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有良心的藝術家
范一塵說分歧源自於兩幅畫——。前者健康向上,後者病態怪異。喬哥主張後者為本次畫展主題,而他范一塵、韓如嫣則相反,認為前者才是主旋律,應為畫展的主題。可喬哥不接受呀!堅決不畫,理由是:厭惡!厭惡主旋律,厭惡頌揚虛假。問題是誰不厭惡啊?我就不厭惡?韓老闆就不厭惡?就你是火眼金睛看透妖魔?!就你正直,講藝術良心?!餓你三天你就不虛偽了。在當下大環境下認清形勢很重要,歌頌完美比暴露醜陋好,容易接受,更容易獲取成功。幹嘛和成功對著干?幹嘛非要展出有可能失敗的?范一塵說他好話、壞話、中肯、忠懇的話勸了一籮筐,可結果無論他還是韓老闆,都沒辦法說服喬丹墨。他像一塊石頭!所以,想藉此機會聽聽兩位前輩的意見。
包爺聽完了范一塵的話沉思了。朝嚴克己看看,也正沉思呢。包爺感覺范一塵在期待,韓如嫣也是,兩人看自己的目光就如同期待大師教誨那般的如饑似渴,他只得乾咳一聲,發表意見了:
「……對於畫畫,我是個外行。但是,聽了范老師介紹你們只見的分歧,我就來說幾句。我覺得哈,你們問題的焦點還不是單純的畫畫,畫哪幅畫,展出那幅畫的問題,而是一個牽涉比較現實方面的問題。恕我直言,我還是比較贊同范老師,韓小姐的啦。你們面臨一個怎麼做能夠儘快獲得成功的問題對不?很現實,很關鍵,關係到成敗的問題。怎麼走,朝那個方向努力,必須想好,想好了再做,這些以我的社會經歷以及經驗來說……不是給你們指路啊,只是提個醒,我認為投其所好是正確的。社會很現實啊,你比如企業出什麼產品也要根據社會需求的嘛!同理,你們也一樣,人家需要什麼,你就得給什麼。這不是什麼頌揚虛假啊,這是你要成功啊!是你自己的真實,你要生存下去的真實。所以就要懂得選擇進退,或者迴避,不觸及敏感問題等等。哦,你們搞藝術的人不是有句口頭禪,叫作『不觸雷』啊?!我有個搞創作的朋友也這麼說,成天小心翼翼就是為了『不觸雷』。很無奈是不是?有時還很憋屈,但有一點,你還活著。你不想一下子就被炸死吧?所以,我還是支持范老師和韓小姐,我認為他倆的觀點是對的……」
嚴克己唱反調了:「不對不對,聽你包爺的話我怎麼覺著不對啊?要是如你所說的什麼觸雷,都繞圈走,那除了轉圈還能往前走嗎?再說了,有沒有雷,雷在哪兒呢?不管有沒有吧,首先是我們思想意識里不要有那顆雷。知道心理暗示嗎?虧你還是心理醫生呢!你先給人家暗示有病,不是沒病都給弄出病來了?作品也是一樣,先給自己設禁區,還能有豐富多彩的創造力嗎?我還沒見到是一幅什麼作品,光是聽意見,我倒覺得喬畫家比較有個性,起碼他敢堅持自己,不隨大流、不媚俗……」
包爺壓低嗓門:「喂喂,這不是你我獨處在房間里鬥氣耍嘴皮啊,想報復我出氣是不?」
也湊近包爺耳邊:「沒錯,我就是報復出氣,誰讓我跟你一樣小家子氣呢!」
「行行,那你明天報復我行不行?現在別說沒用的……」
「我說的絕對有用啊!」
「現在說現實的!得面對現實知道不?……哎,小范你說,你們現在的問題是面對現實對不對?」
范一塵愣了一下馬上回答:「對對,面對現實!我就是這麼勸喬哥的,可是這個問題,在韓老闆沒跟我們合作之前,我們哥倆就一直談不攏!」
「那是你想得太多,私心太重!你身上阿諛奉承的東西太多了!」
「喬哥啊,我阿諛誰啊?我私心重還不是為了你喬哥的畫展,我想得多,還不是為了你我的事業著想了嗎?」
兩人爭著,把包爺和嚴克己漸漸撇到一邊,兩個老的戰爭倒是偃旗息鼓,年青人的戰爭才開始。范一塵、韓如嫣展開對喬丹墨輪番交替一波波的勸說攻勢,後來連不甘寂寞的包爺也忍不住加入了進去,效果卻適得其反,喬丹墨更加地固執己見,幾番激烈抵抗之後以沉默相對了……忽然地,大家感覺沒勁了,好像齊心協力划船卻永遠到不了彼岸,又像尖銳的矛刺在柔軟的棉花上,勸說停止了,辯論因沒有對象而中斷,好似中途宣布休息,喝水的喝水,想方便的離開去方便了。
嚴克己卻對這個固執的年青人產生了一份好感,想進一步多了解一些,就走過去坐到他旁邊和他交談起來。他和他談一些家常,之後才問到為什麼在同伴都反對的情況下,仍然要堅持自己不改變?他回答說他並沒有刻意堅持什麼,只是想畫一些自己想畫的東西。他說很困惑,他只是在聽從自己內心的一個願望而已,極其自然平常的一件事,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變得不自然和不平常起來。他還說,他知道韓小姐今天是在有意提起他們之間的分歧,目的是想借別人的力量來說服自己,可是很遺憾,他是說不服的。原因是因為你們並沒有能說服的理由。
他最後的話似乎是故意對大家說的了,(這時候大家都回來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說:「我這麼看,藝術不僅要有多樣性,還應該追求鮮明的個性!追求自由!藝術應堅守獨立的生命,而不是靠吃皮屑為生的寄生蟲!想想看,要是藝術也淪為粉飾醜陋的化妝品,淪為遮羞布,怎麼會有蓬勃的生命?還怎麼不朽?當藝術攀附於腐木,暫時也會開出絢爛的花朵,但那是一時的,不能長久的,朝生暮死的,聞起來是臭的,日後回憶起來也必定無顏面對良心會羞愧的。你所從事的藝術能否成長為擎天大樹,那取決於你的心胸裝著藍天還是眼面前令人掩鼻的腐木了。」
擲地有聲!光明磊落!眾人如聞雷聲暫時無語。
嚴克己深深折服與震撼,年青的畫家竟有如此高尚的情懷與見解。這些話聽起來像不務實際的高談闊論,細琢磨下來,你卻能聽出最誠實又焦慮渴望發出的心聲。悲劇啊,連自己都不相信了。真實的話聽起來像謊言,而謊言聽起來倒像真實的了。是什麼造成了如此的混亂?每天充耳的謊言,反襯出滿天飛的騙子早已經讓人麻木厭惡了,再聽到高尚真實的話也認為不過又是謊言的重演與複製罷了。他在心裡嘆息,但仍讚歎喬丹墨是了不起的青年!是當下的希望!是有良心的藝術家,中國有你這樣的藝術家令人振奮和鼓舞!喬丹墨聽了惶恐又慚愧,忙謙虛著說自己還不算藝術家,還不能稱為藝術家。
但是嚴克己斷言:「你已經有了藝術家的氣魄和胸襟呀!」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