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溫卷

我在乞丐堆里長大，我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也不愛說話，其他孩子都欺負我，搶我的食物，還有我討來的錢。那天，有人把我們這些小乞丐全都抓走了，我們被塞在顛簸的馬車裡。他把我們帶進了像迷宮一樣的地方。我平生第一次洗了熱水澡，吃了一頓飽飯，有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人還是排擠我，不讓我和他們一起睡在床榻上。晚上，帶我們來的那個人在角落裡發現了我。「你想讓他們消失嗎？」他蠱惑般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於是，三個月以後，我殺了所有人。我成了一把利刃。他臨死前，把懷裡的娃娃交給我，讓我保護他的女兒。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師父，我必須聽他的話。「她死，你也死。」從那以後，我的命便同她聯繫在了一起。那娃娃小小的身影溫暖了我的一段時光。長大以後，她忽然變了。她之前看到血就怕，如今卻殺人不眨眼。她迫切的想要擁有關注，眼裡閃著近乎發狂的光。我不願讓她同我一樣手上沾滿鮮血，於是她讓我殺了誰，我便殺了誰。大多數，我隱在黑暗裡。有時候，她會把我叫出去，然後變著法子在我身上折騰出兩道傷口。臉上的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她對我說，她是我的主人。我好像被什麼束縛了，它讓我不能反抗。或許我被帶到這裡的那一刻，就不再為自己而活著。血腥氣深入我的骨髓，我活在陰影里，永生永世不得脫身。我被余玥調出宮去，回來她已被人刺殺。余玥讓人徹查此事，我嗤笑一聲，心裡知曉兇手定是抓不到的。

我守著她醒來，也等著那一句結束我此生的話。我跪在她面前，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她沒有衝上來掐住我的喉嚨，只是坐在那裡冷冷的詢問我其他事情，半口不提自己被刺殺的事。沉默中，茶杯摔落下來，我不能躲，只能受著。她慌亂的拉我起身，放我去處理傷口。之前她只會在傷口上再添上一道新傷，這次她的不忍讓我懷疑是不是看花了眼。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我知道是她，卻沒想到她在我門口放了兩瓶藥膏就離開了。她沒由來的轉變讓我不知所措，有了之前的經驗，我倒也覺得無可厚非。她這次放過我，我只當她給了我一個贖罪的機會。我比之前更加謹慎。她僅出門一趟就被人盯上了，隱蔽的極深，箭射過來我才發現他的位置。我自然而然替她擋了一箭，準備追出去滅口。結果她把我攔住了，直到她給我處理完傷口，我還是沒反應過來。我看見她微紅的眼眶，這次她醒來，我愈發看不清她了。她和我記憶里的余孤，久久不能重合。她似是很討厭我，不再傳喚我到她身邊，看見我時眼神閃躲，似乎又帶有一絲心疼。她不像遇刺前的余孤那般心思縝密，反而把心情全都寫在臉上。我時常懷疑她和余孤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可是根本不能解釋。我之前就站在她的床邊守夜，如今她不讓我離她太近，讓我住在她旁邊的屋子裡。這好像是我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房間，習慣了夜不能眠的我，摸著床榻上厚厚的褥子，心裡滋味萬千。我把褥子撤了去，只留下硬邦邦的床板。做侍衛這行，不能睡得太舒適，睡沉了，容易被仇家抹了脖子，保不住主子，只能以死謝罪。她也察覺到自身的處境，每次出門總是戴著面紗從後門出去，我跟著她她也不會再拒絕了。她是王爺，卻為了一個陌生的人要去雪山冒險。山崖上，我毫不猶豫地和她一同摔了下去。昏迷著，周圍沒有其他危險，只有她在身邊，我倒是覺得像是睡了一個安穩覺。醒來，耳邊是她焦急的聲音。她要拿崖壁上的果子，制止了我，不讓我涉險。我是她的侍衛，此刻卻被她保護著。她變了，我也變了。她開始像小時候一樣依賴著我，我很開心。差一點以為，我可以一直這樣陪著她。

她要去阻止那場戰爭，卻不願讓我涉險。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我妥協了。我這條命並不值錢，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給他人做盾牌。可她從不這樣想。她就這樣一點一點捂熱了我的心。我從未奢求過什麼，現在卻只有一個念頭，活著，陪在她身邊。她平安回到了我身邊。我多想把瘦了許多的她抱在懷裡。可是我不能。我以為我可以保她一生，還是那個時候還是沒能護住她。我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曾經，是我親手殺了她。怪不得…怪不得她剛醒來就叫我過去問話，她還留著我做甚？！我的心如刀絞，又慌亂如麻。她還是時刻關注著我臉上的傷疤，我卻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我也曾痴心妄想過，可在這個事實面前，所有的心思頃刻崩塌。從一開始，我就不配留在她身邊。我不動聲色的疏遠著她。待我護她周全，自會離開。我開始留意她身邊的人。黎修和她隔著兩國士兵的性命，他們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齊葉安猶豫不決，不敢堅定自己的內心，不會是她的良人。齊元蘇這小子還小，縱使他有那個心，她也未必等的了那麼久。他們兩個沒有可能。緋辭曾經那麼護著余孤，他又怎麼能接受這個真相。只有言子聽是從始至終愛著她一個的。雖然我曾想殺了他，不過這樣看來，他才是最靠譜的那個。諸多表現看來，我是正確的。她是余玥心裡的一根刺，余玥一天不除，我也無法安心。早就看出方蝶不太對勁，我暗示了她幾次，她也終於決定向她贖罪。她放過了余玥，我卻違背了她的意願。我殺了余玥。我也知道余玥的部下會對她不利，所以我守在她身邊，向她做最後的告別。今後無人敢把主意打在你的身上，阿落，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倘若有來生，我也要爭一爭，做你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