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入新世界(十四)
萬籟俱寂,夏知意大腦在高速運轉。
為什麼顧府內僕從掛在嘴邊的名字基本是「小姐」而不是「老爺」,為什麼府內的一切事務都要按照小姐的喜好來,為什麼死去的高暉會出現在小姐的房裡……
現在,一切皆有答案。
鬼王近在眼前。
但一想到顧小姐吃人,她不禁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越到這個時候就越不能慌。
她還不想這麼快就掛在這裡。
忍著寒意,她直起腰,努力讓自己不去看高暉的手,鎮定從容地對顧小姐道:「我在看小姐的裙子,很好看,花紋很漂亮,顏色搭配也十分完美,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顧小姐聽罷,咯咯地笑起來,似乎心情不錯:「你很有眼光。」
接著勾了勾手指,聲音里透著說不出來的誘惑:「可是站那麼遠怎麼看得清?還是走近一點看吧,來啊。」
夏知意雖然莽,但還沒這麼莽,於是她道:「不用了,謝謝小姐體貼,你放心,我站這裡也能看清楚,我雙邊視力5.3,賊好!」
顧小姐:「……」
誰在乎你視力好不好!
顧小姐沒有接這話。
雙方僵持了片刻。
夏知意不著痕迹地往後退了一點點,景如玉不在,現在只有敞開的大門是她的安全感了,好在這個鬼王看著不像是要攻擊她的樣子。
她也沒忘自己此行的目的。
顧老爺說話不好使,那鬼王說話總好使了吧?
鬼王都說延長時間了,大婚之日一日不來,清場時間也就得跟著靠後吧?
可是她該怎麼勸這個鬼王答應延長時間呢……
就在她猶豫該用什麼話作開場白時,顧小姐先開口了:「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來了!
夏知意立馬抓住這個機會,表明自己的目的:「明日小姐就要結婚了,我真心地為小姐感到高興。美中不足的是,我覺得時間尚且不夠。」
時間尚且不夠?
顧小姐冷哼一聲,懶慢地往旁邊一倚:「什麼時間不夠?你們的時間不夠了嗎?」
「當然不是,」夏知意笑著說,「是小姐與婚禮的時間不夠。」
她故意嘆了口氣,說道:「小姐,我說些實話,你不要生氣。」
「說。」
「我發現你的父親……根本沒有別人說的那麼疼愛你。」
「?」
顧小姐出現了片刻的怔愣,夏知意抓緊機會,立馬就開始了缺德大計——挑撥離間。
「我剛來這時就聽巧管家說顧老爺最疼愛你,就算傾家蕩產也要給你最好、最無可挑剔的盛大婚禮,當時聽得我簡直羨慕得不行。
「可我今天出門時,發現有的地方長出了新的雜草,府內也還有很多死角沒有徹底清理乾淨。我想,大抵是巧管家忙著修飾府內,都忘了命人清掃這些邊邊角角,那這就是她不夠精細了。可明天你就要結婚了啊,這賓客要是來了看見了,不知道要怎麼笑話你們顧府。
「於是我去找了你的父親,建議他推遲婚禮,結果他完全不把這些當一回事,不在乎小姐是不是會被人嘲笑,不在乎小姐的婚禮是不是絕對完美,一口就回絕我的建議,一心只想著明天就把你嫁出去!
「唉,我原以為他真的是一位滿心滿眼都要給女兒最好的好父親呢,現下看來……唉——」
她使出了畢生最好的演技,嘆出了畢生最可惜的氣,真切得彷彿好像她真的是在為顧小姐著想,不摻雜一絲私人因素。
但是顧小姐沒有說話,偌大的屋子頓時又陷入沉默。
她見狀,決意再刺激一下:「啊,難道這府里還是老爺說的算,小姐您沒有半點權利?那是想提建議的我來錯了……」
坐在珠簾之後一言不發的鬼王像是在打量她,又像是在沉吟,叫人完全捉摸不透。
良久,她聽見珠簾後面傳來一聲不屑的輕哼:「呵,你懂什麼。」
權利?
在這裡她就是權利,沒有人可以忤逆她。
「告訴我,」顧小姐又開口了,「你想要幾天?」
——成功了!
