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映月之瓶(2)
黃西空和綰綰出了酒店,打了一輛計程車,直奔洛城警局。
一鬼一崽還沒進警局,就看見一輛警車從大門口開進來。
車子剎停后,人高腿長的敖芥和溫塘,一前一後從車內鑽了出來。
黃西空撐著遮陽傘,站在台階上挑眉看著大汗淋漓的二人。
敖芥抬手抹掉額頭上的汗珠,大步流星地往局裡走,嘴裡還不住嚷嚷著:「這天氣真是見鬼了,一天比一天溫度高,吸進肺里的空氣恨不得都是燙的……」
溫塘的情況沒好到哪兒去,修身的藍色制服背後已經被汗水打濕,一張偏黑的臉被頂頭的烈陽曬得發紅,手裡拿著警帽和半瓶礦泉水,眯著眼睛,偏頭,抬臂,將快要流進眼裡的汗水用衣袖擦掉。
綰綰看著大汗淋漓的兩人,摸了摸自己乾爽的小臉,小聲唏噓道:「警察叔叔好辛苦哦~」
黃西空點點頭,抬起左手朝著二人揮去兩道陰氣,陰氣在二人身周轉了兩圈,很快又回到他掌心。
溫塘和敖芥走到台階下,感覺身上的溫度突然降下來,下意識環顧身周,最後與台階上淺笑的黃西空對上了眼。
「啊,是你們啊……」
敖芥雖然看不到陰氣的存在,但知道黃西空是只鬼,剛剛那陣撲面而來的涼意,不作他想,肯定是這隻鬼弄的。
「謝謝了,這天可實在太熱了。」
敖芥走到門廳的陰涼下,才覺得裸/露在外的皮膚沒那麼刺痛。
溫塘擰開瓶蓋喝了口水,才感覺緩過勁兒來。
「你們兩個怎麼來這裡了?不用待在醫院陪夏之淮嗎?」
「用不上我們。」黃西空隨口答道。
黃西空看著綰綰從包里摸出兩張疊成三角形的符籙,小崽崽往前走了兩步,將符籙分別塞進他們掌心。
「兩位叔叔辛苦了,這符籙放在胸口的兜里,可以降溫,效果能維持好幾天。」
敖芥和溫塘對視了一眼,遲疑了兩秒,看著綰綰期待的雙眸,不忍心拒絕:「那我們就收下了,謝謝綰綰小朋友。」
幾人進了局裡,溫塘給綰綰倒了杯水,拉開椅子坐在辦公桌前,打開了桌上的台式電腦。
黃西空坐在綰綰身邊的椅子上,慢條斯理地將遮陽傘整理好,塞進了綰綰身後的背包里,從裡面取出一隻U盤,遞給了溫塘。
「這是什麼?」溫塘看著桌面上的U盤,指尖壓著冰涼的貼片,眉間儘是不解。
「監控視頻。」黃西空單手支頤,指了指電腦主機,「你插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溫塘一頭霧水,辦公桌對面沖了兩杯冰咖啡的敖芥聞言,立刻端著馬克杯走到溫塘伸手,順手將左手的冰咖啡遞給黃西空。
「是酒店的監控嗎?」
敖芥將汗濕的碎發往後一捋,瞥了氣定神閑的黃西空一眼,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新文檔。
「咦,這是頂樓的監控?」敖芥微微顰眉過後,低聲道,「我們之前找過酒店經理索要案發時間段頂樓的監控,他說頂樓沒裝啊……」
「不是酒店裝的。」
溫塘已經打開了監控視頻。
視頻畫面明顯是套房的內部監控畫面。
「這監控你哪兒來的?」
敖芥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黃西空懶懶地抬眉,不徐不疾地解釋。
「剛回洛城的時候,我就很意外,夏之淮與綰綰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間內,闖入套房內的兇手是怎麼準確判斷他們兄妹倆什麼時候離開,且不會突然折回?」
「已知兇手是在他們離開后,短短几分鐘內就到了頂樓,不僅打傷了周復母親,還破壞房間內的符籙和陣法……」
「兇手是怎麼知道房間內有符籙和陣法的?」
黃西空:「我在酒店問過綰綰,符籙和陣法都是在周母到達后,等保潔人員全部打掃過,才全部布置上的。而且陣法的紋路全部被隱匿了,普通人根本無法看見牆壁上的陣紋……」
「而兇手入室目的非常明顯,並非臨時起意。」
「所以他一定在入室前,就知道套房內的情況。」
而綰綰和夏之淮住在頂樓,再加上他偶爾也會待在頂樓,一旦有其他陰氣或者玄學術法出現,很難逃過他們的眼睛。
