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父女夜話
沈立恆說著,眸中已湧出淡淡的濕意,「痛失愛女,再加上國事繁重,女皇與丞相身心俱損,最終溘然早逝。」
「夫妻二人薨逝后,唯一的稚子被當時的輔弼大臣呂宋扶上皇位。」沈立恆說著,好像回到了久遠的回憶當中。
年僅五歲的他,被呂宋扶著走上了那象徵著至高無上的龍座,然三十年來,朝中朝外朝上朝下,誰又真正了解過他身為帝王的苦楚。失了父母庇佑,無時無刻不在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每日想的最多的就是殿下那些虎視眈眈的臣子會不會突然謀朝篡位取而代之。
戚沐九看著他悠遠的眼神,沒有開口打斷。
「後來,新皇一日日長大,在他十八歲那年與呂相的女兒呂素成婚並能夠獨自理政時,他便開始耗時耗力地找尋自己唯一的妹妹。然而幾年找下來,除了得知她曾經在東嶽出現過,其餘的皆一無所獲。
就在他以為她有可能早已不再這個人世的時候,在他二十三歲那年,終於得知了一個好消息,那便是女皇與丞相當年送給長樂的周歲禮物出現在了盛京,而持有者竟是剛從東嶽去了龍淵不久的定北將軍的妻子伏鳶。」
戚沐九聽到這裡,眸中不由一怔,伏鳶...從微生思龍與傅乾那裡聽到過的秦夫人,十五年前...那個孩子...腦中不知為何又閃現出上次那個隱隱約約如蓮似霧的模糊身影,頭突然有些悶痛,她不由按住了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黎兒,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沈立恆有些擔憂地問道。
疼痛倏然而過,戚沐九闔目緩和了下,才緩緩睜開眼,「父皇,我沒事,可能是昨夜沒有休息好,大腦有點疲乏。」
「要不你先去休息,父皇明日再講於你聽。」沈立恆作勢要起身,卻被戚沐九輕輕按住。
「父皇,不礙事,我現在好多了。」
沈立恆見她眼神堅定地看著自己,氣色尚且可以,而後才緩緩坐好。
「新皇讓發現之人再三確認之後,便親自去了一趟盛京,找到伏鳶和她身邊隨侍的崔嬤嬤問詢了一番,才得知當年的真相。原來,長樂公主三歲那年,正值女皇新政改革,其他三國皆派了使臣前來觀摩學習,其中就有東嶽太傅伏壽。當時東嶽的丞相陸珩有事拖不開身,東嶽皇帝便讓伏壽代為參加。那時整個皇宮都很忙碌,長樂年幼不懂事,被有心之人帶出了宮外,流落到了距離歸硯城兩個城鎮的福來客棧。」
「那帶著她的拍花子,被太傅夫人身邊的崔嬤嬤一眼識破,才救下了她。她當時因為跌下山坡撞壞了腦袋,也想不起來家人是誰家住哪裡,伏壽和夫人見她玉雪可愛,便將她收為義女帶回了東嶽。就這樣,她成了東嶽太傅伏壽的嫡次女。她在瀛都的那些年過得還算可以,只是在她十七歲那年因為拒絕賜婚給拓跋弘,便與當時的定西候秦伏淵逃婚到盛京。」
「在盛京,他們二人在龍淵皇姬定蒼和貴妃元純希的見證下結為連理,次年便生下一個女兒。後來定北將軍秦伏淵為了回報他們的知遇之恩而身殞太和殿,伏鳶帶著女兒去了西涼投奔她的皇兄。」戚沐九緩緩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沈立恆有些驚訝地看向她。
「偶爾聽說了他們的故事,便私下查探了一番。父皇,伏鳶便是我的生身母親,秦伏淵便是我的親生父親,對么?」
「原來你都知道了...」
「這個並不難猜,不是么?」
「你母親當年帶著年幼的你尋到我時身受重傷,雖幸得薛神醫及時救治才勉強控制住了病情,卻也因此落下了病根。不到三年,她便香消玉殞。」
「怪不得提起她時,我腦海中會浮現出一個朦朧模糊的女子身影,原來她竟是我的母親。」
