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窗帷垂落,遮去光亮,車廂內重歸陰影。
楚凝薄瘦的脊背綳得筆直,驚愣良久,回過魂,她驀地抬手鎖了窗,醫書飛快往背後一藏,又想也不想地將那繁重的鳳冠和面簾都整齊佩戴了回去。
大喜的面簾應是夫君才能揭得,中途連進食都只能撩著,她非但自己先摘了,又被旁的男子瞧個正著。
而且最最要緊的,那人還是自己將婚夫君的兄長,高高在上的東宮太子。
犯了錯,楚凝心驚肉跳地坐榻上,交握身前的指尖不能自控地顫抖起來。
鳳冠壓著腦袋好疼,實在是太折磨了,她第一次嫁人又沒經驗,太子殿下總不能那樣不近人情吧,怎麼說他們馬上也要攀親帶故的了。
楚凝又忐忑地想,若他還就是小心眼地非要追咎怎麼辦?服服軟,央他一央?就說下回絕對不敢了。
呸,沒有下回。
楚凝越發著急,不安呼吸著。
正煩悶之際,外邊兒隨行的太監和侍衛忽而齊齊一聲「恭送殿下」,旋即便是一陣車軲轆軋過地面的聲響。
那人走了。
楚凝一怔,頓時重重舒了口氣。
但她也無法再心安理得地看書了,楚凝咬唇閉了眼,乖乖端坐著,紋絲不動。
方才那幕一回想,她就忍不住泛慌。
男人就這麼倚在窗邊,那張臉瓊玉般清貴,五官很漂亮,會覺得世人的形容太淺,因為任何詞來描述他的容貌都差了點兒味。
但這種俊是鋒芒畢露的。
他淡漠的眼神很不走心,哪怕只是匆匆一眼而過,都附著了揮之不去的疏離。
難怪父親說,和東宮沾邊兒的都要躲遠……
楚凝嘆了口虛驚的氣。
送走這位爺,迎婚儀仗再度啟程。
楚凝不敢再偷看醫書,興味索然地靠著榻墊,不禁開始琢磨——
太子殿下似乎不太像傳聞中那樣病弱不堪。
他的唇色過分淺,確實帶出些許病態,可那雙眼睛太矛盾,既像是清冷不起興緻,又像是帶著強烈的攻擊性。
怎麼看,都不像是良善之人。也就是面相生得太好,錯有了幾分亦正亦邪,叫人捉摸不透。
這樣的人,還是不招惹得好。
楚凝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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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的儀仗在第三日抵達京都。
暮色將至,千里夕陽漸漸沉下,天地籠進一片暗影,將張燈結綵的宣王府反襯得更為喜慶。
楚凝是被命婦請下婚輿的,在鑼鼓喧天中跨過火盆和馬鞍,踏入王府正門,剛到良辰吉時,分毫不差。
照理,郎君該要親自相迎才是,可人家堂堂親王,貴不可言,到底是要免了俗。
楚凝也不在乎,隻字不提,聽話地一路相隨命婦,眉眼瞧上去無不是溫婉靜好。
雖說她這麼端著,有幾分裝模作樣的意思,但對這婚,楚凝本就不抱有期待。
倒是雲蘿跟在後面,癟著嘴替她委屈。
原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卻不想,都到了要登堂行禮,那位宣親王,她的夫君,竟還遲遲不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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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中的一處園子,桃花灼灼。
許九殊獨自站在桃樹下,閑適地闔著目,輕嗅夜風送來的香暖。
「乾爹!」
這時,他的心腹內侍李迢著急忙慌地跑近,稟報了正堂的情況。
許九殊不生情緒,看樣子是半點兒沒放心上:「人沒了就去找,找到帶回來,還得我教?」
李迢猶豫了會兒,才期期艾艾答話:「可……王爺去了教坊司……」
許九殊慢慢撩起眼皮,瞥向他。
李迢深埋著頭,不敢吱聲。
皇后費了好一番心思,才請皇帝允了這樁婚事,若是在這節骨眼上搞砸了,就是他們辦事不力,怪罪下來是要遭殃的。
靜默須臾,許九殊忽然低低笑了一聲:「還真是個不成器的東西,也難為皇後日日怒其不爭。」
他悠哉地毀謗親王,李迢聽得冷汗都要滴落。
可誰讓他們秉筆是皇後面前的紅人呢,手握實權,司禮監暗裡也都是在為皇后辦事,誰又膽敢斥他什麼。
「奴才們無膽對王爺不敬,這才來請示乾爹。」李迢戰戰兢兢地說。
許九殊不言,一片花瓣晃晃悠悠掉落,飄到他肩頭,他伸手拈過,思及什麼,問道:「太子現在何處?」
李迢回:「酉時四刻行拜堂禮,殿下應是要來的。」
依據本朝皇婚禮制,行親合巹后,妃嬪再於次日進宮朝見。故而今夜種種冗雜的儀禮,帝后是不在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