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諸伏景光還在組織里等著久光清的消息,他一整晚都沒睡,一直等著,在基地里的半夜,又在琴酒的房子外等後半夜。
他給久光清打過電話,一直都沒有撥通。
心裡的急躁越來越嚴重,在某一時刻他的心突然特別慌,讓他從有些睏乏的等待中,瞬間醒了過來。
他開始慌了,他靜靜地看著一個方向,一下都沒有挪動,期待著本該到來的人。
或許是真的熬了太久了,他看著遠處的人影,有些不確定是不是幻覺。
他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拍拍臉讓自己從困境中醒來,竟然發現真的有一個人。
但也只看到了一個孤單的人影。
那一刻的心慌又一次被他想起來,他剋制不住地往壞處想,心裡不好的預感越發明顯,他打開車門走下車,湊近看過去,回來的人只有琴酒一個人。
看著琴酒臉上的血跡,他知道現在不該問。
但諸伏景光還是問出來了,他的眼神中帶著無意識的哀求。
千萬不要是壞消息,千萬……不要。
「他現在在組織的維生艙里。」琴酒還是那樣冷酷的面孔,似乎沒有半點受到影響。
諸伏景光的耳邊瞬間響起一聲嗡鳴,他的腦子能夠理解這個意思,如果受傷了會送到醫院,如果沒受傷會回來,如果死了,會送到維生艙里。
他似乎什麼都聽不到了,只能聽見那一句「他在維生艙里」一直一直盤旋在腦海里,無論如何都甩不掉,像一場沉睡在深處,突然蘇醒發威的夢魘。
「是在開玩笑嗎?今天是什麼節日嗎?清居然能說動你來騙我。」說出來的時候,諸伏景光心裡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久光清不可能對他開這種玩笑,更不可能讓琴酒來對他開玩笑。
他腦海中不斷地回蕩著那句話,就這麼看著琴酒走進去的背影,他在原地站了很久。
渾渾噩噩的開上車,往維生艙擺放的位置衝過去。
當他真的看到白西裝被血染紅的久光清時,一切的美好幻想都化成了碎片。
他想要的很少,只是想要陪著久光清,不一定要得到久光清,只要久光清好好的就好,可是現在,連這樣的願望都成空了。
他手指顫抖著,撫上維生艙的蓋子,隔著玻璃描摹著久光清沉睡的樣子。
他恍惚地想,清還是那麼好看,但是相比安靜的好看,還是動起來的清最好看了,所以動一動吧。
清有那麼多漂亮的遊戲特典,賣出了那麼多好看的周邊,清的靜態效果我已經看得夠多了,拜託了,請動一動吧。
「拜託了,不論是哪位大神,我都衷心地祈願,請讓清動起來吧,從今天開始我信了,我信這世界上的一切神鬼靈異,請讓清動一動吧。」諸伏景光把臉貼在維生艙的蓋子上,彷彿這樣就能感覺到裡面人的溫度。
他自責地想,是不是因為他不相信這些,沒有好好地祈求保護清,清才會死呢?
玻璃的表面有著反光的水痕,因為它在玻璃上,本身就映照著一場空,也沒有人在意這些來錯地方的淚。
諸伏景光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維生艙里的人,盯了一夜沒有休息,眼睛里滿是紅血絲,他依然還在盯著。
可是裡面的人永遠不會動,就是他盯得再久,也不會活過來給他一個擁抱,說安慰的話哄他,這些都已經是回不去的曾經。
第二天一早,是整夜沒睡的諸伏景光,通知了安室透和松田陣平這個消息。
安室透依然能保持面上的平靜,追問原因,詢問嫌疑人,詢問處理結果,詢問久光清的屍體怎麼樣。
他把一切他能做的都做了,可是久光清的屍體在組織里,他在久光清回去的時候,就被迫解除了卧底身份,他進不去也看不到。
他只能聽著別人的描述,聽著久光清白西裝上的血跡,聽著久光清很痛地死去,臉上依然帶著笑意,聽著久光清唇色蒼白,再也不是以前那樣濃烈的樣子。
安室透還要如常地工作,他要出這個案子出那個案子,因為久光清死了,組織的威脅解除了一半,他升職了,卧底的功勞一併算上,他走的路很順利。
他把自己忙碌在升職的一系列日常事務中,讓自己不去關注那些。
很有效,他真的感覺到難過減少了很多。
他想著想處理事務,想著怎樣把案子做得更好一些,唯獨想不到久光清。
其實每個人生命逝去,對生者來說都只是閑來無事,想起來會惆悵的東西,並沒有那麼痛苦,安室透整理好衣服,平靜地想著。
在路上的時候,他遇到了來找他的諸伏景光。
當諸伏景光開口說出:「清要舉辦公開葬禮了,zero要去嗎?」
那一刻,一切被刻意壓制的情感全都涌了上來,彷彿迸發的火山,奔流的岩漿輕易腐蝕他所有的防備。
一般葬禮都是死後的第2天,這才第2天嗎?安室透恍惚地算著久光清死亡的時間,不對,現在是清死後的第10天。
明明才10天,他怎麼已經覺得,過了半年了呢。
「為什麼現在才舉行葬禮?」安室透保持著表面的平靜,順口一樣地問道。
「因為琴酒一直不同意下葬,這是組織里的人背著他進行的。」
「原來是這樣。」安室透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平靜地跟諸伏景光道別,說自己會去的。
直到路過拐角的時候,他控制不住地彎下了腰。
心臟的位置在痛,安室透忍不住捏緊了胸口處的衣服,倚靠在牆邊蹲下。
他的眼眶泛起自己也不知道的紅。
安室透在遺憾,遺憾在最後一面的時候,他們都是那麼不開心的狀態,遺憾清走之前還沒回頭看過他一眼。
清身邊的人那麼多,不回頭看的話,在地下遇到,就不會再記得他了吧?
