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開篇(1)
新書開頭,先放這裡給各位嘗嘗鮮。
【正文】入夜了。
日光的逝去帶走了所有喧囂,這偌大的麟州城就此陷入了沉睡。
城外空無一人的石板上,一輛馬車在深重的夜色中逐漸繪清輪廓,而後奏起車輪滾動的聲音。
姜枬身子隨著馬車猛地一抖,於是在沉睡中瞬間清醒。
看著漆黑的四野,姜枬忍不住驚呼一聲。
入夜人不出,天明妖伏隱。
夜,是妖魔橫行的時辰。
那麼白天那個好心搭載姜枬的老者,到底是什麼?
姜枬顫縮著身子,緩緩擰過頭來。
借著城頭飄來的微弱火光,姜枬看到一個蜷縮著的背影。
「尾、尾巴……」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道佝僂著的瘦小身影笑著回過頭來。
他那長滿灰毛的臉上,兩顆長長的門牙在火光中顯露出潔白的芒。
一張鼠臉。
寂靜的夜裡,突然響起一道穿透黑暗的尖叫聲,但很快就被濃重的夜所吞沒。
仿若什麼都沒發生過,又彷彿一切都已經結束。
……
一根散發著白芒的食指從姜枬額頭上離開,看著被自己清除了記憶的姜枬,月神擺擺手,示意鼠妖駕車進城。
鼠妖名喚寸灮,修行至今已一千三百餘年。
它瑟縮著身子,長滿灰毛的臉上透露出一股濃重的驚慌。
硃紅色的城門上,兩隻銜著金環的麒麟匆匆閉上眼睛,轉瞬間便恢復成了白日的模樣。
城門未開,但馬車卻暢通無阻的穿過城門,朝著一座府院駛去。
「上、上神……」
「到到到到了……」
寸灮努力剋制著自己心頭的恐懼,他小小的眼睛中倒映出一點微弱的白芒。
而這一點白芒,卻在他心頭激蕩起無盡的恐慌。
月神摸了摸卧在他肩頭那小傢伙的腦袋,對著鼠妖開口道:「收你百年修為,以後千年不得再入此城。」
「多謝上神開恩!」寸灮眼含熱淚,對著月神連連叩首。
晚風輕拂,鼠耳微動。
寸灮看著膝下熟悉的石板路,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不在城中。
起身、回頭。
麟州城還靜靜的矗立在那裡,只是寸灮卻覺得,自己與這城相隔甚遠。
甚遠,是多遠?
大概,就是一千年吧。
「景家……」
濃重的夜色下,那凡人無法看清的牌匾正清清楚楚的映在月神眼中。
晚風拂動他長長的髮絲,卻無法拂去他眉間輕輕鎖起的一縷憂愁。
他呆望著府門上方的牌匾,而後似問晚風:「凡人,也能觸碰到月魄嗎?」
晚風悄悄沉默著,月神卻不再靜默。
他一步邁出,任由自己的身影被這暗夜所吞沒。
彷彿他從未來過,又似乎早已離去。
已是深夜,漆黑的景府之內獨有一舍燈火通明。
看著床榻上沉睡不醒的孩童,月神輕鎖的眉頭鎖的更緊了些。
「已經與月魄融為一體了么……」
「如此,也只有一個法子了。」月神輕語,身軀之上有白芒漸漸顯露。
一縷月魂就這般離體而出,隨後緩緩落入那孩童的身軀之中。
「以吾之魂,凝魄予生……」
「歲盡人消,白骨還珠……」
神音漸微,當最後一個「珠」字隨著燭光的跳躍而消散時,那孩童的額頭上方有一顆白珠突然顯現。
那白珠散發著溫柔的芒,只瞬間便包裹了她嬌小的身軀。
但白珠僅浮現一剎便落入孩童額頭消失不見。
於是白芒緩緩散去,又有一抹嫣紅悄然浮現於她本蒼白的臉頰之上。
月神看著床榻上那張稚嫩的臉蛋,輕聲訴念道:「如此,不過百年……」
音止,神隱。
不知燭光何時熄,舍中乍起夢語,驚醒一府長寂歡。
「老爺老爺,殿下醒了,小殿下醒了!」
……
姜枬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再一輛馬車裡。
她撥了撥自己稍顯凌亂的頭髮,而後彎著腰從這輛顯得有些破舊的馬車中鑽了出來。
「奇怪,怎麼會睡這麼久的。」
姜枬忍不住嘀咕起來,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旁邊的喧囂聲吸引了去。
這熱鬧的麟州城中,每一樣事物都散發著別樣的魅力,以至於初來乍到的姜枬有些恍惚,一時之間深切懷疑起自己是否還未夢醒。
但耳旁馬兒的嘶叫聲很快便將她拉回了現實。
姜枬回過神來,忍不住撓了撓自己的腰,卻不料指尖傳來奇特的觸感。
那不是衣服該有的觸感,於是姜枬垂下頭來翻起自己的腰帶。
一張疊起來的紙就這樣被她纖細的手指從中夾出,姜枬將之打開來才發現,這竟然是馬契。
姜枬心頭剛下去的疑惑又不由升了起來。
她與那老者非親非故,為何會送與她如此貴重的財物?
這一輛馬車雖然有些陳舊,但賣個三兩銀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三兩銀子,足夠她姜枬在這麟州城生活大半年了。
姜枬在馬車上等了大半天,最後還是被咕咕大叫的肚子所擊敗。
「不等了,賣馬去!以後要是遇到了,再把銀錢還給那老爺爺便是。」
姜枬自顧自的說著,而後又補充道:「反正馬契都送我了。」
這一輛馬車,姜枬賣了三銀又三十個銅板。
身上頭一次揣了這麼多錢,姜枬感覺無比踏實,甚至有一股莫名的激動在心頭亂竄。
她走在路上,腰板比平時要挺正幾分。
她悠閑無比的踱著步,像是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公雞。
她感覺自己也算得上是人物了,那應該也配得上去包子鋪吃口包子。
於是滿滿一籠飄著熱氣的大肉包,被姜枬用十二枚銅錢換了來。
但姜枬覺得,店小二那句「客官,您的肉包子來咯~」起碼得值兩文錢。
她聽到那句話時,清亮的眼眸中有藏匿不住的喜悅流出。
姜枬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很高興,很高興。
這一籠肉包,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也是最飽的一頓飯了。
是的,是這輩子。
遠山的半輪殘陽染紅了飄蕩的晚霞,而夜幕又將這紅霞的美漸漸遮蓋。
一如紅豆巷中那灘漸漸失了色彩的猩紅血水。
你看,大日沉淪時,是悄無聲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