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Chapter 102

迪克並不明白斯佩多遙遙地一指帶著怎樣的含義。

他置身的場景瞬間扭曲,還穿著現實世界里那身夜翼制服的青年穩住重心。迅速擺脫了頭腦昏沉狀態的迪克，這才來得及觀察起他現在所在的地方。

剛才和斯佩多的簡短對話是在莊園外的山坡上進行的，儘管這座歷史悠久地舊宅並未上鎖,但是緊閉的沉重鐵藝大門儼然不是歡迎的姿態。

「……」他現在是在莊園內部的大廳？迪克想到斯佩絕不會是多此一舉的重申危險,他抬手摸到了背上的武器，在找到一點兒底氣后,謹慎小心地踏出了在葛拉齊亞精神世界里探索的第一步。

在華麗巨大的水晶吊頂燈下，實木雙跑樓梯扶手上的雕花極具厚重感。迪克踩在上面沒有發出聲響，他停在懸挂著一副宴會油畫的分層平台前。

迪克正在觀察佔據了畫面中心的兩個女性面容時，忽然被人從身後撞了下腿彎。

「我才不要上大提琴課！」棕髮捲曲的小女孩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撞到了人，在迪克的身邊撐著膝蓋急促的喘著氣，皺著鼻子看了眼已經找過來的女僕。「曼蒂，你就當沒有看見我好不好嘛！」

還沒回過神的迪克就眼睜睜看著只到他大腿高的小女孩，嘴裡一邊熟稔地向長輩撒嬌,手上也半點不含糊地把過膝的公主裙撈得老高,宛如一陣風似的繼續向樓上逃亡。

「……葛拉齊亞？」男人的聲音充滿了不確定的意味。

接著他忽然猛地扭頭，提步追了上去。

不管這個相貌看起來就是縮小版葛拉齊亞的孩子是不是她,一片寂靜的莊園里,迪克迄今為止唯一見到的活物也就只有這個反正和葛拉齊亞脫不了關係的孩子了。

長了一雙小短腿的孩子到底不可能跑過迪克這個成年人。只是迪克才追到氣喘吁吁的藍眼睛女孩,他就發現眼前的景象又變了。

迪克看了眼不遠處剛才他身在其中的城堡，認命地接受了自己現在又突然來到了環繞著中心住宅的丘地花園。

好在他已經快要適應這樣突然轉換空間的感覺了。迪克環顧著大片的鳶尾花海，忽然想到了葛拉齊亞大腿處的紋身。

伊利斯……他看著以藍白兩色為主的花圃，在陽光晴朗的碧綠葡萄藤下找到了正在和人說話的女孩。

比起他不久前見過的孩童時期，迪克現在看到的葛拉齊亞……他現在可以確定他見到這個小姑娘就是葛拉齊亞了,看起來年齡比之前大上了許多。

大概比達米安小上一些。迪克咬牙，讓他確定女孩身份的正是在和她對話的皮衣青年。

這個內里的緊身衣胸口上寫著「S」的年輕人，毋庸置疑是加入了提姆隊伍的康納！那張一點都不正經的臉和現實世界的康納完全一樣……可能還要稍微成熟一些。

「我可是超級厲害的——超級英雄唉。」更不用說這個怎麼看都不順眼的男人滿是自得的神情。

「怎麼,你還不能接受我是預言里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迪克臉色漆黑，他完全不想聽下去這個半氪星人如何誘拐未成年了，尤其是這個未成年還是他的女朋友。

怪不得在布魯德海文的時候他怎麼看那個小混蛋就不順眼，果然，他就知道康納肯定是對葛拉齊亞有企圖的！！！不然怎麼可能每天都要杵在他們兩個之間，還總想著裝出單純無知的模樣，用那些幼稚可笑的胡言亂語挑釁他！！！

