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許縣:金錢永不眠Ⅴ――來抓我試試⑴
更新時間:2013-02-08
有這麼一個故事。
兩隻老鼠,一起掉進了一隻奶油罐里。
第一隻老鼠很快就放棄了掙扎,在奶油里淹死了。
而第二隻老鼠,從不肯輕易放棄,它掙扎得如此激烈,以至於把奶油攪拌成了黃油,並因此而從罐中爬了出來。
如果有人聽過這個故事,沒錯,它來自史蒂芬·斯皮爾伯格、湯姆·漢克斯與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聯手打造的經典影片《貓鼠遊戲》。
這部電影改編自同名小說《貓鼠遊戲》,而這部小說的作者,則是片中那個大詐騙犯在現實生活中的原型。
對於那些沒有聽過也沒有看過這部電影的人,接下來,我將要講述一個與其有那麼一點類似但卻似是而非的故事。
而這一切的開始,源於本書的主角,劉震對他所處的這個世界的一點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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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呂成的晚餐是愉快的,至少劉震是這麼覺得的。
但對於一個像他這樣即使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彷彿獨立於荒野的人來說,在劉震的內心世界里,歡愉永遠是片刻的,帶著絲絲憂傷的平淡才是生活永恆的主題。
擁有僕從的好處在於從來用不著親自洗碗,在這種因為前一陣子的連天陰雨而彷彿還帶著料峭春寒的日子裡,劉震尤其不想去接觸一切會讓他起雞皮疙瘩的事物。
送走了呂成,碗筷什麼的也都被僕從收走了,劉震在几案后坐下,隨手拿起一份公文,開始在閱讀中思考。
尤其是最近,他開始漸漸習慣並喜歡上了這種思考方式。
公文的內容並不重要,那只是任峻對新郡守府的一些看法,天子都許,潁川郡自然成為司隸的一部分,郡治自然也不再是潁陽。這個月許縣的規劃初具規模后,潁川郡守府也將正式遷到這裡。
任峻認為,既然按規矩,潁川守即將稱潁川尹,那麼相對的,郡守府是不是應該放到外城中心靠近內城的地方,而不是像規劃中的許縣縣令府那樣被中心的商業區擠到靠近南門的地方。
劉震看完了這份公文,拿筆蘸了蘸墨,寫上一句,「聽政會議決之。」
呂成通過銀行賬務發現的問題很讓劉震有種熟悉感,就好像當初看過的那場電影,只不過,在那個時候,他是微笑著看人坑掉美國銀行家的錢,而現在,他卻成了那個被坑的人。
在歷史上,有了銀行,各類匯票和支票的出現也只是遲早的事。
劉震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開發了各類利於商業和手工業發展的匯票和支票,但因為電話機、電報機和計算機並沒有同時出現,異地轉賬和匯兌業務就出現了不小的時間差。
通常來講,當有人拿著匯票或支票去找銀行兌現時,銀行會在核對后按要求付給現金,然後將匯票或支票收回,銀行會將這張匯票或支票寄往其開戶行,由開戶行從開票人的賬戶中扣去相應金額,並通知開票人。
但是,如果有人偽造匯票或支票,並成功地從一個空戶頭提取資金,在這張匯票或支票返還到開戶行之前,沒有人會知道銀行被騙取了資金,除了這位高明的罪犯。
讓劉震困惑的一點是,這樣的行為似乎毫無規律可言。
呂成從賬簿中收集到的證據有很多,案發地點遍布兩河兗豫,案發時間雖然大多集中在銀行每天開門的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之內,可日期卻是雜亂無章,有的甚至在新戶頭的相關文件到達各地分行之前就從異地銀行成功提取了現金,而且是大量的。
劉震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雙眼,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這些資料了,其中的許多內容甚至都已爛熟於心,而他卻依然毫無頭緒。
