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休息的時間沒有太久,姜淺覺得自己才剛喝了兩口茶，就又到了下一場開拍的時間。
她和程雨凝一同出了房車，也顧不上撐傘,小跑著就到了剛才的茅草屋裡。
現在要進行的是第一場戲的近景的補拍，攝影機被重新調整了位置，化妝師們在總造型師的指揮下提著箱子上替兩位主演補了妝，又好好將戲服理了理衣服,接著很快退到了鏡頭兩側。
雖然胡導沒給演員們壓力，也一直說讓大家放輕鬆著來,但事實上,儘管《未戎》在投資上給的寬鬆，但拍攝時間卻遠沒有想象當中久。
七月才剛過了個頭,行業普遍變短的拍攝周期,加上仙俠劇對後期的要求頗高、耗時也較長,為了能在寒假期間開播,前期的實拍必須要在保質保量的情況下壓縮到極致。
總之就是一個字,肝。
兩個字，硬肝。
姜淺突然覺得池薇晚些過來也好,不然就這一天『八場戲』的進度，對方估計沒呆幾天就能無聊的對著天空吐泡泡。
她提起一口氣再緩緩呼出,鼓著臉醞釀了好一陣情緒。
等到重新找回了點容音的感覺,準備給導演打個手勢的時候,姜淺突然發現身旁的程雨凝表情有些不對。
原本因為愛情而洋溢著幸福感的女人不知為何完全變了個模樣。
低著腦袋,雙唇緊緊抿著,還將肩膀往自己這邊側了一些...
怎麼好像貓見了老鼠似的？
姜淺不明所以,帶著好奇的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然後冷不丁望見了寧晟言的那張臉。
對方正站在胡導那把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還印著冰紅茶廣告的大傘下,目光平靜地望著這邊。
他確實很適合古裝，也很適合黑色。
星眸劍眉，寬肩窄腰，挺拔的身姿配上一襲黑衣，彷彿深夜裡濃濃化不開的雲霧，和劇中那個神秘而又強大的男人身姿相重疊，最終合為一道影子。
——上面這句話是原著的描述，姜淺自己想不出這麼拗口的句子。
她的視線轉完剩下半圈，沒發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可程雨凝卻始終掛著一副擔憂的神色。
難道...
是因為寧晟言？
姜淺的眼神閃了閃，回憶起了前些天聚會上的事，她總覺得和自己喝了假酒的那天脫不了干係。
程雨凝既然攔住了想去偷聽的趙小婉，又看到了時奕州，那多半也見到了自己和寧晟言呆在一起的場景。
她也許不知道兩人那天說了什麼，但有些時候單用眼睛都能看出問題，寧晟言扯著自己不讓離開，最後又跟瘋了似的瞪著眼睛...
簡直和魔鬼沒什麼區別。
程雨凝多半是被嚇到了吧。
也是，雖然是女主角，但她畢竟也才大學剛畢業，遠沒有未來那樣老練；而且剛進圈就碰到這種事，還無意間看到了影帝的『真面孔』...
可憐的崽啊。
姜淺悄咪咪嘆了口氣，聲音不大，可程雨凝聽了，也跟著嘆了一口，不對，是好幾口。
——她確實是被寧晟言嚇到了。
但驚嚇的原因卻不是姜淺所猜測的那些。
女人正瘋狂地詢問著系統關於重啟的細節，腦子的轉動速度比高考時寫最後一道數學大題時還要快。
『統子，你確定你沒事？』
『你一直沒有告訴我重啟的原因是什麼，和寧老師有關嗎？』
『我總感覺他在看我，你快幫我瞅一眼他在幹嘛，他是不是知道你在我身邊...不行，我太慌了，現在隔著十米我都頭皮發麻，會不會他一到我跟前，你又會重啟？』
『那這個戲該怎麼拍？AI換臉？找個替身？不行，統...他是不是反派人物，你快幫我看看他的好感度，我不敢。』
程雨凝的問題像倒豆子一樣抖了出來，說出來的話前言不搭后語。
這是自從系統進廠修復以後，她第一次和寧晟言出現在同一個場景。
雖然白嫖廠長贈送的積分真的很爽，但是統子三次啟動時那詭異的提示音，以及自己身上被強行剝下來的特效....
