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45
夏郁青是第一次坐飛機。
她還記得初來南城時,獨自一人搭乘高鐵時激動又忐忑的心情。
候機大廳穹頂高闊,玻璃幕牆透出外面湛藍的天空。
夏郁青一隻手推著自己的行李箱,另一手被陸西陵牽在手中。
沿路打量各航司的值機櫃檯,與無數行色匆匆的乘客擦肩而過。
夏郁青彎一彎手指。
「怎麼了?"陸西陵側低頭看她。
「馬.上要值機了,我應該注意些什麼嗎?」
「注意一直牽著我的手,別走丟了。」陸西陵笑說。
值機、安檢、候機、登機.夏郁青任何時候不忘學習本能,將這一套流程牢牢記住。
升空后,從舷窗望出去,如在雲端,她不顧陽光刺眼,趴著看了好久,拿手機拍下無數雲海照片。
兩個小時后,落地廣城。
南方沿海的城市,夏天是另一種潮濕的炎熱,高大的南國植物,在烈日下蒸騰出濃郁的木腥氣。
兩人於酒店辦理入住之後,乘了一部車,前去拜訪齊秀英。
下了計程車,照著微信上的指示,在一家名叫「周記」的燒臘店門口等了片刻,便聽身後有人喚:「青青?」
夏郁青回頭,卻見巷子口站著一個穿著花裙子的女人。
夏郁青急忙招手,「齊阿姨!」
齊秀英快步走了過來,站在夏郁青面前,托著她的手臂,細細打量,一時間眼含淚花,感嘆道:「像。真像。」
寒暄片刻,齊秀英領他們到家裡去坐。
她家在沒有電梯的老居民樓,推開貼了無數小廣告的黑色鐵門進去,便是一段逼仄的樓梯,牆皮剝落,越靠近地面越是剝蝕得厲害,空氣里漚著一股淡淡的霉味。
夏郁青問:「阿姨,您是租的房子,還是自己的房子?」
齊秀英說:「我老公的房子。前幾年說要拆遷,結果傳著傳著沒影了。現在政府沒錢,怕是拆不起了。」
到了四樓,齊秀英敲了敲門。
裡頭傳出一道女孩的聲音,「來了!」
「噠噠噠」的腳步聲靠近,門打開,探出個扎雙辮的小女孩,約莫七八歲的模樣。
「這我女兒,小淇。小淇,這是青青姐姐。」
女孩害羞一笑,露出豁口的門牙,「青青姐姐。」
夏郁青便趁機遞上一早備好的禮物,說是給小淇買的一點學慣用品。
進屋以後,齊秀英關掉電風扇,打開空調和電視,倒上兩杯涼茶,讓小淇把餐桌上的課本收起來,等會兒再做作業。
小淇很乖,坐在一旁聽他們聊天,也不打岔。
齊秀英回屋,拿出一本相簿,從那裡面翻出幾張稍稍泛黃的彩色照片,遞給夏郁青。
「這是在鞋廠門口拍的,我們四個都是住一個屋的。你媽媽是我們裡面年紀最大的,那時候是三十……三十一吧,我那時候才二十二。今年我也三十一,跟余姐進廠那會兒一個年紀了。」齊秀英感嘆,「余姐又漂亮,脾氣又好,對我們又照顧。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人了……」
夏郁青默默看著照片,想拿手指碰一碰,又怕沒塑封的照片,沾了汗會弄花。
「余姐那時候跟我們提到最多的就是你,說家裡有個閨女,又聽話,成績又好,閨女就是她天天加夜班的念想。」
「那她……為什麼不聯繫家裡。」夏郁青沒忍住問道。
「余姐說,她很想給家裡打電話,又怕一聽到你的聲音,就忍不住要跑回去。家裡窮,要待那山溝里,一輩子也就望到頭了。」
「……您知道我媽媽走的時候,為什麼沒跟家裡打招呼嗎?」如果只是為了打工,余玉蘭不至於不告而別。
齊秀英這時候看了看坐在夏郁青身旁的陸西陵一眼,像是有點難以啟齒。
夏郁青說:「沒關係齊阿姨,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齊秀英這才說,「你是不是有個伯伯,還是叔叔?」
"伯伯。」
「你爸走了,你媽媽年輕守寡,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齊秀英不想將話挑得更明白了。
夏郁青只覺腦中熱血翻湧。
她想起來了,父親去世后沒多久,大伯就常常去她家裡晃悠,噓寒問暖,好幾次,她都撞見母親惱羞成怒地趕大伯走。
那時候她還小,根本不懂。
現在回想,余玉蘭一定是受了什麼說不出的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