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孤夜伶仃終成灰

【026】孤夜伶仃終成灰

寂靜寒冬夜,偶風卷飄雪。

天武大陸的極北之地,一年之中始終只有一個冬季。

這白雪皚皚的冬季,對那些老人而言,是否如同逝世前的白。

喪而煎熬。

冷冷丁躲在屋子裡,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著一條白茫茫的線。

冬季的天空是很少見到太陽的,大都數時候是灰濛濛的,昨夜落下的大雪,到今兒便是接天連地的白。好像從始至終,都是這樣的白。

「今年的天氣,似乎比以往更寒冷了些。」冷冷丁腦海里這般想著,身子就不由得微顫起來。

這個顫抖著的老人,他穿著破舊的獸皮大衣,閉著眼睛,蜷縮在一個破舊的小屋裡,蜷縮在一個陳舊的火爐旁。

一個如同老人般沉暮的火爐,燃燒著搖搖欲墜的小火苗。

像是生命的暮光。

寒風呼嘯在外頭的荒野上,落在老人的耳朵里,就變得斷斷續續的,像是野獸瀕死的嚎叫,悠長而哀傷。

「老啦,老啦,耳朵聽不真咯……」

老人睜開雙眼,一雙混濁的眼睛顯示著他的蒼老。透過這雙眼睛,似乎看到了他的心,如同這冬日灰濛濛的天。

當心靈充滿悲傷,容顏就突然老了。

當人生充滿悲哀,身體就很快垮了。

老人伸出他那乾枯的,皺皺巴巴手,顫抖著抓起身旁零散的木炭,將它們投放在火爐里。這好像,是冷冷村僅有的三個鐵制火爐之一,但冷冷村像他這把年紀的,卻只有一個。

即使是做這樣一件小事,對冷冷丁來說也要耗費很大的體力,很快他便犯困似的閉上眼睛,輕輕的喘息起來。當呼吸平穩以後,又費力的睜開眼睛,伸出他那乾枯的手,顫顫巍巍的拿起一根小鐵柱,艱難的翻滾著火爐里的木炭。

村裡的木炭,是祖輩們在後山腳下發現的,不知道經歷了多少代人的努力,才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木炭礦。不過這幾年在那個遠方而來的男人手下,礦區變大了好幾倍,如今村裡人人都能用得上這種燃燒更持久的木炭了。

火焰旺盛了一些,然而屋子裡卻依舊寒冷。

也是,這樣暮氣沉沉的屋子,哪裡能抵擋的住寒風的侵襲呢?

也許是這樣暮氣沉沉的身體,已經無力抵抗哪怕一丁點的寒風了吧。

冷冷丁將身子輕輕的挪移到離火爐更近的地方,又蜷縮著躺下來,他盯著火爐,興許在思考著什麼。

逐漸的,爐火漸熄,木炭燃燒過後的灰燼沉澱在火爐的最底部。高高的堆起又滾滾而落,繼而癱瘓一地。

老人盯著這一地的爐灰,眼神變得更加哀傷起來,他似乎是在回想這一生的遭遇,亦或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竟然低聲的更咽起來。

有時候我會難以想象,為何一雙混濁的眼睛,會留下晶瑩的淚水。

有時候我更難以置信,為何一雙清澈的眼眸,會潛藏深重的罪孽。

「唉……」屋裡響起一聲長長的嘆息。

閉上了眼睛,世界就變成了黑暗。

黑暗,在黎明之前深邃;黑暗,在黎明之後隱匿。

若是身前未曾見過些許光芒,那麼身後,身後?興許對於冷冷丁來說,那純粹是不著想的事情了罷。

冷冷丁終究沒再添上一點木炭,火爐里跳動的小火苗漸漸沉睡,而還灼熱的木炭,終也隨著老人的體溫一同消散在寒冷的空氣之中。

終究是沒能熬過這個冬季,身隕也好,心死也罷,都已舊了。

也好,也好,倒也免我相思苦。

寒冬,隔三差五的,也能見到太陽。只是這調皮的煦陽從來不按時辰上班的,常常提前溜走,要麼就偷偷隱藏起來。興許是藏久了,天色將晚之際,又跑出來炫耀一番自己的光熱,直到天地間最後一抹陽光消散而去,才不過酉時過半而已。

……

次日清晨,當天地間再次投遞出一縷陽光,冷冷丁已被趕早的村民收拾妥當,他們哀傷村長的死亡之餘,為其挖出了一個淺淺的坑,四四方方。積雪挖開后,漏出了沉埋多年的枯葉。

冷冷丁便沉睡在村外偏遠的山谷里。

人跡罕至,枯樹林林。

冷冷村一向如此,他們始終生活在冰天雪地中,掘地三尺的墳墓,始終是不存在的幻想,能用木頭立個簡單的碑,就已經很好了。

冷冷丁就那般躺在枯葉之上,又漸漸地重新覆蓋於白雪之下。

挖掉的雪是不會在被覆蓋在亡者的身軀上的,天空中新落下的雪,就是亡者的新墳。

一座冷冷的墳墓。

「我於冬日出生,又於冬夜逝世。」

「黎明之始,賜予我一生苦澀的生命,黑暗之終,帶走我一生疲憊的命運。」

生來何用,死去何用?

