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能說的秘密

李小墨轉頭一看，跟她說話的人是陳宇冰。

「宇冰學長，你怎麼在這兒，我還以為你要去接佳佳呢。」

陳宇冰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小墨，似乎半天才反應過來，震驚地說：「你……你是小墨？」

李小墨點點頭，笑道：「是啊，怎麼幾天不見，你就不認識我了？」

陳宇冰努力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但目光仍舊忍不住停留在李小墨的臉上，說道：「主要是……我感覺你跟我記憶中的小墨太不一樣了。」

李小墨又笑了兩聲，道：「我知道，很多人都說我有些變化，但也不至於像你說得這麼誇張吧。」

「不，我沒有誇張。」

陳宇冰目光灼灼地看著李小墨，竟把她看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此時在陳宇冰眼中，李小墨真的美麗不可方物。她穿著一條藍底白花的連衣裙，身材依舊纖瘦，但不再似之前那樣扁平，而是顯得曲線玲瓏。頭髮長到了肩膀下面的位置，她用皮筋在腦後隨意紮起一縷，其餘均披散在肩上，整個人氣若幽蘭，恬靜中帶著一絲俏皮。

其實她今天並沒有化妝，但卡拉ok廳迷幻的燈光將她的五官襯托得清秀立體。實際上，在此之前陳宇冰都沒有仔細看過她的臉，印象中她就是一個喜歡穿長褲，短髮，沒什麼存在感的個性女孩。可今天不一樣，她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女性的魅力讓陳宇冰眼前一亮——自己之前怎麼就沒發現她如此出塵脫俗呢？

雖然論五官，李小墨再怎麼化妝也比不上董方佳，但她身上卻有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別樣氣質，是董方佳永遠不可能擁有的。再加上她正處於戀愛的甜蜜期，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荷爾蒙旺盛的吸引力，令陳宇冰不過只看了那一眼，便再也忘不掉了。

李小墨不想再繼續這樣尷尬下去，便把給董方佳的禮物往陳宇冰手中一塞，打算告辭。

「宇冰學長，麻煩你幫我把禮物轉交給佳佳，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就……」

「小墨，你來了！」李小墨話說到一半，董方佳卻剛好趕來了。

陳宇冰直接把李小墨的紙袋遞給了董方佳，說：「這是小墨送你的禮物。」

董方佳趕緊接過，抱在懷裡，然後挽著李小墨的胳膊，邊走邊說：「小墨，幸虧你來了，你趕緊幫我看看我今天這個造型怎麼樣？對了，一會還有一個抽獎環節，你到時候幫我當司儀啊……」

董方佳絮絮叨叨地講著，全然沒有留意到李小墨和陳宇冰之間氛圍的微妙變化。

李小墨假裝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陳宇冰，見他已經投入到布置會場的忙碌中去了，便暗自鬆了一口氣，自我安慰剛才那奇怪、尷尬的感覺，應該是她想多了。

當晚，來了五十幾個人，李小墨基本沒有閑著，被董方佳抓去當貼身助理使喚。有幾個女生還把李小墨當成了在卡拉ok廳里打工的服務生，指揮她拿這拿那，嘴上卻連句謝謝都沒有。

還是陳宇冰及時發現了這種情況，向大家說明了李小墨和董方佳的關係，才讓李小墨得以脫身。

整個生日會最終圓滿落幕，董方佳請來的親朋好友們陸續走了，最後只剩李小墨陪著她坐在廳里，等去找老闆結賬的陳宇冰回來。

董方佳喝了點啤酒，雙頰爬上兩朵紅雲，她一手摟住李小墨的肩膀，一手指著陳宇冰的背影，眼神迷離地說道：「小墨，我好開心啊，真的真的好開心，我在十八歲就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子，你說我是不是很幸運？」

