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甜的雞蛋

仙鶴村的水庫很快就開始動工了，縣裡來的工程人員過來定了點。十里八鄉的大隊都分配了人過來幫忙。

修水庫的時候仙鶴村的人，像是過年一樣開心和熱鬧。各個村鎮來幫忙的人，也和村裡人打成了一片。

仙人橋的羅雲也是在這時，走進了仙鶴村，走進了何日寶的心裡。羅雲是仙人橋大隊來仙鶴村幫忙的，因為小泥鰍娘是仙人橋村的，所以上午派飯就派到了蓮花家。

羅雲長的身材高挑，清瘦白凈，穿著白色襯衫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按照何三多的說法這種人只能供著，因為他奶奶說選老婆要選身子結實，粗腰大屁股的女人，這種女人在家，能頂半邊天，而且好生孩子。

但何日寶不一樣，他第一眼就看上了羅雲，他說羅雲就是一道「眼珠子」菜，雖然不頂餓，但又貴又養眼，全縣裡面這樣的美人能找出幾個。

何日寶正值青春，一頭短髮顯得利索機靈，鼻樑高聳，上面嘴厚稍顯得比較厚實。他身強體壯，皮膚被太陽照成了棕色，披著汗水在陽光下反射著一層健康的光暈。

他是隊里幹活的一把好手，雖然身板並不高大，但南方大多長得不太高，所以在這個滿是中年男子的隊伍里顯得特別突出，羅雲對他也印象很深——他穿一件他父親帶回來的綠色迷彩服，那是那個年代最受歡迎的衣裳，也是最能給姑娘信任的顏色。

這一天，趁著何水生外出辦事，日寶想把羅雲請到家裡來坐坐。收工后，何日寶在旁邊水溝邊用毛巾先擦洗了臉和身子，然後穿上他那件迷彩衫走到羅雲面前，說：「羅雲同志，今天我奶奶請你吃晚飯。」

羅雲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何日寶，她早就注意到這個不怕苦，肯下力氣的小夥子，她還在他口渴時給他遞過水。當然不止是遞給他一個人的。

「我奶奶做的辣子肉。」何日寶補充到。

豬肉難得，仙鶴村人一年也吃不了幾次，更難得有豬肉會把它做成來辣椒罈子肉。這是蘇仙的特產，只有大戶人家才吃得起。

辣椒用的是蘇仙產的「三味辣椒」，這種辣椒肉厚，色鮮紅，質透明，從外表可以看到裡面的籽粒，其椒身部分辣味強盛，椒蒂部分辣而帶水果香，椒嘴部分味甘甜，具有辣、甜、香三種滋味，所以被稱作「三味辣椒」。村人將其剁碎了與炒熟的肉、油豆腐拌在一起腌制，伴以子姜等佐料，吃來香辣可口。

日寶前些日子就想請羅雲姑娘到家裡作客去了，一是父親在家，不好意思，二是家裡捉襟見肘，肉是一年也難得吃幾次的，因為沒錢，肉票都賣給人換了糧食吃。於是只好請小泥鰍幫忙捉些泥鰍回來。

其實自從小泥鰍當年在村裡撈魚時露了「瓮中捉鱉」似的這一手捉魚絕活后，多年來，來客了請小泥鰍捉魚改善點伙食是日寶、何興邦這一幫人的慣例了。

何日寶邀了羅雲回來后，便在房間忙活開了，他搜尋了家裡一切像樣的能吃的東西，有自己種的花生，煮熟了后在火里烘乾的，煮時放過鹽，所以吃起來是鹹的，這個他覺得是個不錯的零食，多抓了幾把放出來；還有前兩天在集市上買的蘋果，買了幾個紅富士，一直沒捨得吃，這時都拿了出來；對了，還有「洗籽瓜子」，其實就是西瓜籽，「洗籽瓜」種出來樣子與西瓜一般，個多比西瓜小，這種瓜沒有紅瓤，但裡面的籽比較西瓜大，成熟後人們就把籽弄出來晒乾了，用來磕。這種瓜籽磕起來技術難度很高，

磕得好的，一咬一脫，裡面白白的仁就出來了，而且瓜籽殼乾淨漂亮，吃得不好的，就只能是「玉石同焚」了，瓜籽殼和仁咬在一起，慘不忍睹。

準備好后，羅雲也來了，日寶讓她坐在擦了好幾遍的凳子上，招呼著她先喝茶。

平日里，家裡是奶奶下廚，羅雲在家裡，他感覺好像幹什麼都特別與往日不一樣。日寶奶奶看出日寶無事獻殷勤，看來是喜歡上這個女孩子了，笑著看著羅雲，問羅雲家裡幾口人。

羅雲回答說家裡只有一個老父親，母親是大山裡的苗族人，很早就生病走了。

日寶招呼著羅雲吃東西，讓奶奶別調查戶口了。

何水生平日喜歡和孩子玩，村裡的孩子隨時來家裡，出入就像進自己家一樣。今天見屋裡擺著有果子，他們更不放過。一個黑不溜秋的三歲小孩，先是過來抓了一把花生，隨後另一幫孩子結群而來，一擁而上，就把蘋果、花生洗劫而空。