『二貨，你還在嗎？不會又重啟了吧！』程雨凝已經開始有哭腔了。
【宿主你別怕！我還在呢！】
『我還以為你又沒了...』她實在是沒辦法再經歷一個沒有系統的一天。
曾經沒有經歷過隨時隨地陪還好，現在既然已經擁有了這麼一個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會悉心傾聽的對象，程雨凝覺得自己已經徹底回不去了。
女人的情緒源源不斷傳遞到系統的主機里，002號系統第一次升起了一種陌生的情緒。
在經過了上次的維修，它知道自己並不是第一次被投入使用。
在程雨凝前，它曾經有過兩任宿主。
它和他們一起完成任務，獲取大量積分，直到宿主成為想要他們成為的樣子，站在各自所期盼的巔峰。
只是在讀取硬碟時002號發現，儘管自己在完成任務后賺得盆滿缽滿，也在回了廠子后從廠長那裡拿到了宿主們給自己的小紅包，但那兩個人對自己的態度從來不像程雨凝這般。
怎麼說呢...就算沒有實體，但自己好像真的活過來了一樣。
系統的風扇轉得有點快。
要不拿從姜淺那裡獲取的積分去更新一個新的水冷設備吧....
它這樣想著，聲音比平時正緊了一些。
【不會的，我會一直在的！】
『真的嗎？』
【真的。】002號重複了好幾遍，【等雨凝你站在娛樂圈頂峰的時候我就完成任務啦，雖然那個時候的我可以離開，但我們的綁定可是雙向的！光我一個人想走也不行~得你同意放行我才可以離開...所以你放心吧，就算你不說，我也陪著你到七老八十的！】
到時候和廠長申請一下，等到雨凝去世后它再離開吧。
氣運系統說完這段話后也有些感動，它看了一眼程雨凝積分欄的32769點，以及自己數據藍里偷偷從姜淺那邊拿到的10000點。
只要她在自己三十米的範圍內，它就可以源源不斷的汲取姜淺身上的氣運值，當然，對方身上的氣運也會逐漸變低。
...要不要把自己從姜淺身上賺了積分的事告訴雨凝呢。
系統開始猶豫了。
它在培訓的時候沒少聽前輩們說起它們的親身經驗。
畢竟不是每一個宿主都是能狠下心干大事的人，也有不少系統因為綁定了個『聖母』，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辛辛苦苦三十年，最後賺到的積分牙縫都不夠塞。
因為害怕也遇到這樣的倒霉事，於是002在綁定宿主時，故意將可以吸取氣運值的門檻提高了20點，算是給自己留了個後路。
結果這個後路還真讓它給用上了。
程雨凝不讓它吸姜淺的氣運值，但是作為目前見到的氣運第二高，並且好感度已經達標，可以被吸取的情況下，放棄白給的積分未免太過奢侈。
根據硬碟記錄，它跟在上一個宿主身上十年，最後也只是拿到了三十五萬的提成，而姜淺這裡，它才只吸收了0.01%就一下子拿了兩萬，如果給自己一些時間，它沒準真的可以攢夠積分，當上副廠長，幹掉現廠長，統治流水線，走上統生巔峰！
但在不告知宿主的前提下，偷偷拿了這麼多積分真的好嗎...
可出廠手冊上好像也沒說這樣是不被允許的啊。
所以根據沒寫就是零卡的公式守則，沒說...也就是可以咯？系統又開始猶豫了，風扇轉得連殘影都看不見，主板也燒了起來。
它決定放棄水冷，先拿從姜淺那裡獲取的積分先去換個新的處理器...
要不還是說了吧，【宿...】
『統子，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快幫我看看寧晟言是不是在看我。』
【啊。】它的自白突然被打斷了。
【不要著急呀！讓統統我來好好看看！】
002號原本的糾結突然淡了下來。
雨凝可是說了不讓它吸姜淺的氣運值，自己這麼傻乎乎交代了，不就真成了二貨系統了嗎！
它瞬間冷靜，運行也變得更加有條理。
現在是因為和這個寧晟言在一起，有了前車之鑒，所以程雨凝對積分的需求度會相對低一些。
等《未戎》拍完離開劇組，程雨凝從觀眾那裡獲得的喜愛值積分多半也能湊夠十萬，然後用它們的積分開啟商城的新功能！
商城裡還有好多好東西沒解鎖，甚至還有一些連它看了都想要的道具...