「是啦是啦，誰叫你是天之嬌女，再說你有運氣不好的時候嗎？我看老天爺就是你乾爹，處處寵著你，依著你，從來不讓你吃半點苦。」

董方佳嘻嘻笑著，雙手都攀上了李小墨的左邊肩膀，又將頭靠在她的右側肩膀上，說道：「小墨，可我有點害怕。」

「怕什麼？」

「怕有一天這一切都消失了：陳宇冰不愛我了，你也不理我了……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李小墨看白痴般地看了一眼董方佳，說道：「大小姐，你就不必在這兒杞人憂天了吧，我可是為你奔波了一晚上，你怎麼也得請我吃頓宵夜吧？」

「好啊，我來請。」董方佳還未答話，向兩人走來的陳宇冰就替她說道。

「對對對，我老公請。」董方佳見陳宇冰過來了，便趕緊拋下李小墨，像只考拉一樣掛在了陳宇冰的身上。

雖然這一晚上聽董方佳喊了很多次「老公」，但李小墨還是很不適應。她把董方佳的背包遞給陳宇冰，然後說道：「學長，我跟佳佳開玩笑的，這麼晚我也該回去了，忙了一晚上真的很累，我現在只想睡覺。」

陳宇冰也沒有挽留，點點頭說道：「辛苦你了，那我改天再請你吃燒烤。」

李小墨跟陳宇冰對視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目的不明的笑意，于是之前那種尷尬的感覺再次翻湧而出，但她這次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十分坦然地對陳宇冰點頭微笑了一下，便快步離開了。

回到宿舍樓下時，李小墨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頭看去，只見一個人影從陰影處走到了昏黃的燈光之下，竟是林周的哥哥周林。

「周林哥，你怎麼來了？」李小墨驚喜地說道。

「哦，今天不是佳佳的生日嘛，剛好我要到荊州來辦事，就順便幫林周把禮物帶過來了。我還去了一趟你家，幫你媽媽給你帶了一些你喜歡吃的鹹菜和臘肉。」周林說著把兩個紙袋遞給李小墨。

李小墨開心地接過兩個袋子，想了想又問：「周林哥，你啥時候來的啊？佳佳剛才在辦生日會呢，要是你早點跟我說，我就去接你了。」

周林苦笑了一下，說：「我知道，佳佳跟我說過了，是在一個卡拉ok廳吧？你們人挺多的，挺熱鬧，我進去看了一眼就出來了。」

「啊，你去過了？怎麼不喊我呢？」李小墨吃驚道。

「當時你們都在忙，好像在搞什麼抽獎，我一想我跟那些小朋友也玩不到一起，就直接出來了。」

「抽獎？那還很早呢，你在這兒等了我兩小時啊？」李小墨聽完周林的話，更加震驚了，「就算你不想進去，打個電話讓我出來拿東西也行啊。對了，你吃飯了沒啊？」

周林搖了搖頭，但又馬上說道：「沒事，不餓，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我也走了。」

「不吃飯怎麼行？你好不容易來一趟，還在這兒等了我這麼久，我要是讓你空著肚子回去，林周肯定要埋怨我的。」李小墨看了看手裡的袋子，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周林哥，你在這兒等我啊，不許走，我上去把東西放了就下來找你。」

李小墨邊說邊跑，生怕周林走了，但幸好她下樓之後，看到周林仍舊站在原地。路燈昏黃的燈光之下，顯得他有些疲憊和莫名的哀傷。

李小墨本想請周林下館子，但周林指著路邊一家炒麵攤說就這裡，然後便坐下不肯走了。李小墨無奈，只好給他買了一碗炒麵。

這種攤子只需要用一輛三輪車馱著爐灶和食材，再加幾張摺疊桌椅就可以隨時隨地擺攤。類似的小攤在油城學院的門口還有很多，每家的生意都不錯，主要是便宜、能吃飽，味道也尚可。有錢的時候就多加個蛋或者火腿腸，沒錢的時候就只要青菜，反正油多醬濃，味道都差不多。

