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醫者仁心
周承露的試卷寫到大半時候,忽覺有些喘不過氣來。屋內熏香的繞亂,更讓她頭昏腦脹。額頭上開始有豆大的汗珠簌簌落下,寫字的右手也越來越吃力,左手在桌岸下緊緊握成拳,卻止不住的抖動。
「十號考生。」宴春之見她嘴唇發白似有異樣,來到她身邊關切問道,「你怎麼了?」
「我沒事……」周承露咬咬唇,「我的葯……」。「轟……」的一聲,周承露已經從坐案上一頭栽倒。
「周承露!」沈花拾一躍而起,奔到周承露身邊。此時周承露躺在地上已經說不出話來,雙手捂著胸口只能發出痛苦急促的呼吸聲。
「宣太醫,快宣太醫……」王泊毅急的大叫,「都不許離開自己位置,十八號考生,迅速回到你位置上答題。」
宴春之當機立斷已經親自去請太醫,此刻王泊毅一邊維持著考場秩序,一邊去拉沈花拾。
沈花拾拍著周承露的雙頰,扭頭怒吼道:「答你奶奶個頭,我是大夫,沒看到我在救人嗎?」
「哈哈……」居然還有人笑出聲來。
「笑什麼笑,其他人正常答題。否則一律取消考試資格!」王泊毅這小丫頭片子當面辱罵,瞬間怒上心來。
沈花拾沒有診脈,扒開周承露的雙手,將自己的手放在她胸口前感受,心跳忽快忽慢,一會兒似要跳出來,一會兒幾乎沒了動靜。
「是心疾。周承露你的葯呢!」
王泊毅吼道:「注意秩序,其餘考生繼續答題。」考生們依舊是悄悄的觀望她,一邊答題一邊看戲。
周承露哪裡說得出話來,只是急促的喘息,隨時都要喘不上氣來。
王泊毅急得亂轉,「趕緊將人抬出去,在這亂糟糟的成什麼樣子。」
沈花拾吼道:「你能不能別在這礙事,她現在不能動,必須要平躺保持呼吸。」
周承露的呼吸越來越弱,沈花拾用手觸摸她的脖頸脈部位,脈搏律越來越低,沈花拾立即開始給她胸部進行按壓。
「去你奶奶的考試!」聽了王泊毅的話,盛蘭還是毅然決然扔了筆跑到沈花拾身邊幫她。
「盛蘭,你也要和我對著來是嗎?」王泊毅一向是盛琅黨派的人,如今見盛蘭也違抗他的命令,更是要氣的背過氣去。
楊珂珂略有一瞬間猶豫,看著周承露越來越難受,一咬牙也離開了座位。
「反了你們是不是!來人,把這幾個繞亂考場秩序的人拉出去。」
王泊毅氣的臉青了白,白了黑,下了死命令,「沈花拾,不要仗著你爹是沈故,你就可以這樣目無尊長!」
沈花拾哪裡有空搭理他。此刻還在會考時間,近處並沒有多少人駐守,王泊毅只叫來了兩個護衛。兩個護衛分別和盛蘭,楊珂珂糾纏。
「誰能幫我去拿葯?」沈花拾望向四周。
其他人倒是都耐得住性子,一副高高掛起的樣子,不緊不慢的答著自己的題。
徐嫣姝看著地上痛苦的周承露,似乎也在糾結要不要站起來,只是最終還是選擇側過臉去不肯再看她們。
此刻急的沈花拾手也不敢停,只能一邊救人一邊大喊道:「雲深,阿景。」
正在隔壁聚精會神答題的謝雲深和睡的昏天暗地的陸文景都被一下子驚醒。
陸文景掏了掏耳朵,又聽清一句。陸文景和謝雲深對視一眼,三下五除二的跳起來,猛地拍案而起,從桌上跳到門口去。
「九號考生,二十一號考生,你們幹什麼去!」禮部尚書劉禹頃不明所以急得大叫。
「哎,我的筆……」陸文景也沒看清踢飛了哪位考生的毛筆,一腳踢到劉禹頃臉上去。楊之棠趕緊準備了新的遞給那位抓狂的考生。
陸文景飛速奔來隔壁考場,先是看見兩個侍衛和盛蘭,楊珂珂在考場門口拉拉扯扯。
進到考場裡面又一看,看到周承露半死不活的倒在地上,沈花拾蹲在她旁邊越來越急,頭上也是大汗淋漓,甚至比周承露出的汗還要多。她一手包著另一手握成拳,在周承露左胸部位重重的打擊了幾拳,「周承露,醒過來。」
陸文景從護衛手裡奪劍而出,拉開盛蘭和楊珂珂,一劍指向兩個護衛,「我看誰敢動她們?」
「反了反了……」王泊毅像是被人踩了尾巴,又急得像個無頭蒼蠅,「你們兩個愣著幹什麼,趕緊去叫護衛軍。」
陸文景又將劍逼近了兩分,「誰敢動!王尚書,我真不想找事,但也請你留幾分餘地。」
說完又皺眉沖著八卦的考生厭惡道:該答題的答題,看我們做什麼。再看把你們眼珠子挖出來。」
「雲深,你快去門口找一下周承露的侍女,看她那有沒有葯。順便找曉珍,她還在門口等我,我的葯袋在她那放著。」