那就剩下了最後一種可能。
房間被監控了。
結果不出他所料,將整個房間里裡外外搜了一遍后,找到了安裝在插孔和煙霧報警器里的三個*****。
兇手作案時間太緊張,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拆除掉那些攝像頭,且案發後便封了頂樓,不再讓其他人進出,所以他才能找到物證。
黃西空給綰綰一個眼神,綰綰從兜里拿出手絹,將包著的手絹放在桌面上。
「這是黃叔叔讓我收起來的攝像頭,上面可能有指紋信息,所以我們沒有直接用手觸碰過。」
敖芥和溫塘面面相覷,看了眼辦公桌前的一大一小。
這倆……真的有點逆天。
「我問酒店索要前段時間的頂樓入住信息,他們沒給,我就請了一隻猝死的大廠程序員幫忙,讓進了酒店前台的電腦搜索了一下。」
敖芥看著侃侃而談的黃西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這種非常規手段,他們是用不了一點。
「很幸運,他們酒店是洛城最貴的,而頂樓的套房每晚的售價更是貴得離譜,所以入住率並不高,近三個月內只住過三十二個人。」
「拋開夏之淮和綰綰,只剩下三十個嫌疑人。」
敖芥拉了張凳子,抱著馬克杯,提出自己的疑慮:「有沒有一種可能,並不是入住的客人裝的攝像頭,而是能進入套房的酒店工作人員?」
「我當然考慮過,所以先去查了那三十個入住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貴的名流,全部是外地來洛城的,一部分是來洛城旅遊,一部分是來洛城做生意的。」
「旅遊的那批人,全都核查過,有旅遊博主,也有一些世家富二代,嫌疑全都排除了。」
「做生意的有七個,我請朋友幫忙排查了一下,有四個是和莫則宸談相關合作,談完后就離開了洛城。」
「他們與莫家合作后賺得盆滿缽滿,且都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肯定沒辦法預料到莫顏書這幾天會入住酒店。」
「剩下的三個呢?」
「剩下的三個,其中一個是莫家原本的供貨商,想與莫家續約,結果失敗了。」
「我去查了一下,因為這個供貨商之前提供了一批不合格的產品,最後被莫家剔除了合作商名單。」
「目前他的公司也正被一些公職部門調查,人在大半個月前被抓了。」
「所以這個選項也被剔除。」
「那還有兩個人?」
黃西空頓了頓,拿出兩張照片:「其中一個姓伏,是個女商人,她來洛城談合作的對象是莫有群。」
「據小道消息,她和莫有群之間不是很清白。」
「另外一個女人,身份證件是假的。」
黃西空說完,辦公室內突然靜默了一瞬。
「假證?」敖芥震驚道。
「不是假證,而是證件上的人,在三個月前就已經過世了。」
「但證件本人的親屬並未去警局註銷身份信息,以致於讓這個身份不明的女人鑽了空子。」
「我和前台打聽過,這個女人是在八天前入住的,只住了一晚,說是來洛城做生意的。」
「她第二天上午離開了酒店,在酒店門口上了一輛掛著本地車牌的黑色蘭博基尼。」
「除了這個隱藏身份的女人,剩下的就是兩名清潔工和酒店經理,再無其他人去過那個房間。」
「黑色蘭博基尼?」溫塘靠在椅子上,詫異道,「這種車在洛城肯定少,掰著指頭都能數出來。」
「巧了,八天前的酒店門前監控還未被覆蓋,我導出來了。」黃西空指著電腦,「車牌號拍得還聽清楚,你可以查查。」
溫塘立刻打開那張截下來的照片,放大照片后,將車牌號抄寫下來,遞給敖芥:「你去查一下。」
敖芥拿著便簽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忽然折回來:「這個車牌號我見過啊,不用查。」
「這是莫有群的車,他去年十二月份入手了一輛黑色的蘭博基尼,發過朋友圈。」
「又和他有關?」
溫塘和看了眼若有所思的黃西空,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是不是……太巧了?