所以還是不說了吧！
系統立刻敲定下來。
只要雨凝嘗到甜頭，就不會再去在意一些無關痛癢的細節了。
而且她不是也說過嘛:
大不了就是變成普通人，世界上的普通人這麼多，多姜淺一個又怎麼樣？
等雨凝成為沒有感情的事業美女后，它再把姜淺身上的積分分給她好啦！
系統嘿嘿一笑，覺得自己又貼心又可愛，高興地重新投入到和程雨凝的聊天里去，它按照對方的要求看了一眼寧晟言的面板，結果這麼一看，喜滋滋的笑容蹭地消失，整個統瞬間垮了下來。
【好消息是他沒有在看你，但是嗚嗚嗚，但是他的好感度！】
【變成負數了啊啊啊啊！】
系統快要炸裂了，程雨凝卻一下子來了精神。
『真的嗎？』她還有點不可以置信。
【嗚嗚嗚是真的。】二貨的電子音帶著哭腔，【原本他的好感度就很低，但現在居然跌到-3了，雨凝，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的嗎，如果氣運值高的人對你高感度降低，你在獲取積分時就會受到影響，應該是每負一點，獲取量都會減少百分之一。】
【你看看你的消費記錄。】
程雨凝一看，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5000點的消費，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突然雪上加霜。
『...這是罰款？』
【對，在-5以前是5000，等到-10就是10000，等到-15就是20000...】系統覺得自己通電都不太順暢了，萬一真到了-50、60的情況，賺一萬，少五千可還行？
【怎麼辦...要不我們現在去刷刷他的好感度？】
結果這個提議剛一出，立馬被程雨凝駁回了。
『不不不不不。』她一連說了好幾遍，『我們不管他了，不去刻意接近應該就不會被扣分，我、我實在不想和他搞好關係，至於丟了的積分....』
『不是還有孟思巧嗎，我從她身上獲取一小部分，剛好補回來就行。』
【可是五千，那可是五千啊...】
程雨凝原本也低落得不行，可一看到系統比她還難受，心情不自覺稍微回升了一丁點。
她在心底嘆口氣，『等拍完這部戲，我再也不要和他出現在同一個鏡頭下了。』
【我也不想再看見他了。】雖然自己不會再在見到寧晟言的時候瘋狂啟動，但廠長那邊也沒給它的具體原因，二貨系統耷拉著攝像頭，但它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又哼哼唧唧了半天。
『怎麼了？』程雨凝不懂它在扭捏些什麼，催促了兩聲。
【唔，就是那個，雨凝你說吸取孟思巧氣運值的事情是真的嗎？】
聽到這話的女人茫然了兩秒，『這個還能作假？』
【不是不是，因為宿主你不願意吸...嗯對，但是孟思巧不是你新晉男友的妹妹嘛，換個說法，她和你的關係應該比那個誰比你近吧。】
【要不咱們還是...】系統沒有提姜淺的名字，但明裡暗裡都是這個意思。
『算了吧。』程雨凝的聲音淡淡的，也許是經歷了扣分事件，她的反應不再像之前那麼強烈，說了無數次的理由又心平氣和地講了一次。
包括她是如何下了決心、以及姜淺是自己第一個介紹給奶奶的朋友云云。
【那孟思巧呢？】
程雨凝垂眸。
半晌后才找回了點聲音，『只能對不起她了。』
粉絲喜愛度可以帶來積分，這點她不是不知情。
但程雨凝本身的長相只能算是清秀，性格也一般，不是科班畢業，唱歌也不行，如果不藉助系統的幫助，她根本不可能出頭，出不了頭就沒有粉絲，沒有粉絲當然也就沒有積分。
這根本就是個死循環。
在這個圈子裡光憑一腔熱血是闖不下去的，她不想去依附別人，不想去靠什麼所謂的金主，只能從那些氣運值高的人身上獲取積分。
——一個，只要有一個就行。
只要能湊夠讓她脫胎換骨的積分，她絕對不會再去干預別人的人生。
況且氣運值這種玄乎的東西，就算吸取一些，也不會有太大影響不是？