楊珂珂給沈花拾擦了把汗。
「好。」謝雲深飛奔而去。
由於考場要求嚴格,所以一切隨從物品都被留在了國子監外。
謝雲深奔跑在國子監里,腦中反覆的迴旋著兩個字:心疾,又是心疾,小月也是這樣……
這樣的病發作是如此可怕,只要慢一步,等待著的就有可能是一副冰冷的屍體。
沈花拾開始給周承露進行心臟按摩,一手掌平放在周承露胸口前,另一手掌壓在該手背上,上下持續垂直按壓。
「盛蘭,給我倒杯水……」沈花拾喊到。
「噢噢……好的……我去……」
「給。」盛蘭直接給沈花拾送到了嘴邊。
「不是我喝……」沈花拾哭笑不得,「給她灌進去。」
謝雲深也很快就回來了,短短的路程讓他跑的大汗淋漓,卻只拿回了沈花拾的葯袋,還未進門就急喊道:「沒有看到周承露的侍女。」
一進門,就看到沈花拾捏著周承露的嘴,正在一起一伏嘴對嘴給她渡氣。一眾人等都是膛目結舌,也有小部分人帶著嫌棄的目光,總之一時之間都忘了答題。
「沒事……」沈花拾扒開藥袋,沒有拿那些五顏六色的瓶瓶罐罐,只是從一條普通的手絹裡面抖出來一顆紅色的藥丸。
沈花拾毫不猶豫將葯放進周承露口裡,又給她灌了一口水。
做完這些事,沈花拾終於累癱在地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她曾經想過一百種用掉相思醉的方法,治療重大疾病或者換一大筆錢,或者……再被雨閣的人搶回去。蒼天啊,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又是虧本生意。
可人命關天,哪裡還管的了那麼多。誰的命不是命呢……
就在此時一柱香燒盡,外面的編鐘也定時響起。
「卷閉,停止答題。」王泊毅也不再管這幾個搗亂的人,重整形象,開始按部收卷。
……
宴春之已經帶了太醫回來,蘇九思也趕了過來。此時謝雲深五人站在國子監後門的巷子里,一人啃著一串糖葫蘆。
「什麼?」沈花拾瞪大了眼睛,手一抖,即將掉在地上的糖葫蘆被陸文景接了個正著。
陸文景面不改色的咬了一顆,看熱鬧似的看著她。
謝雲深有些不忍心再插一刀,卻忍不住再小心翼翼的問道:「所以你的文章真的都寫在草稿紙上了?」
「那完蛋了,我寫錯了……」沈花拾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給自己找借口,「不過也不能怪我,時間來不及了啊,那草稿紙不就是給人當草稿的嘛?我只是沒來得及謄寫。」
盛蘭很是同情的看著她,安慰道:「事出有因,我們可以申訴啊!好歹給我們幾個一次補考的機會啊。」
「你以為打官司呢?」楊珂珂邊說話邊要往盛蘭的糖葫蘆上咬一口,被盛蘭及時用手頂住了腦袋。
盛蘭吐了吐舌頭,一臉得瑟,「就是不給你吃,一人一串。」
陸文景將自己吃了一半的糖葫蘆隨手遞給楊珂珂。
「五位英雄,別閑聊了。長平王殿下回來了,你們趕緊過去申訴吧。」宴春之忍不住打趣他們。
宴春之倒是真的佩服這四個少年,寧可放棄考試也要救人,這般勇氣和心胸確實少見。
周承露在國子監的一間宿舍幽幽醒來,錢太醫和蘇九思正站在一旁念叨。
錢太醫依舊是不敢置信的語氣,搖搖頭道:「我行醫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看到能這麼快壓制心疾的,真是奇迹啊。」
「可不是。不僅這麼快壓制了心疾,而且徹底緩解了以後發病的痛苦。不過想來若是沒什麼意外,這心疾也不容易再複發了。」蘇九思知曉她已經醒來,半是說給錢太醫聽,半是說給周承露聽。
聖葯相思醉就這樣被輕易用掉,若不是蘇九思此時把脈知道了真相,說出去誰信。
「有蘇公子在,那就用不到老朽了,老朽先告辭了。」
「有勞錢太醫了。」
蘇九思送錢太醫出了門,緩緩扭過頭來,淡淡的光暈照在他身上,他溫和的笑容浮現在臉上,「周承露,你欠的人情是有些大了。」
周承露已經起身,走到他面前站定,心下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卻還是想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既然有心疾這麼嚴重的病,也應該聽說過相思醉吧。」蘇九思一絲苦笑浮上臉龐,那張排行天下第一的俊秀容顏也抹上了散不去的憂愁。