他從那天開始就沒再見過久光清的臉。
已經很久沒見了呢,清,在葬禮上見的時候,你會變成小小的樣子,被裝在不好看的盒子里嗎?那樣對你會不會太黑了?
他只給自己短暫的放縱時間,只疼這幾秒,疼完之後他依然要去處理事物,死了的人永遠停留在那裡,活的人還要繼續下去。
這不是什麼生者想起來只會惆悵的情緒,而是每想一次就痛一次,痛到不能專心工作,痛到每一刻每一秒,每一場夢裡都有那個身影。
我變得有些軟弱了,清。
在葬禮上,安室透遇到了松田陣平,平時一副酷哥樣子的松田陣平,這次沒戴墨鏡,眼眶青黑下巴上還有輕微的胡茬。
多了幾分洒脫的樣子,更多的是不符合他外在形象的憔悴。
看到他的時候,松田陣平似乎是愣了愣,而後努力勾起笑容,怎麼看怎麼勉強,那笑容里似乎還帶著心虛和內疚。
但安室透不知道的是,他在松田陣平眼裡也是一樣的形象。
松田陣平在得到消息后,就一直想這件事,他忍不住的想,如果那天他沒有回去醫院,如果那天他一直陪著清,是不是清不會遇到這種事?
他能很清楚的分辨出久光清的改變,是那天的分別後開始。
那裡面絕對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他帶著幾分自我折磨地想,清的死有他的原因。
他控制不住地責怪自己,他沒有再打理形象,只是重複做這一件事,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麼,這十天下來永遠都是渾渾噩噩的樣子。
他以為這樣的只有自己,直到看到安室透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zero也一樣憔悴,他了解安室透,能看出自己的朋友心裡的苦。
區別在安室透外表整潔,保持著體面,他不是。
松田陣平沒有站很久,他最後看了一眼葬禮流程,走到那天煙火大會的時候,他送煙花棒的地方。
他拿出了一大把煙花棒,計算著葬禮時間的開始,一根又一根地點燃,中間是一捧愛心在最恰當的時機,一起燃燒。
漂亮的藍綠色花火,在白日下顯得有些暗淡,又聚成一團,就像人造的藍綠色的太陽,足以給人溫暖的光。
松田陣平突兀的笑了,他看了一下身側,輕聲說:「現在我有更多的煙花棒了哦,清,有沒有稍微彌補一下,你錯過煙火大會的遺憾?」
遠處的葬禮上,突然傳來嘈雜聲,松田陣平轉過去看,發現依然氣勢非凡的琴酒,把葬禮的會堂給砸了。
「活人是不需要辦葬禮的,你們留著給自己辦。」琴酒手持槍,對著禮堂里的人說。
他沒有理在場任何人,帶著久光清回去了。
他的外表依然是以前的樣子,仔細觀察才能發現不對,就像他的別墅一樣。
他的別墅像一間冰屋,無論是誰的屍體在這裡都不會腐敗,同樣的,這麼多天下來,琴酒的體表溫度低到了一個極點。
琴酒皺眉看了一眼被換了衣服的久光清,對著他說:「衣服好醜,笨蛋,不想要就學會拒絕。」
好好的葬禮瞬間化為泡影,旁邊的酒吧內,喝得醉醺醺的赤井秀一絲毫沒管外面的反應,一杯又一杯的酒往下灌。
「還要里卡爾嗎?客人。」酒保過來問了一句。
「再來十杯。」赤井秀一低聲說,他很少喝醉,現在卻放任自己醉成這個樣子。
「那別喝了,你喝太多了,沒必要這麼喝吧。」酒保看不下去,勸了幾句。
「因為喝醉后,會產生一種幻覺,能看到清就在身邊,所以我一定要喝。」赤井秀一堅持地說著。
他在內疚,他的內疚是他放任自己的根源。
【宿主,你還要看下去嗎?】系統問久光清。
