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得君行道
王煥是什麼人物,什麼大世面沒有見過,如今看到這樣的場景自然也是見怪不怪。但他和徐博梣的關係既然是勢如水火,如今見了這場景怎麼也得譏諷下他的兒子,道:「徐公子倒是好興緻。」
徐常樺半裝模作樣攏了攏衣服打了個哈欠道:「王統領見笑了。」
「我等正在搜查夜闖清平園的賊人,還望徐公子勿怪。」
「王統領的命令我豈有不遵的道理。只是您也看到了,我這地也就這麼大,哪裡能藏人呢。何況我也得有那個膽子。」
王煥抬眼四下打量,眼神最後停在女子的身上道:「不知這位娘子姓甚名誰,是徐公子的哪位侍妾丫鬟?可否讓在下瞧上一瞧正容。」
「公子……」
王煥一臉笑意卻讓人看了陣陣發寒。
「王統領,此事怕是不妥。」徐常樺含笑拒絕。
女子也順勢說道:「妾身蓬頭垢面,羞見外男。」
「我不想說第二遍!」
「王煥!」
「我若是偏要看呢。」話音剛落,王煥快速上前,將手猝不及防的伸了過來。
徐常樺迅速轉身,將懷中的女子完全籠罩在床內側,抓住了王煥伸向肩膀的手。
徐常樺也是練武之人,此刻也是使了十二分的勁制止了王煥的動作。
「徐公子,失禮了。」王煥伸出另一隻手去拿開徐常樺的手。
徐常樺反手掙脫,重新去抓王煥的手。兩人的手在空中交斗,你一掌我一拳生生過了七八招。很快王煥佔了上風,雙手夾擊著徐常樺的雙手猛地往後一推。
徐常樺再次進攻,抓住王煥的手怒道:「鬆手。」這兩字說的氣勢十足,斬釘截鐵。
王煥哪裡肯罷休,也再次應擊。這一次徐常樺反手一轉,將被子披在女子身上,自己翻身而起進攻,雙手用力擊退王煥。
王煥似乎很吃驚,他倒是小瞧徐家這個庶子了。
外面都得知徐博梣先房嫡長子徐常楓十分出色,平房嫡次子徐常柏也是盡心培養。
可這本該不被看好的庶子,倒也有些意思。
徐常樺一身素衣半開,腰背挺的很直,倔強的昂著頭。
王煥看他這副樣子,是準備和自己死磕到底了。
就在此時,外面有人急匆匆跑來道:「王統領,賊人找到了。」
王煥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半晌緩緩收回,臉上似笑非笑道:「得罪了。」
徐常樺已經冷了一張臉,沒有應聲。
王煥退而止步,關門一瞬間捕捉到女子側臉微笑處是一個淡淡的美人窩。
等確定搜查的人馬走後,女子整理衣物起身,施禮表示感謝道:「芸娘謝徐公子救命之恩。」
徐常樺卻說:「你不怪我就好。」
宋芸娘一開始不解,忽然又明白過了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徐公子在醉仙樓也是她的恩客,但也是今天她才知道他是「徐公子」而不是什麼「常公子」。
宋芸娘失笑道:「那就當我們扯平了。」
說完又道:「那徐公子……我還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隱瞞今天的事?」
宋芸娘頓了一下:「可以嗎?」
「可以。」徐常樺毫不猶豫的答應。
宋芸娘訝然道:「那你不問為什麼?」
「要是你願意說,我不問你也會告訴我。但若是你不願意說,我問了也沒用。不是嗎?」
宋芸娘微微抬頭,凝眸中是不盡感激與感動。
賊人確實是找到了,但也不是楚尚問。
楚尚問是何人,他這人做事雷厲風行,哪會讓自己被抓住把柄置身於風險之中。索性隨便找了個替罪羊扔出去了。
「剛才那賊人是不是認識你?」謝雲深問陸文景。
「此話怎講?」陸文景愣了一下。
謝雲深斜了他一眼:「剛才我和那賊人交手,那賊人恨不得一掌劈死我。結果你一擋在我前面,那「嘩」的一掌就收回去了。還敢說不認識?」
「好像是的。」陸文景回憶之中點了點頭,「指不定是暗戀我的姑娘。」
謝雲深掃了眼陸文景,懶得說話。
兩人正回憶著剛才與賊人交手的事情,突然看見不遠處燈光微微,是周承露提著一盞明燈幽幽而來。
「謝小侯爺,陸公子。」周承露簡單問候。
