遇上這樣的事，可既然遇上了，我等修行之人，怎麼肯置之不理，讓百姓受惡鬼傷害？
不過現在好了啊，有你在，可助我一臂之力！」
村民們本來很懵，結果一看台上兩人兄弟情深，便以為真如二人演的一樣：師兄為了拯救村民，執意舍了自身修行也要做法救人。
師弟正巧趕到，不想師兄修行受損，便決定出手相助。
村民們不僅沒有懷疑，反而被他們兄友弟恭感動到了，有幾個婦孺已經開始抹眼淚。
楊思源見計劃順利，更不啰嗦，直接擼起袖子，抓著符紙把手探入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