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1

二十六年前一個秋天的下午，十八歲兩個月零七天的梁一方到別的地方辦事，路過「老於作坊」。被放在玻璃櫥窗里的一塊寫著：「本店招聘服務員一名，月工資一千五，包吃包住，會外語者優先。」的廣告牌吸引而停住了腳步。認為「會外語者優先」比較適合自己，抱著但試無妨的心態推開了「老於作坊」的門。

「老於作坊」是一家麵包店，老闆於大海，老闆娘顧海蓉，女兒於素貞。於素貞十三歲，上初中一年級。

為什麼說梁一方報著「但試無妨」的心態應聘？因為他當時有工作，在兩條街以外的「德興酒樓」當服務員，一個月工資六百多。顯然，兩倍於「德興酒樓」」的工資具有足夠的吸引力，這份工資在整個城市也算中等偏上了。

第一次進「老於作坊」，梁一方並沒見到於大海，服務員給他一張表格，填好就離開了。三天後接到電話讓他去面試，因為白天酒樓的工作離不開，到了晚上八點多梁一方來到「老於作坊」。此時顧客不多，於大海讓服務員泡了一杯咖啡，兩人坐在角落裡的小椅子上聊天。

「你是孤兒嗎？」

「不是。」

「那你父母兄弟這幾欄為什麼都是空白？」

「我跟他們鬧了矛盾，跑出來了。」

「跑出來也應該填上，至少留一個親人的聯繫方式，以便聯繫他們。」

「我不想寫，非要寫，我放棄，謝謝！」

梁一方站起來，準備告辭。

「小夥子，別急。你原來在『德興』酒樓，他們不要填嗎？」

「我應聘的是洗碗工，要求沒那麼嚴。」

「你現在還是洗碗工嗎？」

「不是，我轉到大廳服務員。」

「哦，那說明你做的不錯，不然，不會那麼快轉崗。」

「可能吧。」

「你其實可以隨便填一些，或許我並不去調查。」

「你們店工資高要求肯定高；隨便填我覺得以後可能會追究；我不想因此被炒魷魚。」

「說的沒錯。你有兄弟姐妹嗎？「

「我是獨生子。「

「坐，坐，站著說話多累。」

於大海招呼梁一方重新坐下來。

「你的英語在哪學的？」

「媽媽教的。」

「哦，你媽媽是英語老師嗎？」

「不是。」

「你有英語方面的證書嗎？」

「沒有，我覺得我的口語和書寫水平應付店裡的顧客足夠了。」

「英語好，成績應該不差吧。為什麼不考大學？」

「上大學要學費，我現在先解決吃飯問題。」

「你從四川千里迢迢來我們這，有什麼特別原因嗎？」

「就是因為大城市，好找工作。」

「本地有親戚嗎？」

「沒有。」

「你父母知道你的去向嗎？」

「不知道。」

「我們店的員工不多，但都是老員工，年紀最大的從開店就來了。我們錄用員工非常謹慎，一旦錄用，只要本人願意，可以一直做下去，福利待遇算是不錯的。你跟家裡的關係不好，會不會影響工作？」

「肯定不會，我可以寫保證書，影響工作你們可以扣我工資。」

「有一點需要跟你講清楚，一個月一千五的工資是稅前的，把稅和五金一險交了，到手大概一千左右，能接受嗎？」

「請問什麼叫稅前和五險一金？」

「『德興酒樓』沒跟你說？」

「沒有，我到手六百多。」

「『德興酒樓』是大酒樓應該也是交的，只是你不知道。我們店非常正規，違法違規的事從來不做。稅，指的是個人所得稅，是交給國家的。五險包括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工傷保險和生育保險，一金是住房公積金。這些都是保障員工的權益。」

「明白了，我能接受。」

「進店前，要體檢，能接受嗎？」

「我在『德興』已經體檢過了，你們非要體檢，也沒關係，費用歸你們出。」

於大海笑。

「好的，我們可能比德興更重視身體健康，做飲食的不敢馬虎，請理解。你等一下，我讓我女兒下來，她英語比較好，你跟他說說英語，行嗎？」

「行。」

於素貞很快從二樓下來，坐在梁一方對面，她多次扮演英語考官的角色，已經輕車熟路。兩人用英語聊了幾分鐘，於素貞禮貌地與梁一方握手后離開了。

「你父母年紀越來越大，需要人照顧怎麼辦？」

梁一方沉默了一下。

「這個問題我暫時不能回答。理論上我已經回不去了，幾十年之後會不會有變化，我不知道。」

「好的，感謝你來應聘，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

「謝謝，再見。」

於大海結束與梁一方的面試之後上了二樓，二樓有廚房、飯廳、休息室和倉庫，上下兩層商住一體的房子。

「貞貞，你覺得今天應聘的怎麼樣？」

「英語很好，沒有口音，開始我懷疑他是在英國讀的書，跟我們外教老師發音幾乎一樣。」

「他說是他媽媽教的。」

「他媽媽的水平這麼高？厲害了。」

「除了英語，其它有什麼看法？」

「牙齒好白！好奇怪。」

「你可以白，人家就不能白？有什麼奇怪的？」

「一個打工的，牙齒這麼白，真的很少。」

「嗯，我想他家庭條件應該很好。人的氣質基本天生的，後天教育也很重要，裝是裝不出來的。從這兩方面講，小梁是不錯。」

「嗯，氣質完全不像做服務員的。」

「你覺得像什麼？」

「像貴族？貴族是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

「你也面試過很多人了，覺得他在裡面排多少名？」

「排第一，這沒什麼話講。」

「為什麼？」

「英語口語肯定是第一，氣質也是第一，長相有點奇怪，不過做服務員也夠了。」

「長相哪裡奇怪了？」

「眼睛大，腦袋小，耳朵大，嘴巴小，比例不太協調。」

「觀察倒是挺仔細，你願意錄用他嗎？」

「願意，反正試用三個月，不行就辭退。」

「以前你都支支吾吾地，今天倒很痛快。」

「爸，你還不是跟我一樣。」

於大海微笑。

「好，就按女兒的意思辦。」

過了三天，梁一方接到於大海打來的電話。

「小梁，我們決定錄用你。不過，試用期有三個月，工資只發一半，行不行？」

「行，我什麼時候過來？」

「需要提醒你，萬一在我這試用沒通過。你又要重新找工作，是要冒一定風險的，知道嗎？」

「知道，我願意承擔風險。」

「你先不要跟『德興』辦離職。休息的時候我帶你到醫院做體檢，然後再辦離職。什麼時候辦好，什麼時候來上班。我們有員工宿舍，條件不錯的，搬來就可以住。」

「好的，我星期三請半天假，可以嗎？」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