他努力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相思醉,已經沒了。
周承露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睛湧上太多複雜的感情,她下意識伸手去感受自己的心臟。
「是誰……」
「除了那個傻丫頭,還能有誰。」
桑鴻看著眼前四個人,臉色倒還好,只是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就是不肯說話,弄得四個人一頭霧水。
「殿下,要殺要剮你給個痛快話唄。」陸文景笑嘻嘻道。
楊珂珂湊近他,小聲道:「還是求求他吧,我不想回家挨罰。」
「呸。」陸文景伸出手往楊珂珂胳膊上擰了一把。
「哇……」楊珂珂哀嚎出聲,「哇……嗚嗚……」
盛蘭報以求救的目光,陸文景上前扶住她,假意安慰道:「珂珂,你別哭啊,殿下也沒說不給咱們機會啊……」
沈花拾和盛蘭心領神會,也各自「哇」一聲哭起來。
「嚶嚶嚶……」陸文景也跟著熱鬧。
謝雲深表示有些頭痛,平日陸文景和沈花拾已經夠讓人鬱悶了,現在還又加兩個女戲精。
桑鴻哪裡看不出這樣的小把戲,直接了當拆穿她們,「沈花拾,你就別裝了吧。你就算把天捅個窟窿也不見得你會掉眼淚吧。」
「考試公平公正,絕沒有補考的機會。放棄了就是放棄了。」
桑鴻一錘定音,五個人一陣挫敗。專門在這等了這麼久,結果就只等來這麼一個答案。
「別擠別擠……」
「我快擠進去了……」
外面擠擠攘攘一堆看熱鬧的人。桑鴻打開門,幾個人一衝差點摔倒。忙低頭請罪,桑鴻卻一句話沒說揚長而去。
「呦呦呦,某些人啊,看來是和國子監無緣嘍。」趙媛的弟弟趙靖澤忍不住奚落。
「滾。」陸文景平日最煩的就是這個趙靖澤,娘娘腔,比女人還事多。
七嘴八舌的嘲笑應聲而起,也有傾慕真心安慰的湧上前來說話,一時間亂鬨哄的。
祝余、寧楷、楊之棠三人走了進來開始遣送考生,人群被散開。
「大哥……」楊珂珂委委屈屈低下了頭。
楊之棠摸了摸楊珂珂的頭,一臉欣慰道:「沒事,大哥為你感到驕傲。」
盛蘭苦惱的看著楊家兄妹,十分羨慕,「唉,回家又要受我繼母的奚落,和她鬥智斗勇嘍。」
沈花拾想了想,「要不我幫你去解釋解釋?」
「可別!」盛蘭趕緊拒絕,「要是讓我爹看見你,我還要不要活了。」
徐嫣姝倒是反常的很,難得一次沒有奚落他們,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站在來來往往散去的人群里默默注視著他們。
馮艷艷心情大好,嘲諷道:「切,打腫臉充胖子,這下栽跟頭了吧。嫣姝你說是不是,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你懂什麼。」徐嫣姝狠狠說了一句。
馮艷艷聽了這話也氣了,「你今天是怎麼了你?」
徐嫣姝忽然一陣悲傷衝刺在心裡,她其實挺羨慕他們幾個的。周承露不過是剛來京都,為什麼他們就可以為她豁出去?如果今天出事的人是自己,會有幾個人為她豁出去?或許一個人都沒有吧。
那還真是挺失敗的。
盛家。
「早知你這般莽撞,就該把你嫁去揚州,讓柔兒去國子監考試。」盛琅氣的差點抽風,拿著雞毛撣子轉來轉去,到底沒捨得打下去。
他雖然早年娶了正妻,妻子故去后又娶了繼室,也有那麼幾個小妾,但也不知道是作惡太多還是怎麼著,年過半百一共也就得了這兩個女兒。
雖然有時候他也覺得這個說法不可信,畢竟徐博梣怎麼就有那麼多子女。
他雖然是徐博梣一派抵抗女子入學的代表,但心裡也是有些私心。自己沒有兒子,將來在朝里未必站的住腳步。他當然想讓自家女兒闖出個名堂來,盛柔過了年就要出嫁,就算參加了考試也讀不了多久書了,索性半推半就半真半假的送了盛蘭去參加會考。
本想著這樣既不得罪徐博梣,還能讓盛蘭將來謀個好前程。可這下好了,還棄考了!