中不了彩票，贏不了抽獎，下雨沒帶傘的概率會增高而已...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她已經提前算好了，只從孟思巧那裡拿二十萬積分，換一些提高演技的丸子后就收手。
孟朔和孟思巧，一個77，一個74，這兩個人的好感度在短短一周內就突破了60，要不了多久就是可以汲取的狀態。
但她沒辦法從孟朔那裡獲取任何東西，她喜歡孟朔是真的。
但孟朔在意孟思巧也是真的。
所以只從孟思巧那裡拿一丁點...就一丁點。
況且孟家的情況她清楚，頗有名氣的豪門世家，對這種大家族來說，就算是上億的彩票也改變不了他們的未來，至於下雨沒帶傘，孟家的傭人每時每刻都是準備完全的狀態，更別說其他的什麼了。
而且還有自己啊。
如果她和孟朔真的能一直在一起，孟思巧當然也是她的妹妹，就算氣運值低了一些又有什麼影響？等她成為娛樂圈裡最負盛名的演員，周圍人的生活只會更好。
孟思巧喜歡吃瓜的，這點倒是和她很像，以後可以帶著她到各個劇組、或者是晚會什麼的蹭瓜吃。
而且聽說她以前身體不好，但商城裡有身體掃描，雖然很貴，但攢個一兩年應該也換得起...
最重要的帶著奶奶到處走走，去一些她一直想去的地方...
『放心吧，用從孟思巧身上拿到的積分形成良性循環，我明白的。』
程雨凝嘴角揚起一道笑容，徹底將這件事敲定了下來。
《未戎》的拍攝正在繼續，也許是因為下定決心要無視寧晟言這個人，程雨凝的慌張很快消失不見，轉而徹底投入進了與姜淺的補拍當中。
拍攝的進展十分順利，順利到姜淺還沒反應過來，刺溜一下就結束了。
直到張小琪打著傘將她從茅草屋裡迎出來，一同站在導演旁邊準備圍觀下一場戲的時候，她都沒想明白程雨凝那個態度怎麼可以變得這麼快。
跟翻書似的。
姜淺靜靜地看著不遠處，寧晟言抱著劇本站在草屋裡，準備著和程雨凝的第一場戲。
從葯宗歸來的君滄連一回來就奔到了心上人的身邊，他察覺到茅草屋內驟變氛圍，並且在初晚提出想單獨聊聊時，展露愛意的戲份。
簡單總結一下：就是你愛我我愛她她愛你，她拒絕了我，我就要拒絕你的場景。
狗血而又上頭啊。
姜淺接過綠豆湯后猛吸了一口，拉來一張椅子坐在了監視器後邊，準備欣賞一下二人的對戲，此時，帶著板的場記從她身邊躥了過去，在鏡頭前面咔了一下。
「二場一鏡一次——」
程雨凝在第一場戲時的出色表演讓胡導滿意得不行，連帶著對第二場的期待值也高了起來。
然而。
「卡，小程，你是虛弱，不是死了，為什麼翻白眼。」
「卡，小程啊，就算初晚不愛君滄連，但他們之間的羈絆是不能割捨的，你不能一副讓他滾開的樣子吧。」
「停停停，小程啊，你推開他是對的，但是小寧都被你推了個屁蹲，這就不合適了吧。」
「再等等，小程啊，你說台詞啊，鼓著腮幫子幹什麼。」
這一場戲NG了不知道多少次，場記板上，用馬克筆寫下的代表場次的數字都被描了好幾遍。
出言鼓勵的寧晟言，瘋狂鞠躬的程雨凝，眼前的場景看得姜淺目瞪口呆，滿腦子都是胡導那魔性的：小程啊。
結果她還沒從魔音貫耳中回過神：
「小程啊。」胡導又來了。
不過這次他沒有遠遠喊叫，反而是拿了瓶水，走到草屋下，硬生生遞到了程雨凝的手中。
「放輕鬆些，剛才不是演得挺好的嗎，你別看小寧是影帝，但真沒必要怕他，這小伙兒脾氣好著呢。」年輕演員的通病，他並不是不懂，無非就是看到大咖有些緊張，結果越緊張越錯，越錯越慌張。
胡智給寧晟言使了個眼色，示意讓他表個態，男人忍不住搖頭笑了笑。
「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稍微緩一會兒吧，我會盡量配合你。」他說著一頓，「而且我也不吃人，不用躲著我。」
「小程你看，我都說了小伙兒脾氣好著呢。」
作為一個影帝，他的脾氣確實算是足夠好，但就是因為太好，才讓親身體會著的程雨凝渾身難受。