日寶看著羅雲，雖然臉上笑著，心裡卻暗暗心痛，一直沒捨得吃的大蘋果，此刻就在一個小屁孩的手上。

那隻蘋果真的很大，是日寶留了很久，準備給羅雲的，那小孩搶了過去，貪婪地咬著、口水四濺。

日寶此時真想上去狠狠地給他一巴掌。但他沒有，只是笑笑地對羅雲說：唉，這群小孩，真拿他們沒辦法。平時被我爹慣壞了。要是你不在這，我就好好收拾他們了。

「哈哈，沒事，我在也一樣，你要怎麼收拾他們呢」羅雲嘻嘻地笑道。

「他們不是愛吃嗎，我再給他們兩個好東西吃——給他們吃兩個栗子。」

「還給他們吃？」

「吃這個」日寶撅起兩個手指，作出敲擊的樣子。

「給他們兩個腦瓜崩。」

羅雲沒想到吃的是這個，哈哈大笑。

笑聲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羅雲說：「我來幫你做菜吧。」

「不用，你坐著就行，」

「平時你也會做飯嗎？」

「平時我也幫忙來著，只是我做的菜沒有我爹做的好吃，所以做的比較少。」羅雲答道。

「那今天你來露一手，我炒完泥鰍后你再來炒個雞蛋怎樣？」日寶準備讓她也動動手。

自己動手做的菜吃起來更好吃，日寶知道這個小伎倆。

「那我先幫你煎魚吧」

羅雲準備撈了魚往鍋里放，不料她這雙手根本就沾不了泥鰍的身，她一撈，魚就四散開了，終於撈住了一條，於是她得意地把泥鰍放到鍋里去，不料泥鰍一碰到熱的鍋子一下又蹦了出來，落到了盆子里。

日寶笑到：「你看，這魚都欺生哩，還是我來吧。」

他把鍋子從火上端下來，然後把盆子的水倒了，也沒用手捉魚，呼啦都倒鍋里了，然後蓋住鍋蓋，放在火上，接著響起了噼里啪啦的聲音。

羅雲笑到：「這泥鰍這麼難捉，我還想看你怎麼捉泥鰍呢，想不到你一股腦給倒鍋里去了。」

日寶說：「我捉魚沒什麼特別，我三弟小泥鰍可是捉魚的高手，這泥鰍就是他捉的，他去捉魚，魚是從來不動的，就像他手上有磁鐵一樣，那魚變得很聽話。」

「真的嗎？還有這事？」羅雲覺得很稀奇，她說：「那明天讓他帶我們去捉魚吧。」

「好，不過今天我們先吃魚吧」，日寶說著，從油缸里舀了一小勺子豬油，然後左右端著鍋子把四邊的魚都煎了。

這要是在平時，羅雲覺得一頓魚也沒什麼，經過一天強勞力加上吃久了羅卜青菜，此時見到煎得噴香的魚，她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這頓飯，羅雲吃到了這輩子最好吃的泥鰍，野生的泥鰍，肉質鮮美，而且煎得金黃，佐以薑絲辣椒，鮮辣可口。

而日寶也吃到了他這輩子最甜的雞蛋，因為羅雲在煎蛋時把放在櫥柜上的糖精當鹽放了。那是日寶奶奶買來調和中藥的，中藥太苦，她每次喝時放上一粒，卻讓羅雲煎蛋用去一小勺。大家都吃了這輩子最甜的雞蛋，往後每每吃到雞蛋，日寶就不禁笑起來。

日寶感覺前所未有的開心。請了羅雲來家裡吃飯，而且因為年紀相仿，他們還有許多話題。第二天他們收工后又邀了何福順一起出去捉魚。何福順真沒讓大家失望，村口的小溪乾淨見底，能看到不手指大的魚在游著。羅雲和日寶都試了幾次，明明就在水面的魚，只要他們一伸手，魚就跑得無影無蹤了。而何福順看準了魚，手慢慢探到水裡，然後慢慢再捧出一掬水來，魚還在他手裡游著呢。羅雲就像看魔術一般的看他連變了三條活魚。

「這魚是真的嗎？」羅雲都感到懷疑。

小泥鰍把魚放到羅雲手上，只見魚立馬又蹦了起來，跳進了水裡。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新的一天又在公雞的打鳴聲中到來，不知不覺羅雲已經來到仙鶴村二個月了，剛來時她覺得每天都過得很慢，後來的日子就像是被剪短了一般，不知不覺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