周林坐在塑料凳上環顧了一圈，看到旁邊有家小超市，便走進去買了一瓶素有「湖北茅台」之稱的荊州特產「白雲邊」。

李小墨看到周林竟然拎著一瓶白酒走出來，嚇壞了，說道：「周林哥，你吃炒麵還喝什麼酒啊？而且還是……白酒？」

「啥都不吃也能喝二兩，別說還有炒麵了，沒事。」周林說話間已經找老闆拿了兩個一次性塑料杯，開始倒酒了。

「你拿兩個杯子幹嘛？我可不喝。」

「你不喝就放著，我習慣擺兩個杯子，感覺熱鬧點。」

兩個杯中都倒好白酒之後，炒麵也炒好了，周林吃了兩口，說：「嗯，還不錯，你要不要嘗點？」

李小墨上小學的時候就認識周林了，兩個人的感情堪比親兄妹，周林一直都把李小墨當成林周那樣的親妹妹來看待。從小到大，他們三個人已經習慣了在同一個碗里搶吃的，窩在同一張沙發上看電視，所以周林對李小墨說的這句話並不是客氣，而是對他們來說很自然的事情。

李小墨搖了搖頭，說：「你自己吃吧，我剛才蛋糕吃撐了。」

周林也沒有強求，又扒拉了兩口面，然後嘬了一小口酒，蹙著眉頭「嘖」了一聲。

李小墨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周林哥，你今天怎麼怪怪的？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周林擺擺手，答非所問地說：「佳佳跟她男朋友的感情看起來不錯啊。」

「對啊，兩人都談了大半年了，感情一直很好，至少我沒聽說他們有吵架什麼的。」

「他是哪兒人啊？」

「潛江人，父母好像都是體制內的，家庭條件還不錯，跟佳佳也算門當戶對。」

「長得也挺帥的。」

「對呀，算是經管系的系草級別了，風雲人物。」

「成績呢？」

「雖說在他們系不是數一數二，但每學期都能拿到獎學金。」

聽到這裡，周林又狠狠嘬了一口白酒，沉默片刻后，接著問道：「他對佳佳怎麼樣？」

「宇冰學長挺寵佳佳的，就說這次生日會吧，也是他提議要辦的，說女孩子十八歲是個大生日，應該搞得隆重一點，還讓佳佳把她所有的好朋友都叫過去……」

周林不屑地小聲「哼」了一聲，但李小墨沒有聽到，仍繼續說：「平時呢，他也是對佳佳有求必應，反正我覺得在佳佳眼裡，他就是那種特別完美的男朋友。」

「真有那麼完美的人？你信嗎？」周林似笑非笑地看著李小墨。

「我開始也不信啊，但是人家確實做得好。」李小墨無奈聳了聳肩。

周林酸酸地說道：「這麼優秀的男生，估計也很容易被其他小姑娘盯上吧？」

「對，我們學校有很多學姐學妹都很迷戀宇冰學長，但是他眼裡只有佳佳啊，都不跟其他女生來往的。」

「這是他說的，還是你親眼看到的？」

「都有啊，而且以佳佳的性格，如果知道宇冰學長在外面沾花惹草，肯定早就鬧起來了。」

聽完李小墨的話，周林徹底詞窮了，現在他不光喝酒，還從懷裡掏出一根煙，抽了起來。

李小墨嫌棄地揮手掃了掃眼前的煙霧，說道：「周林哥，你怎麼還抽起煙來了？你到底怎麼了，幹嘛一直找我打聽佳佳的事？你直接去問她不就行了，她肯定會告訴你的。」

周林想起來李小墨最討厭別人抽煙，於是吸了兩口之後就掐滅了。

「問她，你覺得答案能客觀嗎？」

李小墨一愣，笑道：「也有道理，她肯定能拉住你講上幾小時，告訴你『她老公』有多優秀。」

周林聽了，差點把嘴裡的面噴出來，嗆得連連咳嗽。

李小墨一邊幫他拍背，一邊說：「你也覺得很誇張吧？我真是服了這丫頭，整天老公長，老公短的，肉麻死了。」

周林好不容易不咳了，臉色卻更難看了。他用筷子挑了幾下炒麵，卻再也沒有胃口繼續吃下去，索性把筷子一放，只是悶頭喝酒。

李小墨調侃道：「周林哥，你這副模樣怎麼搞得像失戀了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喜歡佳佳呢。」

