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夢
庫存告急,早餐越發簡單,標準是每人一小碗粥、一個饅頭、腐乳和鹹菜,酒店只能根據所剩庫存來定今明兩天的餐食標準,已經都是員工餐的備貨消耗,食物供應瀕近緊急狀態。
客人們相比前兩天平靜了很多,還是有人對這麼過於簡單的早餐表達不滿,也只能領餐的時候發發牢騷。
每天早上韓憧都會應約給陳婉茹打個電話,聽到昨天晚上發生的情況,陳婉茹覺得肇事者著實可惡。
「我昨天晚上夢到你了。」
韓憧能感覺到陳婉茹說這句話有點羞澀,語氣沒有了原先的爽朗。
「夢到什麼了?」
「不能說,我們家裡人都說上午12點之前不能說夢,會招來不好的事情發生,我過了中午再告訴你。」
「小小年紀還這麼迷信。」
「你現在的處境我很擔心,所以更不能講了!」
「好吧!好吧!」
雨雖然一直不停,陳婉茹的電話是每天韓憧最美好的期待,沒什麼甜言蜜語,句句在心。
陳婉茹是他當下最欣慰的寄託。之前天天一起學車,一起吃飯,情感的表達總是有所保留,現在想想,那種矜持毫無意義,因為到了見不到面了才知道有多想念。
為了聯繫韓憧方便,陳婉茹這幾天一直住在學校,讓同學打著掩護跟父母撒謊說新學期加了下午的課,周一到周五就不回家了。她是個體貼的孩子,很少對父母撒謊。
陳婉茹告訴韓憧父親之所以對她管教很嚴是因為她倔強任性的姐姐。姐姐陳艷茹找了一個父母都不滿意的男朋友,而且偷偷的領證結婚。因為這件「大逆不道」的事姐姐跟家裡發生了多次的爭吵,父親還動手打過姐夫,兩三年雞犬不寧。父親想過很多方法也沒能拆散兩個人,後來陳艷茹徹底的跟家裡決裂了,搬了出去跟姐夫一起在外面租房生活。
陳婉茹覺得姐夫其實人很好,濃眉大眼的西北人,之前在他們家做送貨司機,沉默寡言,任勞任怨的一個人。
陳艷茹大學畢業的時候經歷了一場感情變故。相戀兩年的男朋友在畢業前後親戚搭線給介紹了一位老家縣長的千金,最終背棄了留在這個城市的約定,回老家巴高枝兒去了。
陳艷茹想不通,即便是自己有點任性但是對男朋友也足夠好,為什麼他不顧兩年的感情毅然決然的走了。一段時間每日以淚洗面,深陷分手之痛無法走出,最終突發胸口疼痛,醫院診斷為心碎綜合征。
自我折磨了幾個月以後,陳艷茹沒有去父母託人安置的銀行工作,就在家裡幫著父母打理布匹批發生意,鑒於女兒之前受到的傷害,父母也沒有強迫她出去工作。
工作中接觸較多的就是這個西北男人,接觸多了陳艷茹覺得這個男人人品、性格都值得託付,兩個人就處起了對象。
沒有不透風的牆,布品批發市場更是藏不住什麼秘密。先是工人司機們有人知道了,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市場。
父親苦出身也窮怕了,不想讓自己的寶貝女兒找個窮小子,聽市場裡面的人傳言,說自己的女兒跟送貨司機好上了,折讓老陳覺得在市場里十分跌份兒,暴怒之下的把這個傳言中的「女婿」開除了。大女兒也比較任性,覺得誰也無權干涉自己的選擇,老陳氣急了,動手打了女兒一個耳光,結果女兒因為這件事離家出走。
老陳把這一切怪罪到了男方身上,帶著人堵著那個小夥子把他揍了一頓,越來越過激的行為激起了陳艷茹更有力的反抗,直接偷了戶口本兩個人把結婚證領了,自此,父女兩人的矛盾變得不可調和。
姐姐從小霸道但是很疼陳婉如,陳婉茹經常偷偷的去姐姐、姐夫家租的房子去看他們。
韓憧看來,這種事情在廠區也屢見不鮮。
