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盛怒
「師父……」梧庭虛弱地喊了眼前的男人一聲。
「別說話。」慕闕銘的神色難得嚴肅,他一手摟著梧庭,一手將金光法訣打進她體內。梧庭痛苦嘶嚎著,手背上青筋暴起,整個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強烈抖動著,像是要逃離這痛苦一般。
四周的寧家弟子嘩然,懼怕地往後退。只有寧文鈺一人踉蹌上前,跪倒在梧庭身邊,握著梧庭的手哭道:「梧庭,你撐住,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五道金光法訣全部打進去后,梧庭全身被燒黑的皮膚逐漸變回原本正常的顏色,但疼痛還未散去,梧庭咬牙強忍著不斷侵襲她神智的余痛和發自內心的恐懼,用力程度之大,甚至可以將寧文鈺的手掌捏骨折。
寧文鈺咬著唇,竭力忍住淚水,心如刀絞。
慕闕銘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一眼這個瘦小的少年,一把推開他,將梧庭打橫抱起。梧庭鬆開手,全身脫力,無力地把頭靠在慕闕銘肩上。
「是誰作的爆火咒?站出來。」慕闕銘寒聲道。
四周的人默默不語,紛紛望向了寧文昶。
寧文昶的額上滲出一滴冷汗,他正準備站出來時,卻被寧昊攔下。
「爹?」寧文昶面露不安。
寧昊腳步穩健,走到慕闕銘面前,恭恭敬敬地彎腰作了一揖,態度不卑不亢:「魔尊,犬子無意傷了您的徒兒,是敝人教子無方,多有疏漏。還請您高抬貴手,饒過犬子。」
「寧昊,你兒子把本尊徒兒傷成這樣,幾句話就想輕飄飄地帶過去?」慕闕銘不善道,「這就是你們寧家的為人之道?荒謬!」
寧昊依舊不敢抬頭,「魔尊,犬子這樣做也是事出有因。如果不是您的徒兒竊取我寧家的寶物,敝人也不會興師動眾地來討要,乃至疏忽了犬子的動作,無意間傷了您徒兒。」
慕闕銘皮笑肉不笑道:「梧庭拿了你家什麼寶物?繪川筆?」
「這……」寧昊聲音一滯,沒想到無妄魔尊已經知道了繪川筆的存在。如果無妄魔尊要以此為借口奪走繪川筆,他寧家毫無辦法阻攔。
「繪川筆是我的!不是寧家的!」寧文鈺在他們身後嘶聲叫道,「繪川筆是我交到梧庭手上的,梧庭沒有偷竊寶物,你們休要顛倒黑白,往她身上潑髒水!」
「閉嘴!」寧文彥勃然大怒,甩出一張噤言符逼迫寧文鈺閉了嘴。幾名藏衣弟子上前壓制住寧文鈺,寧文鈺「嗚嗚」地掙扎著,眼中滿是灼灼的不甘與恨意。
「聽到沒有?」慕闕銘怫然道,「你寧家是什麼東西,也敢把栽贓陷害這一套玩到本尊的人身上來?本尊閉關十年,你們便當本尊不存在了嗎?!」
「魔尊!」寧昊大駭,欲伸手阻攔,但為時已晚。
濃重的黑霧遮天蔽日,綿延百里,隆隆轟鳴震撼人心。寧昊和寧文彥連忙轉身去保護寧文昶,但寧文昶已經被黑霧吞噬,慘叫不斷。十幾名青衣符修努力維持的結界陣法直接被黑霧一口吞掉,外頭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修士們見狀不妙,頓時作鳥獸狀逃跑。煙雲坊內其他大家族都心生不妙的預感,紛紛啟動保護陣法。坊外的行人尖叫著潰逃,整座城市開始動亂。
寧文鈺快意而無聲地笑了,眼裡一片猩紅。
「魔尊!」雷子湑從天邊飛來,落地后單膝跪在慕闕銘的身前,道:「請魔尊高抬貴手!再這樣下去,整個喚雷城都將成廢土!」
「師父……」梧庭虛弱道,「沒這個必要……」
真要追究責任,找寧家也就夠了,不至於牽連整個喚雷城。
黑霧綿延的速度慢了下來,漸漸收歸本體。天光重新照徹喚雷城,院中躺了一地的屍體。寧昊跪坐在地,抱著寧文昶已經冰冷的身體老淚縱橫。寧文彥仰天長嘯一聲,滿臉恨意地朝慕闕銘攻來。慕闕銘連一個眼神都不屑給他,一陣濃黑的霧爆開,迅速把寧文彥裹挾了進去。
寧昊痛呼一聲:「彥兒!」
黑霧裡傳來吸吮的聲音,幾下后吐出一個面色青白的死人。寧文彥已經死了。
短短一柱香的功夫,寧昊接連痛失兩名愛子和一族子弟。他頹然地跌坐在地,面容深深地蒼老下去。
雷子湑把這慘狀看在眼裡,頓覺心驚肉跳,半晌都不敢出聲說話。
寧文鈺失去了禁錮,爬起身來,眼裡見不到一絲一毫失去族人的悲痛,反而充滿了對慕闕銘的崇拜之情。他笑著,走到寧文彥的屍體邊,狠狠地踢了一腳。
慕闕銘漠然地望著這個瘋小子,低頭問梧庭道:「感覺可好些了?」
