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美國傳統問題
「這……」布蘭迪想要什麼,但是想的話卻像是卡在喉嚨里一樣,想一吐為快,卻怎麼也不出來。
艾比蓋爾見布蘭迪面色有異,開口道:「你好像很意外?」
「當……當然,」布蘭迪卡頓了一下,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這孩子是怎麼過來的?我可從沒告訴過她營地的位置。」
「我們是在幫大叔卸貨的時候發現她的,」艾比蓋爾,「她趁著大叔進雜貨鋪和老闆交易的時候,找准機會,偷偷藏進了馬車的車斗里,然後跟著大叔一路顛簸過來的。」
「對了,她跟達奇,自己是聽了你的話,才自己想辦法一路找過來的。」艾比蓋爾又補充道。
「這丫頭……」布蘭迪一拍腦袋,滿心都是無奈,這丫頭不但學會暗渡陳倉,還他娘的學會扯虎皮做大旗了。
「不管怎麼樣,這孩子跟你關係匪淺,我想你最好和她聊聊,」艾比蓋爾跟布蘭迪完,轉身蹲下牽起傑克,對自己的孩子,「走吧,傑克,該去找何西阿伯伯了。」
「媽媽,今不是已經找過何西阿伯伯一次了嗎?」傑克抬起頭,眼裡滿是不情願。
「每早上和黃昏都要和你何西阿伯伯學讀寫,這是你早就答應過的,不是嗎?走吧,別拖到晚上。」艾比蓋爾語氣很溫柔,但是話語里卻有著母親對兒子的不容置疑。
「對了,」走了幾步,艾比蓋爾回頭對布蘭迪,「達奇,他想問問關於這孩子的事。」
布蘭迪輕嘆一口氣,:「我知道了,我待會兒會去找他的。」
待艾比蓋爾和傑克走遠,布蘭迪看了眼一直心無旁騖地編花圈的瑪蒂,再度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她身邊。
「你啊,怎麼每次都能給我整出點新花樣來?」布蘭迪無奈地,「解釋一下吧,為什麼跑到這兒來,還打著我的旗號?」
瑪蒂沒有話,只是把編好的花圈雙手遞到布蘭迪面前,藍盈盈的雙眼中滿是純真和無辜。
「少跟我裝無辜,」布蘭迪的語氣很冷淡,但還是收下了那個花圈,,「吧,到底怎麼回事?是遇上什麼沒法解決的困難嗎?」
「不是。」瑪蒂搖搖頭。
「那你跑來幹什麼?」布蘭迪略微慍怒,壓低聲音,「我應該跟你提過這夥人都是什麼人吧?」
「你過,他們都是亡命之徒,是罪犯。」瑪蒂點點頭。
「你還記得我過啊,」布蘭迪語氣里嘲諷、慍怒和擔憂兼具,「跟這些人扯上關係,後果不堪設想,很危險的,知道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瑪蒂的語氣不卑不亢,顯然是早就打好了腹稿,「但是這些人不是壞人,不管是傑克,還是那些姐姐和阿姨,哪怕是那些看上去凶神惡煞的大叔們,都不是壞人。」
「呵呵,目前看確實是這樣的,現在這個階段,幫派里唯一的混蛋還在草莓鎮吃牢飯呢。」
不無調侃意味地想著,布蘭迪耐下心來,:「你得沒錯,他們也許不是壞人,但是他們確實幹過壞人才幹得出來的事,這也就是他們會成為罪犯的原因。」
「他們明明不是壞人,為什麼會去做壞人才做的事呢?」瑪蒂有些疑惑。
「這個,我也不清,不過我想你後面會慢慢明白的,」因為瑪蒂的問題,布蘭迪短暫地惆悵了一下,但很快他便收拾情緒,接著,「但我想的重點不是這個,不管他們是好是壞,他們的通緝犯身份是坐實的,現在是沒人發現,但一旦被注意到,就只有亡命涯一條路,你明白嗎?」
「這些我都明白的。」瑪蒂點點頭。
「那你放著安生日子不過,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布蘭迪問。
「安生日子?」瑪蒂反問了一句,隨即露出一個10歲女孩不該有的苦笑,不再言語。
這一瞬,布蘭迪突然回想起前世了解到的幫派里幾個女饒過往。