別人不知道，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紅色的-3漂在寧晟言的頭頂，就跟催命符似的，她實在沒辦法理解好感度-3的男人怎麼能做出這麼含情脈脈的表情！
要說他太會裝，還是該說他不愧是影帝呢。
程雨凝有苦說不出，回頭看了一眼，姜淺放下杯子，朝那邊招了招手。
然後她親眼看著程雨凝嘴巴一扯，又苦兮兮地轉回去了去。
...辛苦你了。
那一瞬間，這四個大字突然出現在了姜淺的腦海當中。
隨著場記的不知道第多少次打板，鏡頭再次啟動，雖然程雨凝還是稍顯僵硬，但在胡導親自下場以後，她已經不像起初時那樣磕磕絆絆，逐漸變地投入了進去。
《未戎》的拍攝就這樣步入了正軌，開機的第一周比想象中過得更加順利，當然也比姜淺預想得更加輕鬆。
說實話，壓力的來源其實不是背不完的台詞，而是寧晟言本身。
可君滄連和容音的戲份一連拍了好幾天，除了正常的對戲以及客套的招呼，這位影帝沒有和姜淺主動說過一句話。
寧晟言對每個人都客客氣氣，和圈內人評價的一樣，性格好還不擺架子，可他唯獨對姜淺有些刻意疏離，這種差別對待連連反應慢半拍的胡導都注意到了，更別說劇組的其他工作人員。
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姜淺只能這樣評價他的行為。
要是真想和自己劃清界限，正常交往是最好的選擇，現在這樣只會讓別人思考他們兩人是不是有什麼關係，寧晟言是在避嫌罷了。
她可不相信這人的情商真的這麼低，連這點常識都想不明白。
姜淺蹺著二郎腿坐在太陽傘下，側前方的攝影機后，寧晟言正和某位男N號對著戲。
嘴裡幾里哇啦的，能感覺出來演得很投入，但她就是不想去看。
迷你風扇吹得嗡嗡響，姜淺的手點著太陽穴，直到張小琪提著一個袋子，悄咪咪從後面繞到了這邊。
「來了來了淺姐。」小助理聲音壓得低，她有些緊張地瞥了一眼前方，工作人員們都注意著片場中心，沒有任何一道視線投向這裡。
她將手裡的塑料袋謹慎地交到姜淺懷中，「要不咱們還是回休息室吃吧...」
「這兒不是挺好的嗎，陰天，又不曬。」
姜淺隨意地說道，沒著急打開袋子，反而是好好將東西看了一遍。
「今天的包裝袋是長頸鹿啊。」黃色的袋子上印著不規則的深褐色圖案，小動物的耳朵在袋子被翻了個個后才看見。
她小聲嘟囔了幾句，一開始還以為是什麼另類豹紋之類的。
姜淺的拇指從袋子上劃過，半天後才將口子解開，露出了裡面排列成其的四個飯盒。
「你也來吃點。」她抬頭笑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對了，雨凝呢，也喊她一起。」
「……」嗚嗚嗚。
一提到程雨凝，張小琪的表情跨得更厲害了。
這幾天徐子一不在，姜淺拍戲和生活的大小事務都由她來負責，按理來說演員的三餐都由劇組內的食堂承包，那些咖位大一些的，乾脆會自己隨身帶個廚師。
但她們進組前沒提什麼特殊申請，張小琪也就以為姜淺對吃的沒什麼太大要求，正常盒飯就行。
直到開拍第二天，她被派去劇組門口去取午餐。
原本以為徐子一在外面聯繫了廚師每天按時到點兒的送，直到她看見了送飯的人。
開著豪車，西裝革履，細邊眼鏡，一個不該出現在影視城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從車窗里遞出一個印著動物頭像的袋子。
——這是可以說的嗎？
——這不周亦嗎！
張小琪瞳孔地震，『周亦』還叮囑她將袋子交到姜淺手中，嚴肅程度讓原本不輕的便當變得更加沉重。
怎麼回事，就跟做□□交易似的！
第一天、第二天，甚至第三天，張小琪還能說服自己這是朋友之間的關照，直到一周過去，她每天都能在固定的時間地點看到時奕州，和他每天都不一樣的卡哇伊包裝袋以後，她悟了。
性別一換，一切都變得好理解了起來。
這不就是日劇里每天給喜歡的人送便當的女高中生嗎！
