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往事6

於大海兩口子話雖這麼說，心裡卻知道梁一方是不可複製的人才。從開店起就跟著打天下的老員工，勤勤懇懇工幹了那麼長時間，沒讓兩口子起過傳授技藝的念頭。梁一方才來八個多月兩口子已經在傳授技藝和跑外賣兩種方案間猶豫不決了。跑外賣有眼見的利益，憑一己之力，八個半月銷售額已經做到一千，快追上店內的銷售額。何況貢獻不止於外賣，對於店內的經營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店內營業額也提升到了一千七百塊。如此強的能力，如果把獨創的秘方和手藝傳授給他，他能將「老於作坊」做大做強，這是店無疑問的。但是一旦把所有秘技交到梁的手裡，梁會不會自立門戶？增添一個對手？從個人品質和忠誠度上，兩口子對梁是放心的。不過，要說有百分百的把握，肯定達不到。

如今梁一方對女兒良好的影響成了重要加分項。梁不像社會上的年輕人。貪玩、追求新潮（穿著打扮等）、刺激、有不良嗜好。他不抽煙不喝酒（雖然酒量很大），休息時間基本用來看書（自手裡寬裕之後，買了不少建築方面的書看）。所謂身教大於言傳，榜樣的力量是最大的。於素貞面臨高中上什麼檔次學校的問題，以目前良好的發展趨勢，很有可能被重點中學錄取。與梁一方三年的勞務合同將是這一利益得到實現的重要保證。

一個星期天，於素貞到梁一方的房子送食物。梁用一個帶燒烤功能的微波爐，做了一些曲奇餅回報於素貞。於素貞帶了幾塊回家，誇道：「小梁哥做的，真好吃，比你們做的味道還好一點。」

父母拿了兩塊試聽，不吃不知道一吃嚇一跳。味道的確很好。找機會於大海問了梁一方曲奇餅是誰教他做的。梁一方回答：「是我媽教的。」又是那個萬能的媽！於大海沒繼續問，關於梁一方的家庭，不便深入。但「曲奇餅事件」卻讓於家兩口子下定了決心，把配方和烘焙方法都傳授給梁一方。趕緊招一個夥計，讓梁一方把時間精力投入到烤房來，哪怕因此失掉短期利益。這樣做還有一個附帶的好處，梁一方不用太辛苦，作息時間更穩定，有更多精力輔導於素貞的學習。

招聘廣告貼出後接連有人面試，從體檢開始於大海就生出諸多的不滿意。一直忍著，不斷提醒自己降低標準。勉強試用了兩個，能力確實達不到要求。梁一方也覺得帶起來費勁，只好放棄。

七月的一天，梁一方和於素貞複習完功課返回小區，例行的「七分鐘聊天」。

「小梁哥，明天你的生日一定要過。」

「我從來不過生日。」

「大多數人都過生日。你不過，都覺得你有點不合群。」

「有什麼意義？我生下來，並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感覺你的觀點好悲觀。」

「我說的事實。人，不斷索取，直到死的一天。」

「索取，有什麼不好？」

「本來沒什麼不好，因為要生存就只能索取。但是索取引發貪婪自私；掠奪破壞；戰爭殺戮。」

「是嗎？不見得吧？」

「本來索取是為了生存，但是解決生存問題之後，索取並沒有停下來，慾望越來越大，產生的問題越來越多。」

「好像有點道理。」

「只有奉獻和犧牲才值得讚揚慶賀。」

「我們可以選擇不索取，選擇奉獻和犧牲吧？」

「是的，我們可以。」

「怪不得，我們過生日，你總是不參與。難道這些也是你媽媽教的？」

「是的。」

「感覺你媽媽有點可怕，從小就教你這些東西。」

「態度是最重要的，樹立正確的態度是母親最重要的責任。我媽媽做得很好。」

「難道不應該是父親的責任嗎？」

「父親培養更高層的東西。」

於素貞認為索取和奉獻這類人為什麼活的問題已經屬於最高層次，梁一方的父親竟然傳授更高層次的，這讓她大為好奇，脫口而出：「你爸爸教你什麼？」

「你不會理解的，我也不理解。」

通常情況於素貞會忍住不再追問，這次卻剎不住車

「你說說看，說不定我能理解。」

「你不可能理解的，我也不會說的。」

梁一方動用了一票否決權，於素貞只能回歸主題。

「你以後肯定會做出對人，對社會有幫助的事。你的生日值得慶賀的。」

「是嗎？等我做出來再慶賀吧。」

「你已經在做了；你幫助我；幫助同事。」

「應該的，我又沒什麼特別。」

「如果你不算特別，那世界上沒有特別的人了。很多你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別人做起來很困難。」

「有嗎？我不覺得。」

「你看，我現在數學一點也不怕了，原來還沒開始做題，頭就大。現在做一套試卷竟然可以提前十五分鐘交卷，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受了我的影響。」

「對！你從來不說難，碰到特別難的題目你總說『開動腦細胞，一條路不通換另一條，還不通再換一條，總有一條是通的。』我現在感覺腦細胞真的動起來了，換了三四次總能找到一條通的路。」

「所以，努力，總有潛力可挖，對吧。」

「關鍵是『努力』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要不是小梁哥你這麼一個榜樣立在我面前，我照著你的樣子做，憑我自己肯定做不到。腦細胞動起來好累的，好痛苦的。」

「可能我神經比較麻木，感覺不到痛苦。」

「哈哈，你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你認為容易的事情我們做起來難，懂了吧？」

「也不一定，你們認為過生日比較容易，我認為比較難。」

「你說的『只要努力總有潛力可挖』，那你能不能努力一下，過一個生日看看？說不定很不錯的。」

「你說的『努力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過生日我好痛苦的，真的不想過。」

於素貞買了一張麥克爾.傑克遜的唱片，在精美包裝紙上用紅色水彩筆寫了中英文的「生日快樂」，期待著生日當晚，熄燈之後，梁一方吹滅生日蠟燭，許願，自己把這份禮物雙手奉上，小壽星感動不已，露出難得的笑容……但是，這美好的一切卻被當事人認定為痛苦！

「你在家裡過不過生日？如果過，在我們這也必須過。」

於素貞明知不能勉強卻不由自主地罕見地以命令式的語氣說話。

「從來不過。」

波瀾不驚的回答在於素貞聽來卻隱含著「絕情」意味，大失所望，忿忿不平地跑開了，丟下有「社交障礙症」的梁一方。於素貞回家后忿忿不平地跟父母彙報，父母當然明白女兒的心思，只能耐心地安撫。第二天於大海偷偷地跟員工說：「我們就當不知道梁一方的生日，他有自己的想法，請大家理解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