「這麼晚了,周姑娘還出來閑逛?」陸文景奇道。
謝雲深沒忍住給了他一拳,眨了眨眼睛。
「你眼睛有病啊。」
「……」
「睡不著出來走走。」周承露假裝沒看見兩人的小動作。
謝雲深有些尷尬,拉走陸文景道:「天色不早了,周姑娘早些回去吧,我們也回去了。」
「謝公子……」周承露喊住謝雲深,眼神坦然無畏道:「你打算娶我嗎?」
「……」陸文景打心眼裡佩服這個姑娘,普天之下,哪有姑娘敢這麼直白的說話。
噢不,可能還有花花。
再一次有人提起這個婚約,居然是兩個當事人之間直接談起。
「那你打算嫁給我嗎?」謝雲深臉色不變,嘴角彎了彎。
「……」陸文景盯著周承露的明燈,看著裡面的燭火突突的。
周承露抿了抿嘴,莞爾一笑道:「不打算。」
「那就好辦了。」謝雲深點了點頭,「我也一樣。」
周承露回住所的時候已經近乎深夜,卻未料屋中的燈火竟是透亮如徹。
流螢自然不在,那麼這幾盞明燈是如何……
是有人故意為之,還只是巧合。
桌上有一紙行書,兩行字跡骨力勁健、穩而不俗。
這字跡和蘇家碧波亭上的題詩筆跡竟如出一轍。
「你眼睛不好,有些東西看不清就看不清吧,何故逞強。」
此人所指,似乎意味深長。
這一夜過的還真是驚心動魄。
沈花拾在第二天的獵宴上果然沒看到徐嫣姝的蹤影,此刻如同昨日的馬球宴一樣,布置了新的宴會。
狩獵宴設於狩獵林半里開外的空曠平地上,昨天這裡還是一片廣闊的平地,今日就被布置成了小型的宴會場所。
這次的狩獵宴,也依舊是那七八個正式官員,還有科舉前三名,剩下的都是官員子女。這些人都是愛玩的年紀,所以宴開之時除了幾個官員陪著聖上,也就沒剩幾個年輕人了。
不過今天的沈花拾異常高興,她雖不會打馬球,但騎馬狩獵那是頂尖的絕技。
在外人眼裡自然是沈家人哪有不通馬術的道理,但她卻自覺自己不是沈家人,這一身的好技藝肯定是自己從前馳聘江湖的時候練出來的。
沈花拾和謝雲深陸文景正站在馬廄旁邊挑選馬匹邊分析昨晚賊人的事情。
「昨天那賊人的身手十分靈巧,應該是個女子。但王煥抓到那人卻是身材高大,中年男子。」謝雲深仔細回憶昨晚女子的身手。
陸文景正在喂馬,沒正形嘟囔道:「肯定是個姑娘,還是個暗戀我的姑娘。」
沈花拾不搭理他的胡謅,道:「你懷疑也沒辦法,王煥既然為了不打擾聖上迅速就結案了,他怎麼會給你機會去調查。」
「總之這兩天咱們都小心些。」謝雲深交代。
三兩腳步聲從身後輕踏而來,緊接著聽見身後傳來一聲:「你們說什麼呢?」
桑洛衡與桑鴻並肩朝三人而來。
陸文景眼尖看見桑洛衡腰間掛著九轉玲瓏簫,開玩笑道:「燕王殿下,你這就有些過分了吧。」
桑洛衡挑眼道:「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花拾無語:「我們什麼都還沒說呢……」
這樣真的好嗎?
謝雲深覺得吧,這燕王殿下的確有些過分了!
桑洛衡回憶起昨日的事:
「還你步搖終究你也沒什麼用了,就用此玉簫賠你了,至此兩不相欠。」
「你為何習笛音呢?還恰恰是從我走的那年開始,你習笛音五年,而我離京也正好五年。你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雖然謝雲泱言之鑿鑿送給他這把玉簫的本意是抵消那根鎏金雙荷步搖。但至於別人怎麼想,那就不管他的事了。
謝雲深禮貌勸解:「眾人都知道這玉簫是昨日我姐姐在馬球賽上贏來的,如今燕王殿下堂而皇之亮出來,這的確容易惹人非議……」
「是的,而且燕王殿下還要狩獵呢,這麼大個東西的確有些礙事……」沈花拾實話實說。
桑鴻暗想,他皇叔巴不得惹人非議呢。
「是嗎?」桑洛衡若有所思的笑了。
桑鴻見三人不約而同的小雞啄米般點頭,嘆了口氣,真天真啊。
然後,桑洛衡就走到馬廄里隨手牽起一匹馬策馬而去了……
桑鴻瞧著遠去的桑洛衡也不去追,只是對沈花拾道:「花拾,我們能否單獨談談。」
陸文景和謝雲深不約而同皺了皺眉頭。沈花拾差點從馬上一頭栽下來,她什麼時候和他這麼熟了?