李小墨說完得意地笑著等待周林的反駁，可沒想到他竟然什麼都沒有說。

李小墨臉上的笑意慢慢變成驚恐，說道：「你你你……你不會真的喜歡佳佳吧？」

周林此時酒勁已經上頭，腦子裡一直綳著的那根弦也開始鬆動，他用醉眼盯著李小墨，慢慢吐出幾個字：「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是……」李小墨努力在腦中搜尋足以準確表達自己內心震驚的詞語，「是情感上，我有點難以接受。」

「怎麼就不能接受了？男未婚女未嫁，我跟她也沒有血緣關係。」周林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怒。

「話雖如此，但是在我們心中，你就跟我們的親哥哥一樣，可以說，你是看著我們長大的，我真的從來都沒想過你居然會想跟我們中的一個人談戀愛？我就是感覺……我的世界觀都要崩塌了。」李小墨表情糾結地說道。

聽了李小墨的話，周林慢慢恢復了一些理智，他痛苦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說：「我也沒想過會這樣，可我就是喜歡她啊，每次看到她，我的心就會怦怦直跳，我越想去控制，就越難以控制……自從知道她談戀愛了，我就時時刻刻在經受煎熬。有時候我會想，為什麼那個人不能是我呢？就因為我是林周的哥哥，從小看著你們長大？現在佳佳已經十八歲了啊，就算我正式去追求她，也不存在任何問題的吧？」

「周林哥，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開始喜歡她？大概是我們影樓剛開沒多久，喊你們去拍藝術照的那個時候吧。」

「初中？我們上初中的時候你就喜歡她了？」李小墨說著把塑料凳往外挪了挪，彷彿看變態一樣看著周林。

「喂，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只是暗戀也不行嗎？這麼多年來，我從沒對你們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吧？」

「雖然是沒有，但我一時還是有點難以接受……那林周知道這事嗎？」

「當然不知道，你是這世上除我自己外第一個知道的。」周林把塑料杯里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又道：「不過今天能說出來，我這心裡真是舒服多了。」

李小墨這時也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蹙眉喝了一小口，然後被辣得直跳腳。

周林見她這副模樣，大笑起來：「你不是不喝嗎？」

李小墨一邊找老闆要白開水漱口，一邊說：「誰叫你把這件事告訴我的？就讓我一直蒙在鼓裡不好嗎？現在我也抑鬱了。」

周林笑著笑著，笑出了眼淚，用手抹了抹，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去破壞佳佳和她男友的感情的，這事兒你以後就當不知道，我……我也會努力讓自己忘了她。」

李小墨用紙巾擦了擦嘴，說：「我是可以當不知道，但你真的可以忘了嗎？你都喜歡她六年多了。」

「忘不了又怎麼樣？我沒他帥，沒他高，沒他成績好，還比他老，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有幾個臭錢，但是佳佳家裡比我還有錢……」周林說到這裡忽然想到了什麼，自信地說：「對了，我也有我的絕對優勢，這一點絕對不輸你那個宇冰學長。」

「是什麼？」李小墨好奇地問。

「就是對佳佳的真心！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也包括不去打擾她現在的幸福。」

李小墨張了張嘴，到了唇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最後，她舉起面前的塑料杯，鄭重其事地對周林說：「周林哥，我相信你，來吧，為你這個不能說的秘密乾杯，也為你的勇氣和自我犧牲乾杯！」

周林用一杯白開水換下了李小墨手裡的小半杯酒，然後自己再舉起她的那杯酒，同她碰杯。

「謝謝你，小墨，祝佳佳幸福，不，應該說祝你們『水杉三姐妹』幸福，但願你們永遠都不要有機會去體會這人世間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