呂成發現得還算比較早,根據這些資料,銀行已知的損失已經達到了二十萬餘錢,涉及的空戶頭已經有五十多個,而且還在不斷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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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抬頭看了看天,有些難受地扭了扭右胳膊,肩上的老傷又開始酸痛了。這表明,晴了半個多月的許縣又將迎來一場降雨。
跟他相熟的人,比如李魏和秦嘉,總會開玩笑地說,他的肩膀就是最準確的節氣,無論陰晴雨雪,從不失誤,都用不著祭祀告天。
李越每次聽到這樣的話,也只是暢懷地笑笑,滿不在乎地談起自己過去的輝煌,然後惹來旁人的一陣噓聲。
但只有李越自己才知道,這種玩笑背後所代表的傷痛。
他雖然不曾上過戰場,市井之間一樣充斥著隨時出現的刀光劍影。
做捕快這一行的,在太平時期,那就是最清閑的,但在這種兵荒馬亂的年代,就是最勞累的。
李越在東平陵做了十幾年的捕快,從最底層的游繳到盜曹再到功曹,其中的艱辛,能夠言語,卻非當事人難以體會。後來到了懷縣,濮陽,無鹽,鄄城,昌邑,再到現在的許縣,這十年裡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比他前半生經歷的還要多。
對經年老吏來說,最寬慰的莫過於一生清清白白,經手的賬簿、公文從來不易一字。而對李越來說,最寬慰的莫過於一生都不曾經歷過大案,平平安安地在一個小縣城裡度過餘生。
什麼是大案?死了人的,就是大案。
在他的前半生,李越大部分時間都過得很平淡,但也經歷了不少大案,那些破了的,成為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而那些沒破的,則在每個漫長的夜晚,在每個孤獨的夢境中看見那些不能瞑目的臉。
李越有時候也會感嘆,戰場上死人,那是天意,沒法兒躲避抗拒,可住在一起的鄰里,怎麼就突然之間沒了聲息?
人心險惡,李越見識得多了,卻永遠不能理解。
而現在,又有一件大案了,一件現在還沒死人,卻馬上就要死人的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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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跑的馬都被送到戰場了,這些駑馬游遊街稍微馱點貨物還可以,長途奔跑卻是不行,」劉震一面吩咐著,一面低頭看著几案上的地圖,「我現在沒法給你弄更快的交通工具,想要快點了結案子,就自己想辦法吧。」
李越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卑職明白。」
「伯高,」劉震抬頭看了下,朝正向他看過來的李魏點了點頭,「你還是不要抽兵了,豫州各郡國我們都不熟悉,濟陰和陳留也還有比較大的士族門閥,還是低調行事的好,不能太張揚,以免被人誤會,又授人把柄。」
李魏朝李越看了看,轉向劉震,「不如卑職以護送大司農部丞掾吏巡視各郡縣之由,為少度兄掩飾行跡,也可方便查案。」
劉震再次抬起頭,想了想,「可行,那便請元卓先生與伯高一行,反正是打掩護,不如弄個大排場。元卓先生,可否?」
坐在次席的劉洪直起身,拱了拱手,「府君有令,洪自戮力而行。」
劉震忙起身還了一禮,「那便有勞先生了。」
劉洪坐下了。
劉震低頭再看了看地圖,又抬頭環視大堂,看著呂成,「君就,銀行除內務部始司其職外,其餘一切照舊,若再有類似事件,依常規處理后,通知當地官府,切不可打草驚蛇。」
呂成拱了拱手,「卑職明白。」
「少度,」劉震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你此行先回一趟昌邑,把此書交予夫人,夫人見書,自會明白。」
李越接過劉震遞過的一封信,小心地放入袖口,朝劉震施了一禮,「越必不辱使命。」
劉震點點頭,環視眾人,臉色嚴肅,「諸君,成與不成,便在各位了!」