「她離世時,你才五歲多一點,記不起來也是正常。我當時本想昭告天下,恢復她西涼長公主的身份,可她卻沒有應允。我知道她的顧慮,是不想再讓你捲入朝堂紛爭。」
見她看了過來,臉上似乎有些不解,他便道:「你還不知道吧?在我之前,西涼皇室都是女皇規制。一旦恢復你母親的皇太女身份,按照祖制,她就得登基為皇,而你便是下一任皇位繼承人。」
「那也就意味著您要讓出皇位,而當時擁護您的朝臣肯定不會同意,如此一來,極易引發朝堂紛爭或是西涼內亂。」
「確實如此。這些都不是你母親願意看到的。她說我孤苦了半生卻又不得不繼續負重前行,她不想你也步我的後塵。維持原狀,才是對每個人最好的安排。」
「那我之後為什麼又成為了太子?」
沈立恆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是一種無奈之舉。我與你母后成婚多年一直都無所出,勸諫我納妃的奏摺每日雪片般地飛向我的御案,你母后心裡雖然難受,卻也最終點了頭。當時你的母親過逝不久,我根本沒心情操辦那些事。再者,你母后自與我成婚以來,溫良敦厚待人寬和,將后朝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她從無行差踏錯,我又怎能忍心讓她難過?」
他看著她肖似阿鳶的面容,欣慰道:「當時你母親與你住在歸硯城郊外的一處別莊內,你母親在世時,你母后一有空就會去別莊看你,而且一待就是大半日,很多時候,都是我親自去接她,她才勉為其難地同我回去。直到你母親去世,群臣又逼我納妃,我才想到了你。當我將立你為皇太子的打算告知你母后時,她當時高興得喜極而泣,還抱怨我為何不早說。」
沈立恆似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她不顧西涼上下背後對她的議論,毅然將你從別莊帶回了長樂宮。為了隱藏你母親和你的行蹤,護你們周全,當時除了幾個親信之外,沒有人知道你們的存在。但將你接回皇宮之後,流言蜚語便接踵而至,流傳最多的版本就是你母親是我在宮外偷偷養著的外室,而你就是那個私生子。」
「然而這些您都沒在意過,母后更沒有覺得因此失了一國之母的顏面,你們一直將我視如己出地養大成人,給了我別的孩子都享有的父愛與母愛。」
他撫著她的額發道:「我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希望你有一個正常的成長環境。別的孩子能夠擁有的,你也能有。至於為何將你當做太子來撫養,我們...」
「因為整個雲州大陸都以男子為尊,而西涼到了您這一代,朝中上下更不會將所謂的女皇祖制當做必須要遵守的規制。而當時您與母后又無所出,這讓一些野心勃勃之人有了篡位謀反的心思,於是為了西涼政局安穩、皇室國祚延綿,我便成為了男孩子。」
「嗯,同時也讓西涼在強國環伺的雲州大陸站穩了腳跟。」
「那我現在該叫你舅舅呢,還是依舊叫你父皇?」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沈立恆笑了笑道:「私下可以叫舅舅,但在外人面前就不能如此了。」
「不管私下還是公開場合,我一直都會叫您父皇,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改變。」
「黎兒...」沈立恆眸中星光點點。
「先別急著感動,您還沒告訴我玉佩是怎麼回事兒呢。」
「你這熊孩子。」他寵溺又無奈道。
戚沐九起身將沈立恆扶起,讓他坐到榻上歇息,而後又倒了一杯溫茶給他喝下,方才坐到對面聽他講給她玉佩的來龍去脈。
她因為玉佩之事,才與姬冥修周旋了這麼久,而且他說玉佩本就是他的,這些問題都困擾了她太久,今日就一次弄個明白,說不定對自己將來拿回玉佩會大有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