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才叔指路
酒喝得起勁,話談得盡歡。喜兒住進了張得成的家,這個家還是村裡不多的水泥房。
張得成的木工活幹得不賴,給他適合的木頭,他就能變著法子給你做出你想要的桌、椅、櫃、台。他的這個手藝,可方便了村裡人,村裡哪家要添個櫃,做張桌,只要告訴需求,他再帶工尺上門度度,回來從開料到完工,少的三五天,長的十天半個月就能交上貨。
平時,張得成捨不得在家裡幹活。這麼漂亮的一個水泥房,妻子每天都收拾得利利索索,乾乾淨淨的,他可不願意被一堆愣木頭給破壞了。幹活他有地方,那是他的老房子,就在才叔家背後的巷子里,那巷子旁還有一間大祠堂。老房子又清靜,又涼快,一接著活兒,他甚至不捨得回到他那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家,乾脆叫妻子送過飯來。
等著才叔回家的這兩天,喜兒哥倆也不補鍋了,他倆就竄到張得成的老房子里,坐在門礎旁,邊看他幹活,邊嘮著嗑。
張得成戴著副老花鏡,把弄著木條木板。人家古人出兵,刀叉劍戟輪著上,他把玩木工,刨鋸鑿斧輪著玩。經他鼓搗,圓的變成方的,方的變成扁的,扁的方的湊一起就是一件好器物。修才叔家的房頂時,喜兒怎麼看他,張得成就是個粗人;玩木工時,喜兒怎麼看他,他又不像個粗人。關鍵,張得成幹活,你和他嘮嗑,他既不耽誤活兒,又能給你上上課。張得成幹活時,從他嘴裡冒出的話能讓喜兒哥倆琢磨好半天。
「弟呀,你看,就這根木條,你知不知道我不用他時,他就是一根燒火棍。現在我要用他時,這張桌沒他還支不穩。」
「弟呀,這塊板節頭又多又硬,刨都能給你刮缺口羅。這麼個刺頭,我修理好后,抹上光油,它得安安分分地給我伺候好桌邊的爺。」
……
這不快不慢,不高不低的語氣,就能讓喜兒著魔。
喜兒這之前就覺得自己嘴挺溜,這會兒在張得成面前,他和啞巴歡沒兩樣,就只有「嗯吶,嗯吶」的份。
這兩天,張得成正在修一個柜子。這個柜子是村裡張青翠的兒子結婚用的。這張青翠就提了兩個要求,一是柜子要牢,二是柜子要能裝。張得成接到這個活心裡就納悶,給兒子結婚用的柜子,人家都要提好看,提時髦,只有她這麼另類,要個又牢又能裝的。這又牢又能裝最好弄,木條多放兩條,板塊多加長點,就得了嘛。可結婚用的東西,好歹有點兆頭,有點喜氣。他知道張青翠是個偏執的人,可他還是要和她多說了兩句。張得成勸張青翠,要給柜上裝飾些應景的東西,為了讓張青翠聽從自己的思路,他還搬出了「龍鳳吉祥」,搬出了「喜上眉梢」,還搬出了「梅開二度」,哄得張青翠聽完后直接就來一句「就聽哥的。」
其實,這些東西,張得成也不是為了多讓張青翠多掏幾塊錢,他就覺得從自己手裡出去的東西,得過得了自己心裡的關。
這個櫃就快要拼裝了。張得成這兩天正在給櫃門雕龍,刻鳳。這龍紋龍鬚,這鳳頭鳳尾,都需要精心對待。他一番大鑿起了輪廓,一番又用小鑿開刻龍鱗。一塊普普通通的板,經了他的手,添了這對龍鳳,門板就有了神,活靈靈的。
幹完一環,張得成要吸口煙,他遞給喜兒一根煙,也跟著蹲坐在門礎邊。
「弟呀,你看咱倆是有共通的。你玩鐵,我玩木,鐵活要火里燒,木活要鐵中求,木離不開土,土無水,