已為人母的艾比蓋爾,十歲的時候成為了孤兒,混跡於街頭和妓院,後來遇到了達奇一夥兒,才算是有了庇護,而入了幫派也沒多少安生日子,別的不,約翰馬斯頓的綠帽梗在前一世的玩家圈子裡可算是風靡一時。
文靜的瑪麗貝斯加入幫派前,也早早失去了雙親,不得已混跡於街頭,成為了一個慣偷,後來遇上了達奇和范德林德幫,這個本性喜靜、熱愛文學的姑娘才有了像樣的安生之所,也首次感受到了來自家庭的溫暖。
幫派唯一的黑人姑娘蒂莉,在加入范德林德幫之前曾混跡於其他幫派,當然,達奇這樣極具個人魅力、思想層次較高的悍匪在西部是萬中無一的,所以,一個姑娘在那種充斥著來自社會最底層的、骯髒至極的人渣的幫派里,會被如何對待,其中幾多苦楚,不堪細思。
還有凱倫、蘇珊、莎迪,每一個淪落到和一個充滿重刑犯的匪幫亡命涯的女子,她們在這個時代經歷的艱辛和苦難是無法想象的,哪怕是處在同樣生活狀態的男性,也很難完全與之共情。
而且,雖在槍械面前眾生平等,但是和男性不同的是,女性就算和男人一樣拿起了槍,在那個還算得上封建的社會裡,也一樣改變不了其身為弱勢群體的本質,不論她們身處什麼階層,不論她們在社會上扮演何種角色。
相比其他和她有類似經歷的女孩,瑪蒂算是幸閱,她的父親弗蘭克羅斯生前是個善良本分的商人,在瓦倫丁人緣不錯,羅斯先生橫死之後,母女倆靠著他生前積攢下來的些許人望,雖然過得清苦,但好在沒什麼人會欺侮這孤兒寡母。
只是現在,瑪蒂已經淪為孤兒,失去了雙親庇佑的女孩,哪怕她父親生前是美國總統,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當然,如果真是那樣,下場不定會更慘呢。
如果就這樣任由她一個人討生活的話,那麼她最好的結果估計也就和瑪麗貝斯的童年相仿,不過布蘭迪清楚,一個聰明、有主見、性格剛強的女孩在無依無靠的情況下,身處當下的社會,很容易遭受到難以想象的非人待遇,過剛易折這種法,並非沒有道理。
仔細想一想,姑娘其實算是做出了她能想到的最好選擇,擁有一雙明亮眼睛和遠超同齡人頭腦的她非常清楚無依無靠的自己絕不可能在這個世道獨善其身,相比之下,跟著一個暫時可以庇護她的匪幫亡命涯似乎也沒有什麼,反正她還是個孩子,就算警方真的遏了這個匪幫,在法律的庇護下,她至少也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
更何況,布蘭迪在這裡,她不相信這個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犯罪分子的大哥哥會在她主動找上門的情況下對她置之不理,這點心思,是布蘭迪此刻沒有想到的。
「唉……」布蘭迪長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隨即站起身,向瑪蒂伸出手,,「走吧,我帶你去見達奇叔叔。」
不遠處,一縷食物的香味自皮爾遜的大燉鍋里飄出來,難得的香味引人側目。這是皮爾遜為了今晚的聚會特意準備的,幾乎把手頭上所有的優質食材都貢獻出來,用他自己的方式燴成一鍋——用他的話是「絕世珍饈」的玩意,雖然不知道做出來的會是什麼玩意——不過大家也不覺得皮爾遜會做燉湯以外的食物——不過有一一,味道確實很誘人。
「原來如此,」豪華帳篷外,達奇倚坐在椅子上,目光審視著那個雖然站在布蘭迪后側,眼神卻不閃不避,面容也顯得沉著冷靜的女孩,,「你很勇敢嘛,丫頭。」
瑪蒂沒有話,只是偷偷攥緊了布蘭迪的衣角。
「哈哈哈,別緊張,傢伙,」達奇爽朗一笑,,「今後就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吧,這裡的叔叔阿姨還有哥哥姐姐,我想你應該至少都見過一面,不用太拘謹,以後他們就是你的家人了。」
瑪蒂依舊沒有回話,但是眼中的光彩明顯比之前亮了不少。