梧庭已經恢復了一些體力,點點頭,想要從他懷中掙出來。誰料慕闕銘反而緊了緊力道。梧庭掙不開,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環視一圈遍地的慘烈景象,心情十分沉重,道:「你把寧家人殺的差不多了,我怎麼和寧文鈺交代?」
「你是說那小子么。」慕闕銘溫聲道,「本尊看他高興得很。」
「再怎麼說,也不至於殺這麼多人啊……」梧庭嘆了一口氣,「打一頓也就行了。」
「徒兒,你真傻。如果不殺了他們,今日他們礙於本尊的情面不敢對你動手,但等下次本尊離開了不在你身邊,你會被暗算到屍骨無存。」慕闕銘和她碰了碰額頭,「如此,一是為你報仇,二是殺雞儆猴,三是給了雷子湑一個交代,順便警示他。」
「為我報仇,殺雞儆猴,這我能理解。但給雷子湑一個交代是怎麼回事?你殺了寧家這麼多人,和雷子湑有什麼關係?」梧庭疑惑道。
慕闕銘笑道:「我的蠢徒兒。」
他不再逗弄梧庭,側頭對雷子湑道:「子湑,你把寧昊帶出去,我有些話要和寧家這小子說。」
雷子湑點點頭,轉身將頹唐的老人扛走。
慕闕銘抱著梧庭朝卧房走去,路過寧文鈺的時候,沉聲道:「小子,跟本尊過來。」
進了卧房,慕闕銘把梧庭放在榻上,然後在她身邊坐下。寧文鈺局促地站在二人身前,時不時地就向梧庭瞟去。
梧庭有意為他解圍,就說:「師父,你有什麼想和文鈺說的?」
「你們倆是什麼關係?」
「我認了他做我弟弟。」梧庭道。
慕闕銘似笑非笑,「本尊走了才多久,你就多了個弟弟?下次本尊要是再閉關十年,你是不是能湊出一個三世同堂?」
梧庭暗暗翻了個白眼,「我不是那種人。原是我做了錯事,差點坑害了他。再者,我見他老受欺負,便自作主張地認他做了弟弟。以後他要是再受了委屈,也能有個人聽他訴苦。這不挺好?」
「以後?你以為你一輩子都會待在喚雷城中?」慕闕銘點了點她的鼻尖,「你認下了這個弟弟,就以為自己能護他一輩子?你就沒想過以後可能產生的責任和負擔?做事怎麼這麼不經思考?」
從上輩子起,梧庭手下就一大堆弟弟妹妹,年齡不同,家境各異,有的留在了本市,有的隨父母去了外地,甚至還有出了國的。但大家依舊是姐弟姐妹,沒有隔閡。梧庭沒感受過父母溫情,卻從這群孩子身上感受到了兄弟姐妹之情,她將之視為一生的財富。這輩子,答應做寧文鈺的姐姐,她也不會後悔。
「他以後的路,他自己會走。但只要他喊我一聲姐,我就願意為他付出。」梧庭倔道。
「倔驢。」慕闕銘寵溺地搖搖頭,不再管她,望向寧文鈺,問道:「繪川筆是你的?」
乍然被問到這個問題,寧文鈺身體一顫,情不自禁地點頭承認:「是。」
梧庭從自己懷中掏出繪川筆,扔回給寧文鈺,「不愧是極品靈武,我都燒成焦炭了,這筆一點事都沒有。」
「你能用?」慕闕銘問梧庭。
梧庭點頭,「好像能用,但不會用。」
慕闕銘若有所思,半路截住繪川筆,拿在自己手裡細細察看了半天,問:「九百年的極品靈武,年份比起你的喚雷鞭要差了許多,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天地至寶了。徒兒,用這支筆,縱然蠢鈍如豬,也能作出妙筆丹青。」
「你罵我是豬?」梧庭不悅道,「那你找豬去,我不會。」
慕闕銘笑道:「你們得了繪川筆,實屬意外之喜。本尊此次出去,便是去明毫城尋法器了。現下有了繪川筆,後天的比試便十拿九穩了。這筆認主了沒有?」
「尚未。」
「徒兒,來?」
梧庭不滿地瞥他一眼,把寧文鈺喚至身前,「這是人娘親給他的遺物,讓這筆認我為主,多缺德!」
寧文鈺卻推拒道:「沒事的,姐姐,你收下這筆。」
「你也犯蠢!」梧庭罵道,「這是你娘留給你的!」
「娘……」寧文鈺黯然道,「我竟從不知道,娘親給我留下了這麼貴重的寶物……」
「你不知道你娘的來歷?」梧庭問,「沒事,以後寧家那群畜生再也不能傷你分毫了,咱們有的是時間尋祖。」
「姐姐會陪我去嗎?」寧文鈺抬頭問道,眼中亮晶晶的。
梧庭正要答話,卻被慕闕銘打斷。慕闕銘微笑道:「徒兒,趁著這筆還未認主,你便先使著,等後日比試結束后再還給這小子也不遲。」
梧庭看向寧文鈺,徵求他的意見。寧文鈺沒有絲毫遲疑,笑著點了點頭。
「這是作弊。」梧庭糾結道。
慕闕銘否認:「旁人若不仁,我便不義。上官在這城中影響力巨大,你不用這靈武,怎麼一步步沖淡她在這城中的威望?」
梧庭啞口無言。確實,上官佔據輿論高地,僅憑她一人的力量是無法撼動的。便用這一次吧,她糾結地想著。她也不想讓上官繼續占著優勢地位對她進行打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