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雍都雪夜
引子
雍歷清平二十三年春夏,清平帝周威病重,太子監國。鎮西節度使周千重乘機反叛,割西南八郡之地自立,擁兵數十萬,兵鋒一度劍指雍都。
未幾,帝崩,臨去前遺言:千重負我,當斬之。滿朝文武跪祈太子彥康繼位,以承大統,太子泣曰:當先平亂賊,以慰父皇之靈。
眾人再拜,曰: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默然以對,仍以監國太子之身在偏殿議政。
清平二十四年初,太子用東宮校書郎肖文軒計,阻叛軍於白首山,落霞江一線。雙方隔江相持。
太子廣開言路,激濁揚清,知民生,聽民意。不過數年,民力漸豐,遂密組平西軍以為太子親衛,下設武烈,英楊兩衛,統虎賁一萬零一,取其萬中挑一之意,平叛之戰中戰功卓著,后取御林而代之。
清平三十七年秋,兵馬元帥肖文軒統軍四十二萬,與叛軍戰於蒼城,歷四破之,擒偽帝周千重,押赴雍都,太子於清平帝陵前斬之,以其血祭先帝,戰亂方平。
肖文軒者,初為東宮校書郎,后獻計於太子,乃得重用,以為臂膀。
其人風姿卓卓,性情高雅,喜好專研古文篆字,然又頗有勇力,平叛之戰中曾獨身只劍,斬敵大軍統領數人,時人多異之。
清平三十八年元夕,太子廟告先祖,登基為帝,年號清和。
第一章
寒夜戚戚,殘月映雪,歷經十數年的戰亂后,即便是雍都也民生凋敝,不復盛世時車水馬龍,不夜之城的景象。
月影西斜,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北風漸起,寒意刺骨的夜裡,一輛馬車卻在滿是積雪的街道上穿行。
拉車的馬匹高大健壯,棕色的馬鬃極長,馬主人似乎對它極為愛護,深夜出遊,也不忘給它繫上氈毯,從馬背一直到馬腹,包裹的嚴嚴實實。
只是這馬好像對拉車的活有些抵觸,時不時的偏過頭去咬掛在它脖子上的轡頭,馬頭勾來勾去,連帶著拉著的車廂也顛簸起來。
「老夥計,慢慢你就習慣了!」
車夫粗聲粗氣的說道,敲了敲車轅,又捲起馬鞭在在馬屁股上蹭了蹭。
駕車的老人身材高大,即使坐著,頭也即將觸到車頂,青筋虯結的大手緊緊抓著一隻裝酒的葫蘆,葫蘆很大,所裝烈酒怕不下十斤。
老馬很享受車夫的摩挲,它皮膚上遍是刀砍斧琢的痕迹,屁股上還有數處箭瘡,傷口長好后滿是溝壑,甚是痒痒。
風吹動車簾,車內暖爐的紅光透出,一人獨坐在爐子旁邊,雙手捧起書卷,湊在昏暗的馬燈下正看的興緻勃勃。
他眉粗面白,挺鼻瘦頰,頜下三縷長須,已有灰白之色,即便一身青色棉袍,看上去也頗為清矍。
怕是那些崇拜他的人怎麼也想不到,戰場上威猛無匹,奮勇激進的的肖文軒肖大元帥,竟是一幅窮教書先生的模樣。
馬車轔轔向前,出了內城,街兩旁的建築漸漸零落,積雪也漸漸厚了起來,天色尚早,里長尚未組織丁壯清理路面。
「老爺,快到城門了!」
駕車的老漢對著車內輕聲道。
「唔,這麼快就要出城了嗎!不錯不錯,看來我們赤鬃不管是馱人還是拉車,跑的都挺快呀!」
車廂內肖文軒抬起頭,將手中書卷放在矮榻上,揉了揉眼睛,出聲誇獎道。
拉車的馬聽見誇獎后搖頭晃腦,噗嗤噗嗤的打了幾個響亮的響鼻。
「不過它還是太招搖,城防營的人很多都認識它!雍叔,還是幫它遮掩一下吧!」
聞言,駕車老者雍叔片腿跳下車轅,不知從哪扯出一塊破布,朝著老馬沒頭沒臉的蓋過去。
老馬下意識的便想躲閃,前蹄騰空,張嘴欲嘶,卻被雍叔先拽到馬嚼頭,無奈「吱昂~」了一聲,任由老者將自己的脖子和后臀遮蓋起來。
老者將破布繫緊,回身之際,卻瞟見馬車十丈開外立著兩個人影。
他反應極快,反手抽刀,快步護車廂前,揚手喝問道:
「什麼人在此鬼鬼祟祟?」
月色已泯,天光未開,正是黎明前最昏暗的時刻,隱約間只見那兩人一高一矮,踩著積雪,緩步走來。
「卑職武烈,英揚,拜見肖元帥!」二人走近車前,單膝跪地道。
「原來是平西軍的將軍!」
肖文軒掀起車簾,拍了拍雍叔的肩膀,示意他將刀收起,然後抱拳道:
「某久不在平西軍中任職,竟不知兩軍統領已經更迭,失敬失敬!」
「肖帥此言實在是折煞我等了!元帥總領天下兵馬,我二人得陛下隆恩,剛剛走馬上任,想是公文還未傳給元帥過目吧!」武烈頓首回道。
「或許吧!」肖文軒負袖而立,淡淡說道:
「今日起,我已不再是兵馬大元帥了,你二人許是奉上命阻我而來吧?」
「卑職不敢,我等來此,只為告知元帥,前方有故人相候,還請大人移步前往!」英楊將軍急道。
「還是來阻我的……可以不去嗎?」肖文軒以手扶額,似乎頭有點痛。
武烈,英楊二人不說話,只是將另外一條腿跪下,頭埋進積雪中。
「好了,我去便是了,二位起來吧!」肖文軒抬手虛扶,二將起身,抖落身上的冰屑,轉身在前方引路。
「雍叔,若是那位再不肯放我,你便背起我跑吧,我們衝出去。」肖文軒悄聲對雍叔說道。
「老爺,大概是不成的,這兩位將軍本事可不賴,老奴可打不過他們倆!」雍叔憨笑著說,提了提馬韁,
走在前方的兩人肩膀微不可查的抖了抖,復又繼續前行。
轉過街角,只見一輛青灰色馬車停在路中間,卻不見車夫和隨從,武烈和英楊二將遠遠站定拱手。
肖文軒下車后徑自走向那架馬車,雍叔便駕著馬車和武烈和英楊二人一起等候。
馬車內,清和帝一身便裝,攪動著木桌上碳爐中溫著的美酒,酒氣噴涌,聞之欲醉。
「草民肖文軒拜見陛下!」肖文軒伏地叩拜。
「這裡沒有陛下,也沒有草民,上來喝酒。」清和帝頭也未抬的說道,繼續攪弄著桌上的美酒。
肖文軒登上馬車,在桌旁坐下。
「還是要走嗎?」清和帝抬頭,輕聲道。
「我意已決,怕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肖文軒從桌下取出兩隻酒杯,提起桌旁火爐上的熱水沖洗乾淨擺上,清和帝將酒斟滿,二人舉杯同飲。
「都走了,」清和帝輕嘆一聲:「小七,霍家老三,修然……,現在連你也要走了,朕可真的變成孤家寡人了啊!」
肖文軒替他斟滿酒,舉杯道:「大雍如今始得太平,正是百廢俱興之時,我之才智在平而不在治,是時候卸甲了。且陛下中興之主,麾下才智高絕之士如過江之鯽,虎賁猛士車載斗量,當不必如此戚戚。」
「臣子雖多,敢像這樣以朋友的口氣跟我說話的當今怕是也只有你了;將雖廣,如康七,霍雨澤,李修然這樣的又有幾人?高處不勝寒啊!幾夜夢回,好似自己還置身在吹角連營的軍營里,邊上還有你們這些好朋友。」
清和帝道,語氣中滿是失落。
「或許我真的老了,總想起以前的事情,近來常常夢見小七還伏在我身上,被砍的鮮血淋漓,霍老三被射成了刺蝟,還嚷嚷著殿下快走,還有李修然。。。!」
他仰頭喝酒,面上古井不波,只是眼神有點迷離
「便是你,肖文軒,你怕是也經常夢到月華皇妹吧?」清和帝頓了頓,感慨般說道:
「這些人在你心裡的位置,怕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吧。。。。。。!」
「可現在,你也要離開了呢!」
他舉杯,看著肖文軒,輕聲說。
肖文軒舉杯痛飲,眼角卻有淚光閃現。
彷彿又回到了婚宴那天,那個火紅色的身影義無反顧,決絕的推開他,迎上了刺客刺來的毒劍。
她醫術高超,卻終難自救。
他絕望嘶吼,獨處至今。
【作者題外話】:新書上傳,我慢慢寫,您慢慢看,高興的話給幾個收藏,小弟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