久光清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眶泛紅,他確實在赤井秀一旁邊,並不是錯覺,只是在遊戲數據還沒有導入的時候,他最後出來看一眼。
大家都過得好苦,苦到他即使是靈魂體,也感到心裡發澀。
【我什麼時候回到遊戲,我的記憶什麼時候恢復】
【大概今天下午16點,宿主就可以回到遊戲,等遊戲再次開服后的第2天,到時候宿主就知道所有的真相了】系統耐心地說,過不了多久,它就消失了,這是它和宿主最後的相處時間。
它原本是神江甚設計的系統,因為一些原因,被久光清得到。
它這些任務的唯一目的,就是從重要角色和觀眾身上獲得希望久光清復活的能量,同時還要做到的是,在遊戲外殺死神江甚,幫助久光清脫離控制。
作為提供能量的系統,完成任務,它就會消失。
久光清故意設計讓自己失憶,設計脫離遊戲的時機,就是為了完成最後的一個條件,這些記憶,等到時間就能全部想起來了。
久光清得到答案之後也放下了心。
在開服之前,他一直都是靈魂體狀態,他有了一個想法。
他以靈魂體的狀態,給赤井秀一一個溫暖的擁抱。
赤井秀一反射性地摸摸肩膀,沒有絲毫溫暖,依然是一片冰涼,他遲疑地問:「清?」
他又去找松田陣平,他把煙花棒的灰,弄成了愛心的形狀,他真的很喜歡這些漂亮的煙花棒。
松田陣平再回頭時,看著愛心形狀的煙花灰,眼神瞬間柔和了下來,「還是這麼溫柔啊,清。」
他飄到安室透的辦公室,在安室透那裡找了很久,終於翻到了自己曾經送給他的蝴蝶結綠寶石袖扣,他特地把袖扣放到桌子上,提醒安室透看到的時候該休息了。
安室透回來時正好和久光清錯過,看著從角落裡被翻出來的袖扣,腦海中又一次想起久光清送禮時說的那句話,「要注意休息」
他笑著說:「我會的,清。」
然後他去了諸伏景光那裡,他小心地在諸伏景光的側臉上親一下,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意味。
諸伏景光中有所覺的手指點在臉頰上,然後揚起了笑容,「我很喜歡這個禮物,清。」
最後他來到了琴酒那裡,他坐在自己的棺材上,看著琴酒給他做了份飯放在旁邊,他疑惑地嘗了嘗味道。
意外地發現竟然真的能吃,愉快地把它吃完了,只剩下一個空盤子。
琴酒看著空盤子,嗤笑了一聲,什麼也沒說,只是心情顯得格外好的樣子。
做完這些,久光清都沒有回去看反應,正好也到時間回遊戲了,他進入了遊戲當中。
被久光清留下的禮物的幾個人,心裡似乎有所感應,同時怔愣了。
旁邊的屏幕上,恰巧彈出逆時npc久光清,重新回到遊戲繼續開展故事線的消息。
他們不約而同點了進去。
和他們一樣做的還不在少數,無數已經退坑的人,因為這個消息又重新回到了遊戲里。
久光清的故事線還展開著,但他本人的靈魂,只限定了他幾個摯友的角色。
他在漫天草場的正中央,在燦爛的日光下,墨藍色的髮絲隨風飛舞。
他漂亮精緻的臉上,揚起久別重逢的笑意,對著來訪的熟悉的人說:「已經很久沒見了呢,摯友,要一起繼續旅程嗎?我和你的距離,隔著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屏幕,但請你依然相信,我是真切地喜歡著你。」
他說完后,也收穫了那些對他最重要的人的,溫暖的回應。
「好久不見。(安室透)」
「作為摯友,當然可以。(松田陣平)」
「那就一直走下去吧,我會一直在。(赤井秀一)」
「我比較貪心,還在想,如果沒有距離就好了。(諸伏景光)」
「笨蛋,早就知道的話不用重複說,我也一樣。」(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