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私見
城門洞開,一輛華貴精緻的馬車駛進城中。
已是日暮時分,城內燈焰如晝,轎馬往來,繁華熙攘的街巷兩側是紅牆綠瓦的座座館肆。
這便是雍容的京師皇城。
楚凝靜靜望著車窗外斑斕不息的夜景,心口突然陣陣作痛,伴隨一聲悶吟,她虛虛垂下拂開帷帳的手,捂住心口,無力后倚在榻。
「姑娘可是不舒服?」雲蘿發現她臉色不對。
楚凝說不出話,只有微弱的低呻,胸口止不住泛起鑽心的痛,還是五年前那感覺,一來到這裡,空氣就悶抑得人喘不過氣。
雲蘿見她臉都是慘白的,頓時慌了,撩簾朝外頭一看,不遠處正有座雕欄玉砌的酒樓,想來是有房間能躺的。
她忙問車夫:「還多遠?」
車頭的人回答:「王府近宮城,至少再駕半時辰。」
雲蘿回頭看自家姑娘一眼,楚凝額頭冒出細細的薄汗,忍著極大的痛苦,料想半時辰等不及,她立馬慌著喊:「停車,快停車!我們姑娘得要休息!」
車夫和隨行的幾個侍從都是宣王府的人,從錦官到京師,整整輾轉十日有餘。
這十日,顧昀澈一路都和楚凝同行,直到昨夜方先離開。他顯然是臨時走的,吩咐手下將楚凝安全送到王府,不得有誤,而後便連夜離了。
似乎是突發了什麼事,但楚凝不關心。
他不在,昨夜在城外的客棧,她反倒是睡得舒坦了些。
王府的侍從都應命要照看好楚二姑娘,得知她人難受,唯恐出意外,自然不敢抗命,立刻將馬車停靠到酒樓旁。
「快去請大夫啊,我們姑娘真病了,你們擔得起罪嗎?」雲蘿顧不得他們是王府來的,厲聲趕人,而後小心攙扶楚凝下車。
想要間上房,掌柜的卻說,水雲間今夜不接客了,可樓里分明空得很。雲蘿皺眉:「只要一間房休息,不計較銀錢。」
掌柜為難地擺擺手:「不是銀錢的事兒。」
雲蘿回頭看扶著的人,見她胸悶氣短,渾身無力,想是水土不服之症,再奔波唯恐愈發嚴重,須得休息。
雲蘿愁苦著臉,再三請求掌柜行個方便。
「並非我有生意不接,實在是有招不得的貴客包了我這兒,客官就回吧,趁外頭天色尚未徹晚,再往北五里地,還是有客棧的。」
掌柜如何都不鬆口。
馬車在城內趕五里地用時不短,雲蘿情急下說道:「我們是從錦官楚家來的,要去宣親王府,若在半道出事罪可就要落到你這兒了,究竟何人連宣親王的面子都敢駁?」
聞言,掌柜的面色忽變,重新端詳了眼楚凝,問:「這位可就是開國公府那要與宣王成婚的二姑娘?」
「正是。」雲蘿答。
掌柜捏著手開始犯愁,左思右想,最後道:「您二位稍等。」
雲蘿扶楚凝就近到桌旁坐下,倒了杯茶水遞過去:「姑娘喝口茶,靜靜心。」
楚凝支著額,闔目搖了搖頭,唇是白的,面容也無甚血色,像一朵被風吹雨打了的花,蔫蔫的。
這十餘日來,她幾乎未有笑過,食不甘味也不常言語,雲蘿知曉她逼不得已入京遠嫁,定是心中鬱結了,怕她這樣下去身子先熬壞,又無從勸起,輕輕嘆了口氣。
不多時,掌柜回到樓下,應是得了那貴客的準兒,改口請她們到天號房休息。
「包樓待客的是什麼人?」雲蘿先好奇問。
掌柜瞄了眼二樓雅間,無人,再壓低聲音回答:「是太子殿下。」
楚凝眸光一漾,呼吸隨之窒住。
「殿下邀了丞相府的賀姑娘,正作畫清談呢。」掌柜提醒:「楚二姑娘有需要只管講,莫要隨意出門,殿下雖是允了,但若被干擾,小的也不好交代。」
自家姑娘和太子在錦官不清不白的那幾回相處,雲蘿都知道,誰料兩人剛斷了就又碰見。
雲蘿察言觀色,試探她意思:「姑娘……」
在那句他與丞相府賀姑娘作畫清談中,楚凝不由失神,靜了好一會兒,她回過魂。
「既是殿下,還是不打攪了……」楚凝垂著眼,找回自己虛軟的聲音,看向雲蘿:「我們趕路罷。」
話語間,她撐著桌面艱難起身,雲蘿立馬去攙扶。
掌柜忙道:「小的嘴笨,二姑娘別誤會,殿下方才吩咐了,要好生招待您,您安心歇息就是。」
楚凝目光越過楠木樓梯,望向二樓那間門窗緊閉的雅間,有燭火搖曳的光亮透出。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怕不會只是作畫那樣簡單……楚凝心緒頓時千絲萬縷,想想卻又自嘲地笑了下。
他的那些風月事兒又不是沒聽過,何況她終將成他的弟妹,沒什麼可在意的。
楚凝牽出一抹笑,謝過殿下好意,拒了。
離開客棧,楚凝也沒去宣王府,忍著難受趕了五里路,在附近的客棧落了腳。
這間客棧丹楹刻桷,很是華貴,奇怪的是樓內空空的,無人打尖,甚至一位食客都無。
待客倒是熱情得很,她們一進去,店掌柜便喜笑盈開地迎上來,彷彿已經等待許久。
沒心思計較這許多,雲蘿請大夫開了個方子,伺候楚凝服用,楚凝又簡單填了點肚子后,便躺了床,一沾枕頭就睡了,一睡就是兩個時辰。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再醒來,卧房裡漆黑一片,除卻軒窗依稀有月影照入,沒有一星半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