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不可不信緣（二）

在漢人的眼中，蒙古人就像北方草原上的蒼狼，每當草木乾涸之季，狼群便會席捲整個草原，踏平了青草，吃光了羊群，接下來的目標就是人。

更早的時期，北方的蠻族把漢人稱作兩腳羊，曾將他們剝光了衣服一路掠奪至廣袤的大草原，去見那巍峨的崑崙與至高無上的崑崙神，路途當中要是餓了，就把人當做羊煮來吃。

蒙古人曾統治過整個華夏，甚至更遠的地方，他們的鐵騎似乎無往不利，可最終他們還是敗在了漢人手裡，因為漢人絕不會摧眉折腰去當任何人的奴隸。

現在，蒙古人又回來了，趁著中原的老皇帝剛死，蒙古的大汗已經忍不住橫刀立馬，蒙古的勇士已經忍不住縱馬中原，而太原只是個開始。

京城，紫禁城，金鑾殿。

五爪金龍肆無忌憚的盤旋在這裡的每一個角落，屋脊上丶柱子上丶台階上乃至衣服上，這本就是它應該出現的地方。

受命於天，是為天子，天子便是人中之龍。

在這近乎晃眼的無邊金色里，頭戴烏紗，身著緋袍，腳上蹬著黑靴的大臣們戰戰兢兢的抽搐著肅然的臉孔，只因為龍椅上的那隻五爪金龍正在咆哮。

大臣們自然有自己的為官之道，按照慣例來說，天子一聲不吭坐在那的時候，要把他當成五爪龍，恭恭敬敬的伺候著，天子發怒的時候，要把他當成五爪豬，甭管罵的多難聽全給他當成是豬哼給屏蔽嘍，雖然這麼說有點大不敬，但事實確實如此。

少年天子，身體就是好，罵了這麼半天居然連口大氣也不喘，實在是國家之幸。

太平王爺與宰相爺對視了一眼，又紛紛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

「王叔不知有何高見？」

太平王掌北方軍權，自然是第一個被小皇帝點名。

太平王面無表情的站了出來，「啟稟皇上，蒙古人向來不知禮數，只是現如今正值農忙時機，北方軍糧緊缺，實在不宜發動大規模作戰。」

皇帝冷笑道：「以王叔之見，是不是要朕放任太原城不管，任由朕的子民飽受蒙古鐵蹄的蹂躪！」

太平王道：「微臣只是將實際情況告知皇上，皇上若執意要打，微臣第一個請戰，邊疆將士即便餓著肚子，也會力保國土一寸不失。」

皇帝深深瞥了他一眼，又朝宰相問道：「高卿，你平日里談論起國事來頭頭是道，現如今不知又有何高見啊？」

宰相昂首闊步的走了出來，高聲說道：「啟稟皇上，依微臣之見，不如允許部分蒙古人進入太原城搜查，只要找不出姦細，光天化日之下，想必蒙古人也無話可說。」

皇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蒙古人不知禮義廉恥，漢人卻要跟他們講道理，果真是對牛彈琴，狗屁不通。

「高卿果然不凡，不如就由高卿親自走一趟，配合蒙古人將事情解決了如何？」

宰相道：「皇上，老臣最近風濕又犯了，如果熬不過這次，怕是再難為國分憂了。」

皇帝道：「原來如此，高卿為國操勞，情有可原，不知還有哪位卿家可以為朕分憂啊？」

這本是個討好小皇帝的捷徑，小皇帝正是用人之際，辦好了差事平步青雲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可一想到要和草原上吃人不吐骨頭的蒼狼打交道，所有人都蔫了，平步青雲也要有命享才是。

「啟稟皇上，臣前段日子剛得了痢疾。」

「啟稟皇上，臣前段日子打獵摔斷了腿。」

「啟稟皇上···」

從吃飯時被飯里的石子劃破了喉嚨，到睡覺時床突然塌了壓到了腳趾，理由倒是千奇百怪，卻沒人一人肯為國分憂。

皇帝聽著大臣們蒼蠅一樣的逃避聲，忽然猛的拍了下桌子，大臣們立馬整齊劃一的跪倒在地，齊聲高唱著：「臣有罪，臣該死！」

他們確實有罪，食君之祿卻不能擔君之憂，可是該不該死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法不責眾，總不能所有人都該死吧！若是都死光了，也就沒人為皇帝辦差了。

皇帝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一片烏紗，無奈的嘆了口氣，「退朝。」

旁邊的老太監繼續用那副沿用至今的好嗓子嚎道：「退朝！」

皇帝剛登基之時，只覺得有無窮的精力治理好偌大的國家，可是每在金鑾殿上和這群身材富態丶心靈卻如墳中枯骨的大臣們熬上一天，他便覺得自己老了一分，總有一天，他會不會也變成尸位素餐的昏君。

皇帝心情抑鬱，站在皇城的角樓邊上對著西北長久的眺望，他身邊跟著的，是父皇留給他的司禮太監，王歡。

「王歡，你是不是也覺得朕很沒用？」

王歡趕緊跪到地上，不斷的磕頭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皇帝覺得無趣，不再逗他，這個司禮太監膽子太小，連腦門都磕出血來，也沒說出任何有見地的話來，不過一個太監又有多大的見識，他不過是病急亂投醫。

西北晴空萬里，不知太原又是怎樣的光景。

蒙古人從小生長在馬背上，與草原狼為伍，蒙古的鐵騎戰力驚人，若是大規模野外會戰，二十萬蒙古鐵騎足夠橫掃整個地球。

漢人造的城是世界上最堅固的城，恰恰蒙古鐵騎最不適應攻城戰，太原城才苟延殘喘至今，太原城方圓百里再無人煙，除了事先逃難的，剩下的人畜全被蒙古人擄走了，連一條狗也不放過。

蒙古的鐵騎整日里分散成小隊巡邏，一方面戒備中原是否有援軍到來，一方面斷絕太原城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將太原城變成一座孤墳。

太原城郊外的某一處荒廢客棧內，到處是破敗狼藉的一片，主人領走時已經將值錢的東西席捲一空，蒙古人再次清掃過後，這裡幾乎寸草不生。

有三個人坐在已經落上了一層洗灰的桌子上，啃著冰冷的乾糧，喝著塞牙的涼水。

「王兄，張兄，還有多久才能到達太原？」

「陸兄，這地方我以前來過，已經是太原郊外了，我們最好等到晚上再行動，等到蒙古人眼睛瞎了的時候，就是我們進入太原城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