花拾……
「行。」
陸文景和謝雲深也是各選了一匹馬先行了。
桑鴻直接問道:「聖上的病到底如何?」
沈花拾有些猶豫要怎麼開口說。
聖上中毒的事他自然已經知道,但此時他說的是這次中毒,還是說……
「沈大夫,把我當成他的兄弟,而不是君臣。」
他先將話說到如此地步,她便無法拒絕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桑鴻故意喚她大夫,身為大夫的沈花拾也很清楚這稱謂意味著什麼。大夫有義務對病人家屬說實話,斷然沒有瞞著的道理。
沈花拾只好如實答道:「蘇大夫醫術高超,已經想到解毒之法了。」
她當然不會說出是宋知書下的毒。還好桑鴻也沒有問,或許對他而言沈花拾只是大夫。大夫會治病救人,不代表會查案辦案。
「你那麼聰明,應該知道我不是說這次中毒的事。」
他每次說話都說得簡單,直中要點,很容易讓人明白他想知道什麼。
沈花拾靜靜看著眼前的人,眼前這張臉的主人和她一樣年輕,但臉上的淡然已比她成熟了太多。
她有些不忍心說出事實。
「沈大夫……」
他又這樣喚她。
她豁出去了,答道:「中毒之前,我或許可以保他十年無虞。但現在,我有心卻無力,毒素引發了他的舊疾,如今他身體的各個部位受到了影響……」
「相思醉能不能救他?」他忽然打斷她的話。
沈花拾震驚不已,「你也知道相思醉?」
「嗯。」他點了點頭。
他居然是這樣坦然回答,而不是疑問自己為什麼知道?
沈花拾反而心下存疑。
「江湖傳聞,相思醉得治百病,是真是假?」
沈花拾遺憾道:「說真也真,說假也假。相思醉能治的病不止百種,可有的病偏偏又不在這百種之中。」
那也就是說相思醉救不了桑祈。
桑鴻面露悲色,「還有沒有其它辦法?」
「沒有。」她搖了搖頭。
她沒有說謊,就算是她師父蘇九思,那個號稱江湖第一聖手的風清河也是這樣說的。
即便還有一種可能,蘇九思都不知道的可能……
秋風送爽如同輕煙拂入袖中,桑鴻的廣袖青衫被吹出飄渺如仙之感,彷彿不該是這權利漩渦中的位高權重者,而是個無欲無求的仙人。但此刻,他只是個無力為兄長續命的普通人,有些蕭條孤寂之感。
沈花拾說不出「以命換命」四個字,對她而言,大夫若是做了一命換一命的事,那就是天大的罪孽。
生命同等珍貴,誰的命不是命?
何況也並非所有人都適合為桑祈換命,這樣的話桑祈的命就只能寄托在那三個人的身上。
而這三個人卻恰恰都是桑祈最親近的人,莫說她不會做,就算桑祈知道了也不會答應。
「他還有多久時間?」桑鴻又問。
她回過神來,回答他:「至多兩年。」
她說完又加了一句,「我會儘力的。」
「多謝。」
二人沒什麼交往,也扯不了幾句閑話。桑鴻無力狩獵,便不再耽誤沈花拾。沈花拾遙送桑鴻,覺得他此刻落寞至極。
桑祈和桑鴻的確不是君臣,他們是手足兄弟。看著桑祈日益逝去的生命,他又是何等掙扎。
直送桑鴻漸漸遠去,沈花拾才挑了匹馬向獵林飛馳而去。
沈花拾騎馬穿梭在狩獵林,冷不丁「嗒嗒……」的馬蹄聲傳來,只見是一身青白色騎裝的蘇九思來到了自己面前,還未說話就先扔給自己一枝枯藤。
「師……」說完她意識到不妥,換了稱呼,「蘇大夫,這是什麼?」
「彩瓊引解藥的最後一味葯,百樹枯。」蘇九思淡淡笑道。
「哪裡來的?」沈花拾訝然,「這難道就是新鮮的百樹枯?」
其實治療彩瓊引的最後一味葯本該是薰衣,她前幾日也已經差遣了人去蜀地尋找。至於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拿到葯,還尚未可知。
百樹枯雖和薰衣有一樣的功效,但百樹枯離開生長之地便會迅速脫生,藥力衰減,所以要想達到同等的藥力,必須是新鮮的百樹枯。
安都的百樹枯也都是脫生的枯枝,內里提取出來的葯汁根本不像手中的這般新鮮活力,自然也達不到高超的藥效。
「隔壁小天山看見的,山頂有一瀑布,最高處是一半濕地。」
百樹枯對生長,環境要求極高,溫度不能過高也不能過低,水分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土壤不能過貧瘠也不能太肥沃。看似容易,其實很難做到。
沈花拾興奮了,道:「那……」
蘇九思並未看她,只是眼睛盯著前方輕輕一聲:「噓……有白狐……」
說完,只見蘇九思利落的從背後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白羽箭,手起箭飛向一隻白狐射去。
只聽「嗖……」的一聲就看到白狐被射中倒地,但蘇九思的白羽箭被打落在地,白鹿身上的紅羽箭是別人的。
兩人回首望去,陸文景得意洋洋的望著蘇九思頗有些挑釁的意味。
看到謝雲深臉色不屑,嘴上卻若有若無淡淡歉意道:「抱歉了,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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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天不知道說什麼,天天太複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