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轉運殿
武當山金頂,極目四方,八百里武當秀麗風光盡收眼底,眾峰拱擁,八方朝拜。
方小林孤獨地站在金頂之上,看著腳下亂卷的雲層,與周圍遊客的喧囂彷彿毫不相干!
這一年來,他是一個孤獨的流浪者,在別人眼中他是瀟洒的,但他自己知道他是多麼的孤獨與痛苦,這一生,他註定會與孤獨、痛苦這兩個字結緣,就象岩石與青苔結緣一樣,甩都無甩開,頑固而又纏綿!
童年喪母,他比別的孩子少了一份最真摯的母愛;從小學到大學,孤獨的性格讓他遊離於同學們的歡樂之外;大學畢業,有了一份工作,他終於走出了自我封閉,展現了性格中樂觀的一面,也認識了一位天使般的姑娘:曼曼!她懂他的內心世界,體貼而又溫存,他深深地感謝老天爺將她送給了他,讓他的天空變成一片晴空,但很快,老天爺露出了他猙獰的臉,讓她離開了他,不是常規意義上的離開,而是永遠地離開。
她去了,帶著對他無盡的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給他留下了永遠的思念,還有一封信,這封信是她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他帶在身邊已有一年,信上的每個字他都能背下來:
「小林: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不在人世,這一個月來我不願意見你,只因為一點,我的病終於開始侵襲我的生命,這種病是沒辦法治的,我不願意你為了我花光你全部的積蓄,更不願意你為了我而影響到今後的美好生活,所以,我向你提出了分手,我知道這最後的一個月,你是多麼的痛苦,親愛的,原諒我。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愛你到地老天荒,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做你最快樂的新娘,這一世,我們沒辦法相聚,這也是天意!我走後,你找一個愛你的女孩吧,九泉之下,我會為你而祝福的。
你的曼曼。」
從見到這封信的一刻起,方小林臉上失去了笑容,第二天,他辭去了工職,離開了那個他一度把它當作家鄉的異鄉,沒有了曼曼,那裡就不是他的家鄉!
沒有了曼曼,這世界上也沒有了晴空萬里,他開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涯,在西藏,他帶著對曼曼地思念走入藏傳佛教的探索,關於生與死的探索,藏傳佛教給了他一個安慰。佛教認為:這個世界分為六道,有人道、天道、阿修羅道、餓鬼道、地獄道和畜生道,這六道是同時存在的,存在於不同的空間。人不存在生與死,只存在輪迴,一個生命死亡了,其實不是死亡,而是從這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開始另一個世界的輪迴,按這個說法,曼曼沒有死,她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六道中的某一道!
得知這個消息后,他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能不能進入六道輪迴的世界,尋找他的曼曼?只要能找到她,他不在乎有什麼樣的結局。
但他找不到,而且伴隨著曼曼的死,他的運氣也變得空前的壞,在城市上,他數次被汽車「吻」過,雖然沒有讓他丟掉小命,但足以讓他全身上下傷痕纍纍;在山上,他被毒蛇、黃蜂種種東西咬過,沒有讓他死,也一樣足以讓他在床上躺十天半個月;這一切他不在乎,死都不在乎,他還在乎傷?
但他卻不能不在乎在西藏的一次離奇遭遇,在一名無名喇嘛的天葬儀式上,他居然被一隻剛剛從天葬台上下來的老鷹抓傷了,在他後頸上留下了四道傷痕,傷勢不算太嚴重,但這簡直豈有此理,老鷹襲擊人本就少見,專門襲擊他更是讓他感慨萬端,自己的運氣真的差到了這個程度嗎?
摸摸後頸,這幾道傷痕依然在,最上面的一道最深,不幸中的萬幸就是沒有感染到病毒,要是這個無名喇嘛是中毒死的,自己可就慘了。
曼曼的死按她的說話是「天意」,自己的運氣奇差無比是否也是「天意」?天意!我可以問候你祖宗十八代的女性嗎?
