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

南都——

睜開眼——

柳安的目光被天邊昏暗的茫茫白霧所吸引，直到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他堪堪向下看——

入眼是一抹極致的瑰麗之藍，就像無垠的大海定格的一瞬，沒有什麼浪花和波濤，海面平靜地不起一絲波瀾，而柳安就站在這海天一色的交接之處，好像站在了世界的盡頭。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兒了，柳安想自己應該又在做夢了。他試著辨別一下方向，原地轉了個圈「光，光……哪裡最亮來著？啊！是這兒。」他輕車熟路，就踏在海面上緩緩向最亮的地方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柳安每次在哪兒醒來，下一次入夢就出現在哪兒，這裡不像「盜夢空間」那樣，織夢者可以隨意改變夢境。柳安甚至不能主宰夢的環境，當然也無法飛天遁地，兩年來他一直做這個夢，深邃迷離的天藍色已經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了。

「唉，累了。」他閉上眼，又立刻睜開了。

逼仄的小閣樓里，窗外投下一束寂靜的晨光，門外傳來二嬸刺耳的尖叫怒罵聲，伴隨著一陣陣清脆的嘩啦聲，家裡的麻將已經換了好幾副了……

柳安坐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起身下床，對著鏡子整理了一番之後，小心地擰開門把手，輕手輕腳地貼著牆沿踱步過去。

「柳小子，滾過來！」

柳安終究沒能逃過，他看著無辜散落一地的麻將，明白二嬸又要拿他出氣了。

他抬頭，看著眼前妝濃得不成樣子的二嬸。

「 看哈？把這裡收拾了，搞快點！別讓客人們掃興。」

二叔馬上過來勸：「老婆別生氣，這小子白吃白喝咱們的兩年了，平時也不給我們長臉，都高三要畢業了學習成績還一直下降。」 然後二叔又湊過來小聲說：「你小子長點心，你二嬸不開心，咱倆都不好過，有點眼力勁兒。」

柳安嘴角有些僵硬，但也沒有反駁。兩年前父親在阿爾格山死去的噩耗剛傳來，柳安的母親緊接著就因為承受不住悲痛自殺了。家裡只剩下他，也斷了經濟來源，只得寄居人下。

「弄完了快點去學校！」二叔裝模作樣吼兩聲。

半小時后一一

「唉！等等，等等我！」柳安疾馳著追上校車，他當然認出這是專屬於他們班高三三班的車。「今天這是要去哪兒啊？怎麼坐校車？」

「柳安，你沒收到通知嗎？今天去爬山啊！」

「對啊，給你家長打了好幾通電話了，迫不得已才開到你們家門口，還好林玉知道你住這兒。」

「噗！剛到還沒熄火呢，你還以為要走了嗎？」

……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一下！」班主任徐特立扯著嗓子大吼一聲，他一個大男人聲音總是很尖，還總愛把鼻孔對著你，他最喜歡穿黑色大衣，衣服大敞開來，露出裡面一如往的褐色休閑裝，下身黑色筆直的長褲略顯他的修長。

「柳安你找個位置坐好，出發了。」班主遷說完就坐下去，車上再次吵鬧起來——

「唉，聽說了嗎？最近有網上瘋傳有人覺醒了超能力，不過視頻資源都被國家限流了，你們看這些。」曾纖漢拿起手機飛快點開了官網上的一處論壇：

— —「傑哥異地登陸是否為真？意識被「登陸」從而走上犯罪道路？00后小哥的事後口供，自受害者的第一實錄！」

——「久負盛名的南都武術教授被跆拳道一年輕學徒暴打？究竟是人性的缺失？還是道德的淪喪？」

——「黑鍛纏目的少年肩扛盲杖過馬路健步如飛！」

一一「氣功是否存在，

讓大師為你揭密。」

旁邊一臉淡定的曹凈不屑地翻開手機，點開了一個視頻， 裡面赫然是被傑哥「異地登陸」的人向兄弟痛下殺手的視頻，畫面中那人的神情完全不似先前，而且和原版視頻中的傑哥如出一轍。「偶然之中有著必然，這事絕沒有那麼簡單！」

「對呀，不然柳安的眼睛怎麼解釋！」林玉這時候湊過來， 他聲音不大，個頭適中，眉宇間透露出學霸專屬的銳氣，顯然是個柔弱的「白臉書生」。

「確實很難解釋……」柳安呢喃著，取下黑色的美瞳，他是兩年前在夢中第一眼注視海洋時被改變瞳色的，這可能是——對敢於凝望深淵之人的象徵吧！當時的夢中海明光鋥亮，金色的光輝灑落在一處處，不見底的汪洋確實如深淵一般給他以恐懼。-

這時周圍的同學都圍過來，柳安臉龐光潔白皙，稜角分明，眼瞳泛著深藍色的迷人色澤，眉頭濃密，鼻樑高挺，一頭亞麻色的髮絲飄舞在空中，就連嘴唇也是可愛的粉紅色，自然和許多同學關係好。他迎上同學們的目光，瞬間，與柳安對視的好些同學身體一震，一股莫名的惶恐席捲而來，就在柳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聲音——深黯幽藍的眼會給人以恐懼……柳安急忙戴上美瞳，他知道這是夢裡的聲音，可是，怎麼會？冷汗逐漸浸濕他的後背……

冷汗滴在地上，是涓滴入海的聲音！

「對了！咱們去哪座山？」柳安惶恐地轉向林玉，他生怕下一秒林玉會回答他阿爾格山，然後一切轟然破碎，他再回到現實，指不定在哪裡醒來！

是的，兩年來除了晚上那個穩定的夢，柳安白日做夢更為可怕。他可能正在做一件事，然而現實中他此時已經睡著了，意識接續現實的一切，繼續運行下去，現實中柳安可能在商店挑選零食，然後他睡了，夢中他挑好零食去結賬，然後突然有某某某要帶他走，開車送他去某個地方，白日夢要去的終點只有一個一一阿爾格山，這是他行走於現實與虛幻之間的最後也是最穩固的一道保險，類似於鑰匙之類的存在，一經驗證他就可以醒來，未經驗證柳安可能永遠也醒不來！就在剛才，柳安本來可以在上校車的一瞬間察覺到不對勁然後醒來，可他強制自己回憶起「鑰匙」的時間越越長，難度越來越高，現在竟然在車上待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