木也難活。咱倆湊一塊,金木水火土全齊備,全玩轉了。」
喜兒似懂非懂,點著頭,吐著煙。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了。經得成嫂的熱情照料,喜兒哥倆神采多了。哥倆還在和得成侃著天,一個老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成,你叔回來了。」
原來,英嬸她們從醫院回來了。
「哦,嬸回來了。叔沒事了?你怎麼不讓他多住兩天。」得成放下手頭的活,問候道。
「沒事了,沒事了,醫院那個地方,誰願意呆呢?你叔回家了,你們都過去坐坐吧。」
「嗯,這就過去。」
才叔的精神好很多了,臉色恢復了紅潤。只是嗓子還有點沙啞,偶爾會咳一兩聲。
「得成,這兩天有沒有招呼鐵匠兄弟倆?」
「有,我都讓他們住我家去了。」
「你這小子,還算講仁義。」
「他們說要走,我把他們留住的。」
「你們要走?走到哪裡去?」才叔問喜兒。
喜兒也答不上,就說:「有手藝,去哪也餓不著。」
「得了,得了,你有手藝,這點手藝還不是為了討生活。」才叔在醫院躺了兩天,可沒糊塗。
喜兒哥倆的境遇,之前他沒多問,也看出來了。老幹部,都是吃苦過來的,看著兄弟倆乾的活,掙的錢,他都猜到,但凡家裡能好過一點,誰會出來呢?
這會兒,才叔已幫他們想好了路子。
南村周圍五六公里,東面、西面、北面都有集市,與集市搭邊的村村寨寨,人口不少,農地挺多,但就沒有聽說過周邊哪裡有有名的打鐵鋪。每年一到農忙,一撥商販從縣城裡的加工廠販來鐮刀,鋤頭供農民們置新。這置新方是方便,卻要把舊的農具都換掉,懂幹活的都覺得心疼。而且,農具這玩意兒,現買的不一定合用,如果有打鐵鋪,能按所需訂製,那是再好不過了。喜兒哥倆,是干這個的,憑手藝到集市接接活,賣賣貨,這條路子還是能走通的。
喜兒和啞巴歡自然覺得好,可不敢吭聲。他們的心頭,有塊大心結。
「在祠堂里,族裡給我留著一間偏房,偏房還不小。平時我就在那堆一堆柴火。這兩天我給你倆騰出來,你們就在那搭上爐,干老本行。旁邊再支張床,先安頓下來,好不好?」喜兒能想到的和沒想到的全都讓才叔想全了。
「叔,我這是上輩子積福了,能遇上你這麼好的人。」喜兒很激動,朝才叔鞠了個躬。
才叔給想的這條路子,喜兒沒法拒絕,他若拒絕,他又能去哪兒呢?說南邊的城,它太遠。說一定要離開這,那還不是到處流浪?現在和才叔他們還沒認識幾天,人家就能把屋騰出來作安頓,甚至還把路都幫自己想好了,這種恩德,也只能留在老人身邊才能更好地報答了。
得成拍了拍喜兒的肩,喜兒望了望得成的眼。
喜兒可不知道,張得成十二歲的時候,媽去世了,十四歲的時候,爸也去世了。他送走了親爹親媽,就在巷子的老房裡,一個人。才叔把他帶回了家,讓他和自己的親兒子一起睡,一起玩,一起學算術,一起上學堂。最後,還是才叔讓英嬸託人給他找了媳婦,好媳婦陪著他,一點一點地把那個喜兒覺得很漂亮的水泥房建了起來。
「聽叔的,沒錯。」得成說。
「嗯。」喜兒點了點頭
一旁的英嬸很開心,出門找張得成的媳婦去了。
才叔坐在凳子上,不忘對著老婆子交待,今晚叫彩鳳殺只雞,再買兩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