是生也無歡,是死也難安。

何哀?

孤夜伶仃終成灰。

所幸,那兩個孩子,長大了啊……

吾妻……吾兒……

久等了,我這便來……

千塵千雪兄妹二人狩獵歸來之時,冷冷丁的屍體已經被大雪徹底覆蓋了。

「爺爺……」千塵千雪兄妹二人悲傷不已,自從來到這冷冷村已經快要七年之久了,這七年來冷冷丁一直將兄妹二人視若已出,如今他走了,卻連最後一眼都沒見著,千雪更是紅了眼睛:「爺爺走的時候,怎麼就一個人呀……」

是啊,怎麼就一個人悄悄走了呢?那該多麼悲傷啊……

良久,良久……

「回去吧,妹妹。」千塵一直用真氣護著妹妹,才讓那滾燙的淚水掉落在地,否則這樣寒冷的環境下,淚水只會凝結成冰凍在臉上。

「嗯。」千雪傷心的點點頭,但還是聽哥哥的話,二人一路走出山谷,回到了房屋中。

「我們離開這極北之地吧!」屋內,千塵突然說到。

「可是父親不是說,要哥哥突破到五品才能離開。」

「我現在已經是六品巔峰,突破五品指日可待,最關鍵的是如今拳法已經大成,尋常五品我也可與之一戰!」千塵自信滿滿,「況且極北之地距離大陸極為遙遠,又人跡罕至,等我們到了大陸時,我必然已經突破五品!」

「不行,不行!」千雪搖頭道,「要聽父親的話,要五品!」

「雪兒,你放心,肯定沒問題!」

「不行,不行!」千雪異常堅定,「要五品!」說著,還伸出五個手指頭來。

「唉~」千塵無奈的搖搖頭,看來還得在此處停留一段時間。

興許是離開的心情過於急迫,總之不過三日,千塵便順利突破到了五品境界,奈何天色漸晚,只能打打拳穩固穩固境界,明天一大早在出發了。

「記住,若是有人問我們的來歷,就說我們是孤兒,父母早逝,從小被爺爺冷冷丁養大……」臨走前,千塵又開始叮囑起妹妹來。

「嗯嗯,我都記牢了,爺爺叫冷冷丁,哥哥叫冷冷塵,我就冷冷雪!」

「乖。」千塵摸了摸妹妹的腦袋,隨即拉著妹妹上了雪橇,幾隻七品的妖獸早已被千塵馴化,鞭子抽落,二人瞬間在這冰雪之中飛了起來,朝著遙遠的方向始去。

千塵被風雪吹的眯起了眼睛,心底暗下決心:「母親,您耗時三年才不露痕迹的改變了冷冷村所有人的記憶,孩兒一定不會辜負你們的苦心,將來,一定要將敵人徹底消滅,我們一家人,又可以重新團聚……」

冰天雪地之中,似乎只有一條深深的痕迹證明著有人經過這裡,但隨著大雪的覆蓋,這僅存的證據也漸漸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那麼,千塵與千雪,便真的是冷冷塵與冷冷雪了。

「幸虧聽了妹妹的話,不然可就麻煩了。」千塵喘著粗氣,看著倒在地上的五品冰原熊,內心不禁慶幸道。

「不愧是妖獸,戰力絕對比尋常五品強多了!」千塵回想著曾經在父親那裡所接受的訓練,在心裡計算著這頭冰原熊的實力。

「父親究竟是幾品的高手?能那般輕鬆的虐殺一頭冰原熊,四品絕對做不到,這麼說的話,父親起碼也是一位三品的高手,只是尋常四品便可以御物飛行,可父親卻始終不曾飛行過……」

腦海里胡思亂想著,但很快,千塵便收拾妥當,拉著這頭五品的冰原熊重新上路了。乾糧早已帶夠,之所以還拉著這頭熊,完全是為了那幾個拉雪橇的傢伙,畢竟此行路途遙遠,即使是七品的妖獸,長期不進食的話也萬萬堅持不了幾天的。

至於為何不上路時直接拉一兩頭走,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其一,冷冷村物資太過匱乏,很多村民一年也不見得能吃上幾回肉,當然千家一行人的到來稍微改善了這個局面,但正所謂治標不治本,關鍵還得看冷冷村村民們的自身能力。

其二,千塵雖然才十一歲,但早熟的他自然對這呆了近七年的地方有著很深的感情,因此偶爾獲得的獵物也大都分給了村民,而妖獸的食量卻又大的恐怖,若非這次殺死的是五品的妖獸,血肉中的能量對幾個七品的妖獸來說極為巨大,否則一頭尋常的野獸還真不能支持他們跑到極北之地的邊緣地帶。

「原本還想著後半段的路得親自走過去,如今看來卻是能直接抵達極北之地的邊緣了!」千塵內心想著,不由揚起了鞭子。

聖歷七百八十七年十一月初,千塵與千雪踏上了前往遠方大陸的行程,而遠在十數萬里之外的道九,此時也正一路策馬奔騰著朝著更北方的方向前進著,似乎冥冥之中,這兩個十一歲的五品少年註定要相遇。

而等待他們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命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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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門第一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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