父母的干涉其實都是為了子女未來能有更好的生活,反對或干預的原因大多是因為對方的物質條件太差。這是個眼見的現實,父母都懂得物質是婚姻幸福的基礎條件之一,連這個都不具備,這日子肯定不會好過,只有經歷過的才懂得什麼是貧賤夫妻百事哀。
陳婉茹從小看著父母辛辛苦苦,在這個城市從沒有立足之地到能有今天還算富足的生活實屬不易。姐姐追求自己的生活,父母也傷透了心,第一次看到父親掉眼淚就是姐姐離家的哪一天,母親更是經常為了這件事掉眼淚,一邊是大女兒這麼的決絕,另一邊是心疼孩子,怕她出去吃苦受累
(本章未完,請翻頁)
。
這些陳婉茹都看在眼裡,她從小東石沒讓父母操太多的心,父母對她的要求一直順從。她一直都是很節儉,父母也很寬慰,父親在外面總說,兩個女兒,一個是來討債的,一個是來報恩的,後者當然就是在說陳婉茹。
陳婉茹覺得戀愛對於她來說不是真實的東西,不敢觸碰。小時候是父親的壓力,這方面父親的關注甚至超過了學業。
中學開始醜小鴨開始褪去絨毛長出漂亮的羽毛,留了長發以後陳婉茹出落得亭亭玉立,身邊不乏仰慕者,家教的緣故陳婉茹都會本能的拒絕男生的追求,輕佻的小男生們也沒有什麼韌性。
遇上韓憧是她第一次這麼長時間近距離接觸的一個男生。從開始的互相刻薄慢慢的心生愛慕,這一切既突兀又自然,不知不覺的慢慢入心。韓憧約她看電影哪天心裏面十分喜悅,沒想到卻沒能成行,韓憧被困霧靈山這讓她每天都很忐忑,想念他,擔心他。
剛過了十二點陳婉茹就打電話給韓憧,告訴他昨天晚上的夢境,她夢到韓憧開車帶著她去遠方,迎著朝霞,車上放著音樂,兩個人忘情的跟著歡唱,早上幸福的醒來。
韓憧聽完也覺得這是很美的場景,但願能早日實現。
「這是個美夢,我們先把車練好,然後早日實現它。」
「韓憧哥哥肯定會實現的,因為只有星期三的夢是真的,其它的都是想反的。」
「我第一次聽說周三的夢是真的,又是你們家這麼說?」
「不是,我在書上看到的,你別不信!」
「我信我信,不信夢我也信你。」
「哈哈,我發現你現在特別會說話,跟第一次見你完全不是一個人。」
一句話說的韓憧尷尬起來,第一次見面韓憧甚至都沒看清楚她長什麼樣子,也想不到自己遇上的是一個這麼可愛的女生。回去以後一定要帶她去廠區,去五車間幫她拍一組最美的照片。
韓憧把貝拉的照片後期都處理完了,還算滿意,貝拉胃疼也好了很多,很有興緻的跟吳迪一起欣賞,臉上泛出了了微笑,這一刻,好像是把最近所有棘手的事情都忘掉了。
「韓憧你一定能成為一個優秀的攝影師,看你拍的照片很舒服,很真實的我本人,之前拍過很多照片都不一樣,我覺得這種能力好多攝影師都不具備。」
「韓憧你確實很厲害,貝姐是個很怕拍照的人,結果看了你的照片之後完全改觀了,所以欽定你是御用攝影師。」
「你們過獎了,其實我只能算是新手,要說特別的能力,我想應該是我看得懂人的眼睛,裡面有關於他(她)的一切。這就是所謂的感覺,有了這個感覺才能拍出對的照片。說實話我是給貝貝姐拍照的時候才找到這種感覺的,也沒有怎麼刻意,很隨心很順手的就掌握了。」
「哈哈,緣分啊,原來是貝姐激發了你的創作能力。」
「你在我眼睛里看到了什麼?」
「我在您眼裡看到了天空。」韓憧不假思索的說了出來,他覺得貝拉眼睛里像天空一樣清澈,他看到了黎明和黃昏,看到了光暈和陰影。
「每個人的眼裡都有天空,你這麼說我想起了我最喜歡的一首詩,《我的心是曠野的鳥》」
「泰戈爾的,我也很喜歡!」耿老師以前教給大家很多泰戈爾的詩,韓憧最喜歡的就是這一首。
貝拉隨口讀讀了出來:
「我的心是曠野和鳥,已經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天空;