剛畢業的小助理不敢說話，也不敢多問，總覺得自己要見證一樁愛情，然後在她提著便當扭頭就走的時候，一眼看到了程雨凝的助理。
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站在一輛豪車旁邊，從上面下來的老管家細心地將比她手裡更華麗、包裝更精美的餐盒交到了那位助理的手裡。
「……」
快跑。
話說程姐的戀愛對象是誰啊，怎麼看上去這麼有錢。
張小琪很想否認，但她在拎著時奕州遞來的粉紅小豬袋子時，確實有這麼一瞬間是覺得有些丟人的。
尤其是在姜淺和程雨凝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對面的筷子金燦燦的，她們這邊...就是兩根木頭的時候。
周亦能不能多賺點錢啊？
總不能讓淺姐給他花錢吧。
張小琪趁著姜淺打開袋子的時候，又往裡面瞥了一眼。
三菜一湯一份水果一份甜品，也算不錯了。
但程雨凝那邊可是四菜一湯，還時不時有日料和海鮮！
「……」加油啊周亦！多加班啊周亦！干業績啊周亦！快點漲工資啊周亦！
張小琪搖旗吶喊，希望能在拍戲結束前看到八菜一湯。
她想著，轉身就要跑去喊程雨凝，但姜淺總覺得在大家開工的時候乾飯不好，在小助理離開前，她順帶找了保鏢一起幫她把攤子挪到了某個房車後邊。
摺疊桌和大傘重新支起，這兒沒什麼人經過，加上原本就是陰天，靠近樹林的地方更加涼爽。
姜淺把時奕州送來的驅蚊貼貼到了腳踝上，捧著手機看了起來。
[Z：收到了嗎。]
[生薑真好吃：嗯（比耶.jpg）]
[Z：今天都是你喜歡吃的，但是調料放的不重，還有多吃點水果。]
[你也是。]她嘿嘿笑了一下，頭仰在凳子後邊，將屏幕舉到最高。
不過姜淺的這個動作沒有持續太久，她突然發出一道鼻音，坐直身子在袋子底部翻找了起來。
最底下和往常一樣壓著一張小紙片。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張紙摸上去有點坑坑窪窪的。
姜淺緩緩將摺疊成塊兒的紙張打開，男人漂亮的字跡一下子暴露在她的眼中。
上面寫了四個大字：
吃好喝好。
姜淺：「……」嘖。
很有時奕州質樸但又貼心的個人風格。
她笑了一下，把紙條壓在了手機殼內側，準備回酒店后和前幾天的那些都放在一起，她想了想，又把這四個字原封不動又發回給了時奕州。
[謝謝周總送來的祝酒詞（兔兔舉杯.jpg）]
電話那頭，時奕州看著屏幕上的幾個字，嘴角稍微揚起了一些。
男人將廚房裡用過的廚具都整了整，然後全部放進了洗碗機里。
……
姜淺當然不知道這質樸的四個字被時奕州寫了多少遍，總之她現在的心情很好，好到能吃下三碗飯。
她哼著小曲兒，一個人靜靜坐在傘下。
夏日的微風吹著樹葉嘩嘩直響，不大不小的蟬鳴聲也不至於太過惱人。
程雨凝好半天都沒出現，姜淺估計她多半是和孟朔打電話又打過頭了。
「戀愛中的男男女女啊...」
她忍住笑意搖搖頭，手上忙活著將飯盒和餐具一個個都擺好，不過就在此時，她面前突然多了一道影子。
「雨...凝？」姜淺抬頭，正準備吐槽她兩句，卻發現來的另有他人。
「寧老師。」
她的語氣一下子冷了下來，直接起身走到了傘外邊。
寧晟言還帶著拍攝用的假髮，但衣服已經換成了平日里最常穿的一件大白T，男人的視線掃過姜淺，接著是桌上攤開的飯盒，以及那幼稚無比的包裝袋。
「我以為時奕州會對你更用心...」
「沒想到他是用這種廉價的東西來哄騙你的。」
他說著，走到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來，嘴裡的明明諷刺無比，可那溫和的面具上卻什麼都看不出來。
姜淺的火蹭地一下冒了上來，她的手幾乎要忍不住扶上凳子。
當然是提起來朝寧晟言頭上掄過去的那種。
但她冷哼了一聲，最後還是忍住了。
「關你什麼事。」