夏知意直接開口給數字:「時間太長了也不好,所以就五天吧。」
顧小姐:「……」
她承認這個激將法很管用,甚至打算慷慨地施捨一點時間給他們,讓他們知道這府里究竟是誰做主,結果萬萬沒想到這人居然獅子大開口,還敢要五天!
她還知道時間太長不好啊?!
「一天,多了沒有,嫌少就一天也沒有。」
意料之內。
夏知意會心一笑:「還是小姐英明。」
…
小巧帶著夏知意回來了,併當眾宣布婚期往後延遲。
府內要再多準備一日,客人也可以繼續多休息一日,負責吃好喝好就行。
這消息令眾人無比震驚。
等小巧走後,大家圍上去問夏知意幹了什麼。
夏知意一臉淡定道:「沒幹什麼,就是去挑撥離了個間。」
小雅三人:「?」
聽起來這世界上好像沒有什麼道德能約束您了。
景如玉將她上下掃量一番,確認她沒有受傷才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夏知意沒有注意到她的這個反應,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滿臉嚴肅道:「如玉,我知道鬼王是誰了。」
景如玉:「誰?」
夏知意:「顧小姐。」
景如玉:「你怎麼確定的?」
「我看見了,」夏知意說,「高暉的屍體在她的房間里,府里也只有她說話管用。」
小雅驚愕地捂住自己的嘴。
六六和周燕更是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感情這麼久以來,她們一直在幫鬼王準備婚禮???
景如玉抓到重點,蹙眉問:「你去見她了?」
夏知意:「對啊,顧老爺沒辦法延長時間,我就想著去見見她。」
景如玉:「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下次讓我陪你去。」
夏知意沒心沒肺地拍她的肩膀:「安啦,我這不好好地回來了嗎?我看她也不像是能對我動手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白天,或許是因為限制,總之一定有什麼困住顧小姐的行動,讓她一時半會還沒辦法隨心所欲地吃人。
不過到了大婚之日,那可就說不準了……
「總之你今晚去後院時,壓力可以小一點了。要是遇到危險就回來,我們從長計議,改天再去。」
終於幫景如玉減輕負擔,夏知意輕鬆地舒出一口氣。
「話說回來,怎麼樣,對於今晚你們商量出什麼計劃了嗎?」
「原本有一個計劃,但還沒決定要不要實行,但是你說顧小姐就是鬼王后……」景如玉眉頭輕皺,「那是非實行不可了。」
憑藉著相處一年積攢下來的默契,夏知意一瞬間就意會了她說的計劃:「你說的是不是……把鬼王引進院子,給你製造更多的機會?」
顯而易見,鬼王是夜晚最大的危險。
她一秒鐘不出現,在外面的人就更加生死未卜。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是掌控她的位置,將她控制在玩家可以看見的範圍內最好。
景如玉頷首。
「六六有手錶,對前兩次鬼王停留的時間進行過計算,如果不開門,鬼王會在外面滯留一個多小時,一直蠱惑玩家開門。」
夏知意:「……」
她驚奇道:「原來她那天晚上喊了這麼久?這嗓子真行啊,不愧是鬼王。」
景如玉:「……」
……重點倒也不在這裡。
夏知意自己乖乖拐回主題:「能多出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的確是更好,但現在能把鬼王吸引到院子里來的方法就一種……
「那麼,誰來做這個勇士,主動去找小姐要水果?」
景如玉:「還沒確定,這就是我為什麼說還沒決定要實行的——」
不等她說完,一直乖乖坐在一旁的小雅抬起了手臂:「我來吧。」
眾人的視線瞬間彙集在她身上。
她緩緩挺直腰桿,篤定地重複道:「我來。」
景如玉要孤身犯險去找渡口,夏知意為她們多爭取了一日的時間,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一個想請她們帶自己離開這裡的人,要是還縮在後頭撿著吃就太不仁義了。
而且剛剛景如玉已經說了,只要有人在旁邊點醒,幻覺很快就能消除,不難破解。鬼王就是吃准了他們是陌生人而且白日勞累,到了晚上就想睡覺,沒有力氣和閑心關心他人這兩點。
她相信她們不會坑了她的!