敖芥將便簽放在桌上,掏出自己的手機,在自己的群聊中往上翻了好一會兒,最後找到一張截圖:「喏,一模一樣。」
敖芥沒加過莫有群,但他家還是挺有錢的,算是個富二代,也有自己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截過莫有群的朋友圈,跟他吐槽過,所以他對莫有群的豪車有點子印象。
敖芥靠在桌邊,將手機遞給溫塘,小聲吐槽道:「我雖然沒直接和莫有群打過交道,但朋友圈大部分重疊,對他的風評也知道一些。」
「這人是莫家老頭子的私生子,和莫則許的年紀差不多大,據說莫有群他媽是老頭子的初戀情人,以前也是個大家族的白富美。」
「不過這對有情人被家裡棒打鴛鴦,那女的弄去聯姻,嫁了個大她快兩輪的男人。」
「那男人是當時黑惡勢力的保護傘之一,後來在掃黑除惡中落馬,莫老頭那初戀才成功離婚,和家裡斷絕了關係,跟莫崢嶸來了洛城安家落戶。」
「兩人估計就是那個時候舊情復燃,又私底下搞在了一起,才弄出了個私生子。」
「你知道莫有群他母親叫什麼嗎?」黃西空隨口問道。
敖芥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好像姓錢,叫什麼不太清楚,反正圈裡不少人都知道她的存在,她以前也算有頭有臉的人,所以圈裡很多小輩都叫她錢姨。」
溫塘轉著手裡的簽字筆,好奇道:「先不說這個姓錢的,你覺得莫有群是個什麼樣的人?」
「私生活挺亂的渣男吧。」
敖芥仰頭回想了一下,捧著冰咖啡灌了兩口,才慢吞吞說道:「反正我在群里聽得最多的,就是與莫有群有關帶顏色的八卦。」
「展開說說。」
溫塘將椅子往前拉了拉,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敖芥看了看四周,輕咳了兩聲,猶猶豫豫道:「這……不太好吧?」
到底是局裡,怎麼能討論這種話題呢?
迎著溫塘期待的目光,和黃西空好奇的神色,他瞥了眼從頭到尾聽得津津有味的綰綰。
敖芥:「……」
溫塘捂住了綰綰的耳朵,又看向敖芥:「現在可以了?」
黃西空好笑地看著他倆,明知溫塘的捂耳朵行為對綰綰不管用,也沒有提醒。
敖芥淺淺嘆了口氣:「呃……行吧。」
「這人自從被戳破了莫家私生子的身份后,莫老頭的心就偏得很,給了他不少值錢的東西。」
「這俗話說,男人有錢就變壞。」
「這話雖然不一定是真理,但在莫有群身上確實應驗了。」
「他從上學的時候,女朋友就一個接一個的換,人長得不咋地,完全是靠莫老頭給的錢花天酒地。」
「我上學那會兒,跟朋友聚會,就經常聽說他某某任女朋友懷孕,最後他給錢給車給房子,讓姑娘自己去打胎……」
「加上莫家在洛城有錢有勢,還真沒人敢找他不自在,一直到現在也這樣。」
「不過我聽說近些年,莫老頭身體不太行了,就開始考慮莫家公司的繼承人和財產分配等問題,莫有群這才收斂了許多,只留下了幾個關係親密的情人,沒再鬧出逼著女孩子去流產的屁事兒。」
「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男,沒什麼好懷疑的。」
「但搞事業這方面還是有點能力的,從莫老頭那裡弄得幾個分公司,都經營得有聲有色,他自己也有創業,但家裡也投了不少錢,事業搞得風生水起。」
「就是能力和莫家嫡出的那兩個小子比起來,還是稍顯遜色。」
「莫家老二莫則許有多厲害,是個什麼情況,用不著我多說了吧?」
「莫家老大莫則宸,也就是莫家血案的直接受害者之一,幾乎是板上釘釘的莫家下一任董事長。」
「唯一的污點就是在妻子孕期出軌烏晚寧,弄出個私生子,搞得明媒正娶的太太產後抑鬱,墜樓身亡。」
「前幾天咱們從他書房裡找出的親子鑒定書,證明他這人活著也挺糊塗的。」
「出軌找的女人,反而給他戴了頂老大的綠帽子,給別人養了好幾年的兒子,活脫脫一個大冤種。」