寧晟言抬頭，「你確實不一樣了。」
姜淺最煩的就是聽到這句話，和道德綁架沒有任何區別。
「什麼叫不一樣，和你想象當中不一樣，就是我變了嗎？有沒有可能你壓根就沒了解過我？」
她現在幾乎可以確定自己後腦勺上的傷口就是寧晟言打的，而就是因為那個傷口，才會讓原主致死，讓她來到這個世界。
姜淺突然挺這個同名同姓的人感到不值。
原主的這段故事劇情里並沒有寫，但換作任何一個人，遇見寧晟言這種男人，都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他都能把你打得神志不清了，最後還輕飄飄說一句你變了。
——這不腦殘嗎。
姜淺連半句話都不想說，直接走到桌邊開始收拾餐具。
斜前方的房車將這邊擋得嚴嚴實實，可以說是這個地方很少有人會主動過來。
她原本想的是圖個清靜，和程雨凝胡亂侃上幾句，一起吃個午餐什麼的，現在？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寧晟言靜靜地看著她的動作，末了，「上次的事情是我誤會你了。」
姜淺沒說話。
「那天喝了點酒，有點神志不清，我向你道歉。」
姜淺繼續一言不發。
「我只是偶爾會想到以前的事情，如果當初我在強硬一點，硬把助理的工作塞給你，我們會不會有新的...」
將最後一個盒子蓋好，姜淺忍不住了。
她甚至不再好奇原主的故事，或者去思考如何才能不在寧晟言面前露餡，老實說，她覺得自己已經陷入這場無意義的糾紛太久太久了。
「我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姜淺了，請你、請您不要再用以前的目光審視我，以前發生的事情我沒辦法改變，但我有一點申明，現在我們的關係只是同事。」
她直視著寧晟言的眼睛，鄭重其事地想給一切畫上個句號。
「只有同事？」
「只是同事。」如果不是因為拍戲，我壓根不想跟你呼吸同一座城市的空氣。
姜淺原本想補上這麼一句，但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
激怒一個變態並不划算。
她觀察了兩眼寧晟言的神情，對方看上去平平靜靜的，似乎沒有過激反應的預兆，「既然說清楚了，寧老師，我先走了，下午那場戲的台詞我還沒背熟。」
姜淺說罷，拎著袋子就要走。
「等等。」男人的聲音高了些。
可姜淺就跟什麼也沒聽見似的，腳下一點遲疑也沒有。
「你總說我不了解你，但我其實早就聽過你的過去了。」看著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寧晟言終於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就是我送給你餅乾的那一天，我其實早就在商店外面看到你了。」
「站在櫃檯旁白你猶豫了半天，最後選擇了你不喜歡、卻便宜的哪一個，不然你以為我會送五塊錢的禮物當作見面禮嗎。」
姜淺恍惚了一下，步子慢了一些。
「我一直在想，你是真的喜歡時奕州，還是只把他當作了更便宜的那塊餅乾？」
「是不是他的出現改變了你的人生，讓你只看到了家財萬貫，就算你不願意留下來當助理，像你曾經想的那樣，成為護士不好嗎。」
寧晟言的話越來越刺耳，姜淺的臉色愈發慘白。
「你這是聽誰說起的。」
明明是夏天，可她的雙手變得冰涼無比，連袋子都快要提不動了。
姜淺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是不是在...」她掙扎著想要說出便利店的名字，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門頭上掛著的究竟是哪兩個字。
那對兒一直對她很友善的夫婦，開在養老院斜對面的那家亮堂的商店...