方小林仰面看天,心中是否有無聲的詛咒暫且不提。
突然,耳邊有一個聲音響起:「能幫我們拍張照片嗎?」
回頭,是一對中年夫婦,身邊還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中年男人手中是一部相機,微笑著看著他。
方小林淡淡地一笑:「好的!」接過他的相機,三個人跑到金頂邊,他幫他們拍了一張照片,將相機遞給他,中年男人道了聲「謝謝」后說:「兄弟,你好象不高興!」
方小林輕輕搖頭:「沒有!」
中年男人用一種洞察世情的聲音說:「人世間總有運氣不好的時候,想開點就好!」
運氣不好?我運氣不是不好,簡直是太不好了!突然那個小姑娘調皮地一笑:「大哥哥,運氣不好去轉運殿啊,我上次考了個倒數第三,這次去轉了一轉,爸爸說我能得順數第三!」
這嬌嫩的童音好象驅散了方小林心頭的陰影,他笑了:「你運氣真不好,上次應該得倒數第一的!」
「為什麼?」小姑娘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歪著腦袋想了一會終於笑了:「你是說我這次一轉可以得順數第一?謝謝大哥哥,得第一我請你吃棒棒糖!」
嬌笑著跑了,這一鬧,方小林突然覺得自己變了,為什麼非得和自己過不去,過去的事情終歸過去了,早就在勸自己放下心中的一切,為什麼就是放不開。
順著人流下山,前面是一座宮殿,古老的青石縫裡長滿青苔,斑駁的石牆上分明是歲月的滄桑,這也許就是打動現代人的地方,在這裡,能產生一種叫「時間斷層」的感覺。
三個繁體大字從右到左是「轉運殿」!這就是那個小姑娘夢想將倒數第三轉為順數第三的地方?運氣真的能轉?
幾個遊人剛從殿里出來,帶有沉重地方方言的聲音傳來:
「近來手氣太背,打麻將他奶奶的連輸十幾場,這次轉上一轉,回去肯定連贏十幾場!」
有笑語回應:「你連輸十幾場的確是有,但昨晚史無前例地小進了一百多,運氣剛剛開始回頭,你上去一轉,又回到了大輸特輸的境界。。。」
開始一個當然不答應,嚷嚷著晚上如何如何,從方小林身邊而過,他進了轉運殿,這無非就是一個通道,從右邊進去,從左邊出來,幾個女孩嘻嘻哈哈地從右邊鑽進去,裡面還傳來陣陣尖叫:「好黑呀!」「誰的手?」「啊!耍流氓。。。」片刻間從左邊出來,一看到他,都嘻笑著跑遠。
這幾個女孩真活潑,也真的挺美,在裡面做什麼了?摸胸還是親吻或者摸屁股什麼的?方小林對她們在黑暗中的耍流氓挺有興趣。輪到他了,希望從這裡穿過,真的能給我帶來好運吧!雖然他對轉運不太相信,但一樣需要一個心靈的慰藉,有了這個慰藉他就要踏入這個帶給他無窮霉運的萬丈紅塵,按自己的想法活下去!
從右邊而進,好窄的通道,也的確是黑暗,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而且裡面還隔音,基本上聽不到外面的任何聲音,走了五步,方小林突然覺得這個創意實在不錯,人從這裡穿過,走在寂靜的黑暗中,真的有不在這個世界的感覺,扶著石壁繼續走下去,前面依然好黑,看不出來,這轉運殿的通道還不太短,繼續走,他愣住了,不對!