還什麼命中注定的那個人。迪克咬緊了牙，只恨自己沒能更早看透半氪星人狡猾的真面目。

「是在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你的耳環就突然「啪——」的一聲掉下來了哦。」康納在迪克眼中越來越可惡的那張臉上閃過一絲狡黠，只是這點突兀的情緒並沒有引起陷入自我懷疑的小葛拉齊亞的注意。「是墜著貓眼石的長流蘇款式，我記得可清楚了。」

「哼……藍眼睛。」小女孩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她向視作閨蜜的小夥伴吐槽了她身上的詛咒，居然印證在了韋恩家的養弟身上。

藍眼睛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是藍眼睛啊！迪克含恨地想道，耳環掉下來又怎麼了，他不是也讓葛拉齊亞的耳環掉下來了嗎！

……也是貓眼石長流蘇的耳環。迪克甚至是從葛拉齊亞的手上親手接過的那隻耳環，事後葛拉齊亞沒有向他要回去，現在還在他房間（韋恩莊園里）的抽屜里躺著。

當時的葛拉齊亞還說了……

「原來是你。」

又神色恍惚地重複說了一遍：「所以是你。」

……D·斯佩多也提到了藍眼睛。

迪克直到今天之前都沒有細想過葛拉齊亞那沒頭沒尾的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成為了唯一能夠進入葛拉齊亞精神世界的那個人，與她血脈相連的布魯斯不行，達米安也不行。

只有他擁有造訪他心扉的鑰匙。

如果將這一切都聯繫起來。

「——使她耳環掉落的藍眼睛男人。」

或許，這才是那個他一無所知的，關於葛拉齊亞預言的全部內容。

迪克眼神深沉，壓抑到令人感到害怕。

只是他很清楚，現在還不是追究這一切的時候。迪克低頭看了眼鋪滿地面的手織毛毯，上面大片華美的圖案並未顯得繁瑣。

迪克收回了視線，他緩緩壓下了面前房門的握把。

「——」

波旁王朝風格的深棕色雕花大床被放下的兩扇垂幔完全籠罩，紗幔之後，瘦小的人影隱約可見。

「……葛拉齊亞？」掀開輕薄的床簾后，迪克瞳孔急劇收縮。

坐在床上的不是迪克想象的那樣，小小一隻、少年時期的葛拉齊亞。

而是與他日日在一起，已經成年的葛拉齊亞。

之所以看起來那麼的瘦小一團，是因為一個成年的大人死死地抱著她雙腿，瑟縮在床邊不停的發抖。

「你還好嗎，葛拉齊亞？」迪克儘可能地放柔了他的嗓音，他有一種直覺，絕對不能放著這個狀態的葛拉齊亞不管。「嘿，看看我，親愛的……」

「我來了，你看看我，葛拉齊亞。」他捧著她的臉，她咬得毫無血色的嘴唇還在打著哆嗦，在那一瞬間，所有關於迪克·格雷森個人的情緒都不重要。

他的眼裡只有她，這個可恨又可愛的姑娘。

-

迪克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葛拉齊亞，她是那麼的脆弱，又那麼的絕望。

在被他擁入懷中的那一刻，慘白的臉上還未乾的淚痕又添上了兩道紅腫的眼眶裡掉下的眼淚。

「快走吧。」她就像是瀕死的飛鳥，在迪克溫聲細語的安慰里囁嚅著嘴唇。「快逃吧！」

「沒有人能救我……」葛拉齊亞推開了抱著她的男人，聲音沙啞地尖叫嘶吼。「沒有人能夠救得了我！」

「滾啊！」葛拉齊亞奮力想要掙脫重新抱住她的迪克，可是陷入絕境的他無法揮開對方環在她身上的手臂。

「發生什麼了？到底怎麼了？」制服這個狀態下的葛拉齊亞並不困難，迪克控制著他的力氣，他承受著懷抱中女人毫無章法的擊打，除了心痛卻毫無辦法的。

在兩個人的糾纏中，迪克身後的武器撞上了床柱，發出的聲音就像是某種信號，成功讓剛才還情緒極度失控的葛拉齊亞宛如拔掉插頭一般失去了所有力氣。

「葛拉……」迪克被剛剛鬆開了一些的葛拉齊亞捂住了嘴。

她紅透了的眼睛里滿是驚恐和祈求，拚命地朝迪克搖頭。「他要來了。」

「……」是誰？是小丑嗎？迪克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握在掌心，試圖用這個動作向惶惶不安的葛拉齊亞傳遞他的力量。「他已經死了，不能再傷害你了，葛拉齊亞。」