眾人起身一禮,「必不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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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折柳,灞陵傷別。
大張旗鼓地送別了劉洪和李魏,再暗地裡送走了李越,劉震突然發現,自己又要忙起來了。
但好在,各部門的副手都已經培養得差不多了,現在缺乏的只是經驗,而那除了時間,也沒有什麼速成的法則,劉震總算還不至於忙得一天二十四小時要掰成九十六小時去用。
哀嘆著天生就是個勞碌命的劉震在過了幾天後,很快就發現,他的生活,並沒有因為幾個得力助手的離去而變得慌張忙碌。
在日升月落、秉燭夜讀的日子裡,平淡的生活就這麼平淡地一天天過去了。
當劉震在某一個悠長的夢境中醒來,清晨金黃的陽光透過窗欞照亮了卧室,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帶著十足顫音的鳴叫,隨後一片蟬鳴佔據了空氣時,他才突然發覺,夏天到了。
四月的時候曹操從徐州戰場上傳回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說,劉備現在龜縮於下邳和廣陵,軍糧已經告急,他只能回師郯城,秋收后再次用兵。
劉震知道,在這封特意抄送了一份送到許縣的報功信里,曹操正在隱晦地向他表示不滿,荀彧已經成功地完成了東平和濟北兩國的屯田,可供曹操使用的糧賦即將翻上一番,而劉震經營山陽四郡接近兩年,卻一無所獲,還需要東郡的糧賦接濟。
可劉震沒辦法向曹操解釋。他雖然已經和任城劉氏聯姻,獲得了山陽和任城士族的部分認可,卻始終比不上荀彧那個土生土長的士族子弟對這些門閥勢力的影響力。
劉震要是跟曹操抱怨士族不配合,恐怕本來就因為兗州之變而對士族充滿敵意的曹操會不顧一切從徐州殺回來,在兗州也搞一次大屠殺。
不論從哪個角度考慮,劉震都不能讓曹操這麼做。
建安元年的五月並沒有跟以往有所不同,劉震一如既往地熬著通宵睡著一下午的午覺,然後在周末跑到河堤外,看著已經有些繁忙的河運,回憶著過去小小地文藝一把。
任峻和馬鈞越來越忙了,幸運的是劉震用不著像他們那麼拚命,該雙休的時候絕不單休,該睡午覺的時候天塌下來也照睡不誤。
只不過,最近這十年來,每到夏天,劉震都很難過。
他以前很喜歡夏天。
夏天的到來不僅意味著可以痛快地喝冷飲,不需要去澡堂排隊就能在宿舍洗個涼快的冷水澡,每天早上用不著縮在暖和的被窩裡糾結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起床,更重要的是,在夏天,美女們會肆無忌憚地穿上齊b超短裙和絲襪,而他也可以肆無忌憚地看。
但自從光和七年那個夏天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裡的人們不僅在冬天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而且在一年之中最熱的三伏天也同樣如此。有的農戶家中沒有壯年勞動力,婦女也會下地勞動,她們雖然會挽起褲腿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劉震卻很少有一飽眼福的時間。
而對於劉震自己,在夏日正午穿著正裝去會客赴宴,是最難熬的事。
但至少,在非公眾場合,他還是可以身著短褂腳踩木屐坐在樹蔭下邊乘涼邊處理公務的,當然,全身上下除了條短褲什麼都不穿是不要想了。
夏日的蟬鳴雖然惱人,卻是最佳的安眠藥。
劉震伸手抹了抹鼻尖的汗,有些難受地扯了扯已經濕透了黏在皮膚上的衣服,一手攥過茶壺,卻發現裡面已經空了。
「娟兒!娟兒!」他有些不耐煩地高喊著,儘管隔著茂密的枝葉,毒辣的陽光還是帶著無與倫比的穿透力蒸發著人體內的水分。
娟兒急急忙忙地從長廊的轉角跑了出來,「老爺有何吩咐?」
劉震懶得說話,彷彿一開口嘴裡的水分就會被蒸干,他直衝沖地遞過茶壺,娟兒趕緊接過,匆忙地行了一禮,「奴婢這就去添滿。」轉身走了。
看完公文,已是正午,劉震不自覺地摸了摸肚子,他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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