夏知意看著她,好似在看一個長大的孩子。
誰能想到這個孩子剛進來的時候還一副對什麼都不關心,愛咋咋地的喪氣樣呢?
果然,新世界使人缺德,使人倉促成長。
夏知意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萬分可靠道:「你今晚就來我們房裡睡,放心,我保證一定不讓你開門!」
小雅用力點頭。
說干就干,她果敢地走出院子找到小巧,主動道:「我想吃小姐送的水果,可不可以給我一份?」
小巧聞言,輕輕揚起眉頭。
「當然可以。」
…
入夜,熄燈。
約定好回來的暗號,景如玉從後窗出去了。
後窗面對一堵牆,她翻上牆,決定不走尋常路。
回來的時候也會從後窗回來,不會走正門,以免鬼王在前面偽裝成她誘騙眾人。
登上牆頭,伏低身子,遠離院子后,她望著籠罩在陰冷月色下的顧府,緩緩扭動脖頸。
希望一路順利吧……
屋內,夏知意站在緊閉的窗戶前,默然不語。
景如玉走的時候,她多給她塞了一個火摺子,希望能幫到她,可那顆高高懸起的心就是放不下去。
她還是喜歡這個人,還是會不自覺擔心她的安危。
就算是有點身手又怎麼樣,那不還是個普通人嗎?遇見那些鬼鬼怪怪,不也人單力薄,危險無比嗎?更別說後院底下到處是那堆骷髏了……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希望她可以平安無事地回來。
小雅看了一眼堆滿桌椅的門口,又轉頭看向不說話的夏知意,她輕輕開口喊了一聲:「知意姐?」
夏知意回身:「嗯?」
小雅:「你不睡嗎?」
夏知意:「我不睡,你睡吧。」
小雅聞言,登時坐直身子:「那我也不睡,說不定我不睡就不會有幻覺了。」
夏知意笑了笑,安慰道:「睡吧,沒關係,鬼王的水果說不定自帶催眠效果,逃不掉的。」
小雅:「……」
明明是安慰的語氣,我怎麼就是一點也沒覺得被安慰到??
果不其然,如夏知意所說,小雅很快就開始眼皮子打架,坐得筆直的身子也跟著搖搖晃晃,明明很困卻強撐著,不敢倒下。
夏知意嘆了口氣,走上前去,一邊扶她躺下,一邊輕聲細語地安撫她:「睡吧,我在這裡,不會有事的,睡吧睡吧。」
不知是夏知意的聲音太溫和還是鬼王的水果作用力太強,小雅很快就撐不住,徹底屈服於困意。
她稀里糊塗地「嗯」了一聲,乖乖閉上眼睛睡去了。
夏知意幫她蓋好被子,又回到門口檢查門閂和桌椅,門上的小洞也用桌凳擋住了,一切都沒問題。
她又不自覺走回窗邊。
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哪裡了,有沒有遇見危險……
…
夜間的顧府安靜卻不太平。
蟄伏在暗處的鬼怪在天幕之下吐著白息,伸展僵硬的四肢。
它們最喜歡夜晚,沒有令人厭煩的太陽,也沒有令人惱火的約束。
牆邊一隻埋在花盆下的鬼怪悄悄探出腦袋,貪婪地吸收著新鮮的空氣。
它在等待,等待下一個懵懂地闖入夜色里的作死玩家,它已經迫不及待要再拉一個人為自己的死做墊背啦!
就在這時,它看見有個黑影迅疾閃過,瞬間與廊檐下的黑暗融為一體。
一雙血紅色的瞳孔緩緩顯現,正冷冷地盯著它,像是在凝視自己的獵物,叫人毛骨悚然。
「鬼啊!」
它下意識地害怕大叫,猛的一頭縮了回去。
結果半天過去了,什麼事都沒發生。
膽小的它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打探周遭,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聽見,就好像那雙眼睛只是它的幻覺。
它愣在原地,後知後覺地嘀咕著:「不對,我也是鬼啊,我怕個屁啊……」
「可是剛剛那是什麼東西?
「難不成是……新來的?」
無人回答。
它百無聊賴地鑽回去。
月色下的顧府再次又沉入寂靜,黑夜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