「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看看你和柔兒,雙生胎,怎麼就比你妹妹差這麼多,啊?」盛琅坐在靠椅上,愁眉苦臉。
「那陸文景也是雙生胎,也沒見他和陸文月有什麼相似的,就他倆那差別,還不如我和阿柔……」
「你還犟!那陸文月是什麼人,啊,那是聖上親封的女巾幗,你比什麼比?」
左尤寧坐在一旁端了茶水給他,「老爺,消消氣。事已至此,何必因為這些小事生氣。」
「小事?」盛琅哼了一聲。
「你別在那假好心,這不管你的事。」盛蘭沖著左氏翻了白眼。
「你就這麼給長輩說話的?你從小學的禮儀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盛琅又拿起雞毛撣子衝過來,作勢要打下去。
悶聲一響,雞毛撣子卻打在了左尤寧胳膊上。
「夫人……」盛琅大驚失色,擼起左尤寧的袖子,只見一道紅艷艷的痕迹。
「我沒事。」
「去請大夫來。」左尤寧的侍女一聽趕緊照做了。
盛琅一向寵愛左氏這個女人,盛蘭趕緊趕緊擺擺手,道:「這,這可不怪我,是她自己擋在我面前的。」
「老爺,這事咱們蘭兒也沒做錯啊。若是周家那姑娘真出了三長兩短,咱們家蘭兒不是要愧疚一輩子嗎?今天咱們舉手之勞救了那周家姑娘一命,說來說去那周家和蘇家也得記得咱們的好,就當是積善行德了。」
「滾滾滾滾滾……」盛琅不耐煩一連五個滾字。
盛蘭提起裙子,呲溜一聲就跑不見了蹤影。
盛琅又是一句罵:「整天跟個猴子似的。」
盛蘭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左尤寧總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就如今日,左尤寧依舊在盛琅面前護著她。
果然不一會兒,左尤寧端著一盤連異果送到了她和盛柔的院子里。這連異果可是稀罕物,就連宮裡都不知道能不能弄到這麼一盤。左尤寧倒好,輕飄飄的就送給她一盤。
盛蘭看著那綠油油的果子,舔了舔嘴巴,卻扭過頭去傲嬌道:「怎麼,故意嘲笑我沒錢?」
左尤寧家可不是一般的有錢,左家做生意也不僅僅只是在南梁,與各國皇商多多少少都有些聯繫,她家也就是不肯參與富豪排行榜,有人猜測要是參加了那至少是前三。
「我娘家帶來的新果子,愛吃吃,不吃拉倒。」左尤寧又恢復了人後的那高高在上的姿態,「看來國子監你是上不了了,也學著柔兒趕緊找個好婆家吧。不過你這人本來就傻,可得擦亮眼睛了,免得被別人騙了。」
盛蘭氣不打一處來,「你個老妖精,你一天不奚落我你心裡不爽是不是!有本事你當著我爹的面這樣說啊!」
「那我就承認我沒本事了唄。」左尤寧扭頭就走。
「……」
楊府。
楊珂珂在楊之棠的陪同下戰戰兢兢的去見楊言,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卻只見到楊言身邊的管家通報他們,說:「老爺有事出去了,說二姑娘的事他都知道了。只說沒寫完的文章今晚務必寫完了,明早送他房裡去。國子監進不進不是什麼要緊事,但姑娘的文章他是必須要看的。」
「老爺還說了,二姑娘別想太多了。這本就不是什麼壞事,人命關天的事,哪能見死不救。」
楊珂珂差點哭出來,不敢置信的看著楊之棠,「大哥……爹真好……我以後再也不惹他生氣了。」
楊之棠忍俊不禁道:「該氣還是得氣哈,給那個老頭子找個樂子。」
------題外話------
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