「等有錢了以後，把敬老院買下來重新開門，再給那些早年喪子的老人修個體體面面的新墳...」寧晟言一頓，「姜淺，這些話，難道不是你親口說的嗎。」
我親口說的？
是，是我親口說的。
這是我的記憶。
可、可為什麼。
姜淺的眼前茫然一片，她回過頭，恍惚間看到寧晟言還想說些什麼，她的太陽穴疼得要命，先他兩秒喊出了一聲，「閉嘴。」
男人愣住了。
「別說了！」她咬著牙，狠狠側過了腦袋，眼睛也因為難受而死死閉了起來。
女人痛苦的神色看在寧晟言的眼中完全是不一樣的樣子，還以為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他從凳子上起身，逐漸接近了姜淺，最終停在了她一米外的位置。
「淺淺...」
「我說了讓你閉嘴！」
腦海當中偶爾閃過的幾個碎片讓她根本沒辦法思考，姜淺猛地睜開眼，一個踉蹌，手裡的東西也因為脫力而掉在了地上。
這邊的動靜並不小，也許不夠引不來遠處忙碌的攝像組，但卻被過來赴約的程雨凝看了個十成十。孟朔的便當還沒拿到，她想著先過來聊聊天，等自家小助理以及去領水果的張小琪過來后，再張羅著吃飯的事情。
結果呢。
她的耳朵很好，幾乎將兩個人後半段的話都聽了過去。
姜淺已經說了不知道多少次閉嘴，可寧晟言那個嘴巴就跟上了發條一樣叭叭叭個沒完沒了。
站在兩人視線死角初的程雨凝黑著臉，正準備不管不顧衝出去的時候，突然來了主意。
『系統，一些道具我不能用在自己身上，但是可以往外用嗎？』她一邊在顱內和二貨進行著溝通，一邊注意著遠處的動態。
-3，不能再低了。
【可以呀雨凝~你看看要買點什麼。】
收到了系統的答案，程雨凝立刻放心了下來。
在系統配備的商城裡，天上飛的海里游的吃的用的喝的，只要是你能想到的，沒什麼是買不著的。
她在已經解鎖的八十多頁里尋找著能夠用到的道具，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了增幅那一欄。
道具名稱：萬眾矚目（殘次品）
使用次數：一次性
使用效果：描述：萬眾矚目（完成版）的簡化品，在出場時附帶強力光效，讓看到的人不忍直視，心生膜拜，光效無法控制且僅對固定目標生效。
價格：500點
這個似乎很有用啊...
程雨凝又看了一眼完成品的價格，很好，買一個都勉強。
『給我20個殘次品的萬眾矚目』
【好滴雨...】看到宿主消費，系統就樂呵得不行，不過它突然呆了一下，【等等，多少個？】是不是它收音設備出問題了？
20？二十？貳拾？
眼看著那邊寧晟言朝著姜淺伸出了『友善』的手，不管男人是不是出於好意去扶她，程雨凝都不在意了。
她沒有回答系統的問題，自己操作著賬號買了20個殘次的萬眾矚目。
然後...
全部套在了寧晟言目光所能及處的樹榦上。
除了被選定的目標以外，其他任何人都沒辦法接收到萬眾矚目的效果，剎那間，男人的眼前沒有緩衝地亮到了極致，數不清的光源一下子衝進了他的視線里。
一下子損失了10000點積分，程雨凝的心都痛的在滴血了。
可眼看寧晟言的眼睛一閃，眼淚蹭地一下下來，還用雙手捂住眼睛發出低吼的時候——程雨凝從房車後面蹭地竄了出來。
「導演導演不好了！快打120！」
「寧影帝瞎啦！」
作者有話說：
惡人自有惡人磨，淺姐拿的是戀愛劇本，所有渣的事情都讓渣渣們自己解決。
PS:灼我終於結課了啊啊啊啊，謝謝大家一個月的等待嗚嗚嗚，直研也穩了，把快樂好運給即將高考的寶貝們蹭一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