盯著房門卻沒有看到第二個人出現的葛拉齊亞鬆了口氣，她表情困惑地，「……他死了嗎？」

「是誰殺了他？」葛拉齊亞急切地逼問著皺緊眉頭的男人。

「不、不。」她沒有等迪克回答，自顧自地否定了他的話。「不可能的，沒有人能夠殺了他。」

「都死了……大家，所有人都死了……」葛拉齊亞的頰邊有一滴淚珠滑落。「都死了。」

「……他是誰？」迪克壓下了心中的不安，他不覺得小丑能夠給葛拉齊亞留下這麼大的影響。「沒有誰死掉的，葛拉齊亞。」

「你看看我，我現在好好在你面前的。」

「……」葛拉齊亞緩緩地看向迪克真誠期待的眼神，忽而又迅速地搖頭。「死了。」

她小聲地告訴迪克，「他把所有人都殺了。」

「他是誰，葛拉齊亞。」迪克的心徹底沉了下來。

「爸爸。」葛拉齊亞卻失去了和他交流的想法，目光飄忽不定地看向了屋頂。

伴隨著葛拉齊亞喃喃說道的義大利語，迪克看到了一座古老的城堡在劇烈的爆炸聲里崩塌，火光和灰塵里，無人倖存。

「媽媽……」她的眼角不斷有淚水湧出。「凱撒、凱撒。」

身穿純黑禮服的葛拉齊亞跪倒在燒透了夜空的殘骸上，金髮的男人試圖攙扶起她，卻也帶著未盡的憂慮驟然倒地。

「老師……」

與長劍連在一起的義肢跌在被鮮血滲透的土地。

「一平、藍波……」

年輕的少男少女被圍堵到了基地的角落。

「綱吉先生……」葛拉齊亞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亡者的血液流滿了整個西西里，迪克認識的山本武和里包恩同樣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

迪克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將葛拉齊亞的腦袋按在了胸前，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還有康納……」葛拉齊亞不需要轉頭去看，因為她親眼見過的，就是康納的死亡。

被氪石子彈擊穿了肺部的超級小子還保持著明亮的笑臉。「噓，你知道的，英雄不會有壞結局。」

他不願意讓年幼的女孩明白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儘管超級小子很清楚，以十年前葛拉齊亞的聰明，哪怕這個小女孩還沒有真正成為一個黑手黨，她也不會覺得他現在是在演戲騙她。

「閉上眼睛好嗎，葛拉齊亞。」超級小子無視掉了那個入侵了他們世界的外來者饒有興味的眼神，又堅定地向被鎖住，他和對方都從來兩看兩相厭的白蘭·傑索望去了一眼。

「……」果然還是有點遺憾啊。如果康納早點知道葛拉齊亞和白蘭談個戀愛，還能夠引來世界的毀滅，他絕對不可能這麼乾脆的退出了。

反正世界都要毀滅了，他也要死了。康納想著。「早點找到我吧，葛拉齊亞。」

「我在卡德摩斯實驗室等著你呢。」他看著不聽話的小姑娘露出了個微笑，藍綠色的眼睛里是一種濃重強烈的憂愁，現在收到通訊的正義聯盟還有多久能趕回來呢。

「等你去哥譚的時候接我。」

……

「……」迪克以一種他從來沒有想過的方式，弄清楚了葛拉齊亞從來含糊不清的，她和康納之間的關聯。

「是誰做的這一切，葛拉齊亞。」他這才記起了呼吸。

「那是個惡魔。」在迪克不抱期望能夠得到回答的時候，葛拉齊亞兩眼無光地直視著他。

「你害怕的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的。」青年溫柔地用手指梳理著葛拉齊亂糟糟的長發。