溫塘將證物箱從桌子下搬出來,打開蓋子,看著裝袋的親子鑒定。
「這份鑒定書我仔細看過,烏晚寧的兒子莫成玉和莫則宸雖然不是父子關係,但兩人確實有血緣關係。」
「鑒於莫老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而莫則許就在醫院躺著,所以取他的血樣做鑒定是最簡單的。」
「我正好今天拿到了法醫實驗室那邊的報告。」
溫塘將另一份鑒定書遞給敖芥。
上面顯示非親生父子關係。
和莫則宸那份鑒定書的結果一模一樣。
「莫成玉也不是莫則許的孩子。」
「那就剩一個了。」敖芥將鑒定書遞給黃西空,「九成九是莫有群的兒子。」
「妖管局那邊我們溝通過,從烏晚寧的表現來看,基本已經能確定了,莫成玉是莫有群的私生子。」
「烏晚寧肯定是知情的,你覺得莫有群知情嗎?
溫塘嘴角勾著耐人尋味的弧度,深深看了敖芥一眼。
黃西空將鑒定書放在辦公桌上,哼笑了一聲:「有意思。」
歸根究底,就是莫家繼承人之間的勾心鬥角。
從莫家血案開始,莫則許和莫顏書接連遭遇各種災禍和暗殺……
不難看出,莫有群是唯一的直接受益者。
他們都知道這點,但所有的案子,順線索查到最後,都沒能找到和莫有群有一絲聯繫。
黃西空抽走溫塘手裡轉動的簽字筆,將桌上的便簽拿到跟前,隨手寫下一個字。
「錢?」
敖芥看了幾秒:「你的意思是?」
「你們順著幾條線,都沒有查到莫有群的身上,有沒有一種可能……莫有群知情,但根本沒有參與這些事情?」
溫塘盯著那個「錢」字怔怔出神,隨後恍然低喃:「莫有群的母親!」
「那就說得通了。」
黃西空將筆丟進筆筒里:「我建議你們再查一下酒店的經理,如果能夠查到他的銀行賬戶就更好。」
「我覺得酒店的事兒還是太巧了,沒有酒店員工做內應,兇手進入和離開,以及相關監控……沒那麼容易解決。」
黃西空垂眸將綰綰的手絹抽回來,放回她的背包里,從容不迫地將自己懷疑的人說於二人聽。
雖然沒什麼證據,但他有過為官理政的經驗,也曾閱人無數,很少出錯。
那個酒店經理給他的感覺,不太對勁。
「我先拿這些攝像頭去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裝攝像頭的人。」
敖芥放下自己的杯子,戴著手套,將桌上的攝像頭裝袋,提著袋子往外走。
黃西空起身,朝著風風火火的欠首,語調平緩:「辛苦了。」
敖芥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門外。
……
敖芥就在檢驗科蹲著,有了結果后,第一時間就將報告攥在手裡。
檢驗科的同事雙手插兜,依靠在牆邊,笑著道:「雖然在那幾個攝像頭上採集到了指紋,但我在信息庫里比對過,沒有匹配的。」
「這組指紋的主人,應該沒有犯罪記錄,如果你沒有目標人選,查找起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敖芥看了眼報告,翻看了一下紙張上的指紋圖片。
「這個大拇指指紋……是樣本不足嗎?」敖芥抬頭盯著檢驗科的同事。
對方只是笑了笑:「不是,指紋本身就這樣。這是左手大拇指的指紋,這個人的左手拇指指紋應該是磨平了,或者因為其他原因沒了……」
「還是蠻特別的,你出外勤的時候,倒是可以多注意一下。運氣好,說不定就碰上了……」
「不用了。」
敖芥闔上報告,眉眼一正,眼底露出一抹喜意。
「我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話音剛落,他人已經掉頭走遠。
檢驗科的同事看著他走遠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還是老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