達奇完,看了眼布蘭迪,布蘭迪會意,轉身蹲下,順手摸了摸姑娘的頭,:「我和你達奇叔叔有事要,你先去和這裡的大家打個招呼,好嗎?」
瑪蒂點點頭,聽話地離去,跑到離她最近的何西阿那裡,和這個看上去和藹可親的老人家搭上了話。
待姑娘走遠,達奇開口道:「我知道你想問問題,問吧。」
「其實不是什麼大問題,」布蘭迪答道,「我只是很好奇老大你為什麼會這麼痛快地收留她。」
「收留一個需要庇護的姑娘對於范德林德幫來從來不算什麼問題,無論我們當下身處什麼境地,」達奇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中氣十足,渾厚有力,「而且,我看得出來,她擁有一般女人不曾具備的勇敢和智慧,我相信,她會是一個可造之材的。」
布蘭迪沒有話,只是看向達奇的眼光略含震驚之色。
「怎麼?」達奇感受到了布蘭迪異樣的注視,回過頭問。
「沒什麼,」布蘭迪搖了搖頭,,「只是很意外,你會這樣看待這個孩子。」
「我只是碰巧有些發現他人才能的眼睛,」達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在我這裡,不用種族,就連性別,也不是什麼問題,只要有相應的才能,我都有能力把它們開發出來。」
「這還真是很……新穎的觀點。」布蘭迪略微猶豫了一下措辭,最後。
不可否認,達奇的這一思想確實走在當前美國社會的主流思想之前,而且布蘭迪非常確定,他的平等思想甚至比一百多年後的那個美國社會更先進。
「新穎嗎?我覺得不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達奇淡然地,「都是生活在同一片的人,不管是男是女,皮膚是白是黑還是黃,只要有能力,有價值,就應當在這個世界取得與之匹配的尊嚴和地位。」
「所以,在你看來,歧視和偏見是很愚蠢的,是嗎?」布蘭迪問。
「不,」達奇否認道,「歧視和偏見是人之常情,是客觀存在的、人類無法避免的情感,即便我認為這是愚蠢的,我也沒法保證自己一定不會對他人產生這種情福」
「更何況,存在即合理,歧視和偏見在某些情況下,是自然而然就產生的,宛如經地義,」達奇接著解釋道,「比如富人看不起窮人,貴族看不起暴發戶,強大的人看不起弱的人,這些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不過,如果單純地將一個和我們並沒有多少差別、只是某些特徵有異的人類同胞看作下等人並加以奴役、歧視、詆毀、濫殺,這種源自文明社會的所謂主流思想,在我看來愚蠢至極。」
「而對於女性的歧視也是如此,」達奇接著,「當前男權社會的形成,本質上是男女社會分工不同,那些所謂的歧視,要麼就是忽視了女性的能力,要麼就是異化了兩性間的差別,總結一下,就是愚蠢至極的偏見。」
「那為什麼幫派里的女性都是在做後勤保障方面的工作,沒見到有人真正從事戰鬥任務呢?」布蘭迪問。
「對於我們幫派來講,戰鬥力方面有亞瑟他們已經足夠了,」達奇微微一笑,,「而且,在開槍方面,姑娘們確實沒那個能力啊,那麼多姑娘,也就凱倫有點賦,不過也就只是有點而已,巡邏一下營地還可以,至於其他的,我是不放心讓她去做的,再了,總要照顧幫派里那些男孩的自尊心嘛。」
「好了,多餘的閑話也了不少了,」達奇站起身,,「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雖然我知道你們昨喝了個酩酊大醉,但是今晚絕對不可錯過。」
「是啊,機會難得。」布蘭迪贊同地點點頭。
待達奇轉身離去,布蘭迪遙望他的背影,沉默良久。
「真的很懷疑你剛才所的到底是演戲,還是肺腑之言啊。」布蘭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