他揮出的卡里棍打散了全白的人影，還未凝聚成型的虛影顯然就是令葛拉齊亞恐慌畏懼的罪魁禍首。迪克不管出現的幻影是否具有真身的實力，顯然在葛拉齊亞的精神世界中，這個「惡魔」已經不止一次的給她帶來了極大的痛苦。

什麼冷靜和思考對策，迪克什麼也顧不得了。他擋在驚聲尖叫的葛拉齊亞面前，「我在。」

「哈哈……」極具科技感的白色面料反射出金屬的光澤，在刺眼的光線中迪克沒能看到重新匯聚成人型的男人真實面目。「這是你的新朋友嗎，小茉莉。」

「真狠心吶，為你死的人又要多上一個了嗯？」男人甜膩的聲音就像是一條蟄伏蜿蜒的毒蛇，哪怕不是對方正眼相看的那個，迪克都能感覺到陰冷的濕意舔舐過他的每一根骨頭。「就像那個……」

那個背光站著的人影瞬間支離破碎，詭異翹起，上下翕動的嘴唇只留下了未盡之語。

迪克獃獃盯著釘在他腳邊的短劍，相信自己的視力沒有出現問題的青年，機械地回過頭。「葛拉齊亞！」

他慌張地伸手妄圖抓住眼前同樣開始消散的女人，卻只網住了一捧從指縫流失的空氣。

「Vlan！」交疊起雙腿斜靠著衣櫃的棕發姑娘並指叩了叩身後的櫃門，她終於忍不住出聲吸引某個還在自怨自艾情緒里的笨蛋男人。「我說……你還要在那裡抱頭痛哭多久。」

「……葛拉齊亞？」心情的確無比低落但是沒哭的迪克睜大了眼睛。

「是我。」她撐著衣櫃直起了身體，作戰皮靴的鞋跟在沒有鋪上地毯的地板上敲擊出清脆的聲音。

精神世界里的葛拉齊亞穿著她最喜歡的改良馬術裝，也許是出於舒適，她並沒有圍著充做裝飾的皮革腰封。復古的闊袖下只纏著一條系著兩把劍的細腰帶，多層內襯重疊處的寬大裙擺與她的作戰服相同，都是不規則的左短右長款式，不過這一身連體裙右邊多出來的那截長度，只是為了蓋住她腿上的圖紋。

葛拉齊亞彎腰撿起了立在地毯中的半劍，並不急著收入腰側空掉的那個劍鞘，而是在手指間靈活地轉著圈，「小笨鳥。」

「？」迪克瞪圓了眼睛，這次純粹是因為被氣得。「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小妞。」

短暫的反思了兩秒對待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說服了六道骸，然後混進來救她的男朋友是不是有些殘忍，然後葛拉齊亞好整以待地說道，「不好意思哈，介於我可能不小心刺痛了你珍貴的自尊心。」

「……好了，我是說真的，你不該來的迪克。」葛拉齊亞嘆了口氣，「我很感激你願意來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找我，但是你太魯莽了。」

「是，我的確頭腦發熱，看到你突然變成那個鬼樣子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沒想到還會被葛拉齊亞反過來說教的迪克呼吸一窒，他剛開口的時候語氣還十分平淡，可是說到最後幾乎變成了吼的方式。「你知不知道我會有多擔心你，我們才分開，你居然他媽的主動去找小丑！」

「你有沒有想過，你出了什麼事情我怎麼辦。」他移開了目光，沒有再看張開嘴巴卻說不出話的葛拉齊亞。「……布魯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