那幾個女孩方小林眼看著鑽進去,也親眼看著她們出來,這通道不應該有那麼長,他走了幾分鐘都沒穿過,而且前面還依然是一片黑暗,四周也沒有半點動靜,他記得他鑽進來時,後面還有人的,但這時後面的人也沒了,只有他一個人孤獨地站在黑暗中!他身上沒有火機,前面是一片未知的黑暗,方小林的心突然收緊了,扶著石壁,極小心地後退,好象唯恐驚醒這黑暗中的什麼東西,石壁一片冰涼,他的身上也在發涼,汗毛也悄悄地豎起……
怪了,他後退了好久,依然沒有任何改變!眼前突然亮了,他後面是一個大石洞,洞里是一片灰濛濛的光,雖然光線極微弱,但在黑暗中是如此顯眼,這是哪裡?
腳下是青石板,有一股淡淡的霧氣在青石板上瀰漫,居然並不升起,只是在腳下徘徊,象流水一般,方小林彷彿站在雲端之中,抬頭四顧,這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四面的岩石極有規則,絕不象天然的洞穴,但也看不出什麼地方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似方非方、似圓非圓,灰濛濛的光也不知道從何處而來,他無意中闖入了哪個武當前輩的修鍊之所嗎?真的有這樣的修鍊者嗎?這洞雖然古怪,但並不陰森。
前面有三個通道,後面也有三個,什麼意思?突然,方小林驚呆了,他剛剛出來的通道里飄出人影,是的,是人影,是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他飄向左邊第一個通道,後面緊跟著一個瘦削的老頭,飄向前面中間的通道,又是一個女的,也進了中間通道,他們從他身邊而過,好象根本沒看他,方小林心頭翻起了浪花,這是鬼魂!
鬼魂進入的地方!六個通道!我的天,六道輪迴的入口!聽到佛教中關於生死輪迴的事情后,他曾想進輪迴道尋找曼曼,居然立刻就出現輪迴的入口,他的運氣是好是壞?
後面依然有鬼魂進入,絕大多數是向他前面的三個通道而去,去他後面的只有三個人,不,是三個鬼!一個是和尚,穿過方小林身邊時還看著他溫和地一笑,他進的是後面最中間的通道,在他穿過的瞬間,這個通道里突然微微一亮,方小林看到裡面一片金碧輝煌,象是一座多層的黃金殿;另一個卻是一個普通的青年,他進的是左邊通道,在穿過的時候,也有綠光微閃,裡面象是碧綠的樹林;還有一個居然是小孩,他進的也是中間通道,微光一閃,黃金殿再次出現。
好大一群鬼魂穿過,一股腦兒飛向後面的第一個通道,最後一個背影好熟悉,方小林的心呯呯亂跳,這個鬼魂和曼曼好相象!是她嗎?毫不猶豫地跟在她後面,朝她追去,通道口,這個女孩突然停下,一段凄苦的歌聲從中間通道傳來,沒有歌詞,只有隱約的樂曲,聲調之悲苦,難以形容,女孩好象被它吸引,長風在空中飄蕩,終於繼續飛向第一個通道,方小林腳步放慢,在剛才她停下的一瞬間,他已看清她的臉,這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孩,雖然也挺漂亮,但不是曼曼!
雖然緊急停下,但方小林已在通道之中,通道的那一邊隱約可以看見低矮的茅屋,還有綠色的原野,這一線光明對他好象有著極大的誘惑,前面飛舞的鬼魂也在朝那裡而去,突然,通道亮了,至少方小林是這麼覺得的,前面的鬼魂開始扭曲,快速縮小,哧地一聲沒入洞穴中,一股沉重到了極點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而來,好象要將他壓扁,一瞬間,方小林呼吸困難,頭腦一亂,好象有什麼東西在被人拉扯著離開他的大腦,神智開始迷糊……
突然,後頸一痛,一條金色的線從後頸分出,一分出就遍及大腦,形成一塊金色的膜,將他的大腦牢牢包圍,頭腦立刻清醒,是一種極奇怪的感覺。
前面的壓力突然消失,後面的壓力猛增,就象缺堤的洪水,方小林被這股壓力朝前一衝,重重地撲倒在地上,回頭,大驚,身後哪有什麼通道,倒是一片濃雲緩緩升起,與天空的白雲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