你的眼睛是早上的搖籃,你的眼睛是繁星的王國;
我的歌聲消失在你眼睛的深處,就讓我翱翔在那一片天空里吧;
就讓我翱翔在那一片孤寂無垠的天空里,就讓我排開它朵朵的雲彩;
在它的陽光里展翅飛翔。」
韓憧也小聲的跟著讀完。
「那一片孤寂無垠的天空里如果永遠不會有烏雲該多好。」貝拉自言自語道。
「有烏雲就會有更燦爛的陽光。」韓憧覺得貝拉應該是又想起了公司的那些事情。
「說得好!韓憧你真是個陽光少年。貝貝姐最近心情不太好,公司拆分的事情,如果拆分的話我們可能要承擔很大的債務。」
「吳迪你沒必要跟韓憧說這些跟他完全不相關的事情。
(本章未完,請翻頁)
」
「姐姐,我把韓憧、向輝他們都當好朋友。」
「我也聽向輝說了一些,沒說太具體的事情,如果不離開金威集團的話是不是就沒事了?」
「我是必須要離開,在我現在還有這個勇氣的時候。這麼多年我都是被特殊的照顧著,清高的不混圈子,甚至是任性的做不宣傳,兩張專輯都沒掙錢,這一切我都裝著看不見,是我在逃避,因為有公司這座靠山。」說到這貝拉從化妝包里拿出了一支煙點上深吸了一口,韓憧有點吃驚,認識了這麼久第一次見貝拉抽煙,他一直覺得貝拉是個仙女怎麼可能會抽煙。
「貝姐戒了好久了。」吳迪一邊小聲跟韓憧說。
「金威集團是朱威董事長的,他照顧您也是應該的吧。」
「從來就沒有誰是應該的,朱威照顧了我很多年,我很感恩他在我絕望的時候出現在了我的生命里。但是我們從來都不是一類人,我們也不是適合的愛人。我現在特彆強烈的想要屬於我的自由,所以我會不惜一切的去追求它。」
「貝貝姐,無論您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我們太年輕能幫忙的有限,不過只要您需要我都會義無反顧。」
「你跟向輝都是善良的人,所以我願意跟你們做朋友,向輝雖然某種意義上有同事關係,可是他做事情從來不會站在工作的角度,都是出於朋友的情分,這一點我很早就發現了。後來認識了你,你也是這樣的人,吳迪更是這麼多年一直像親人一樣細心的照顧我,真的很感謝有你們在。」
「我很幸運能認識姐姐,當年我在酒吧打工,是姐姐你照顧我,保護我,給我住的地方,帶我吃好吃的,買衣服給我,我畢業了最想做的工作就是跟著姐姐照顧你。所以我是貝姐最堅定的支持者。」
「謝謝你們的理解。我這次不是任性,是經過深入思考過的決定,我跟朱威走到一起是個錯誤,這種錯誤我當時是看不到的,現在我越發的覺得要儘快的糾正,所以這次我很堅決。朱威跟我們都不一樣,他是個現實的商人,是個叢林法則信奉者,所以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給我離開設置很多障礙,公司債務肯定就是他幕後操縱的,我有思想準備的。」
吳迪接著貝拉說:「其實如果是正常的債務的話這些我們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只是我們提出來要脫離集團的時候,突然多出來了一份補充協議,裡面有很多不利於我們的條款,如果貝姐離開,我們要承擔很大的違約責任,這份補充協議而且有張森的簽字和公司公章。貝貝姐問張森他說是很久以前的合同了他也記不太清了,等我們回去一起去跟集團溝通,貝姐著急回去也是因為這件事。」
貝拉的一席話印證了韓憧所有的猜想,原來這一系列問題都是因為貝拉要離開朱威所致,他雖然沒見過朱威,之前了解的林林種種信息拼湊到一起,這個人就是一個惡棍,這樣的人怎麼能配得上貝拉?貝拉所說的錯誤究竟是什麼真的很想知道。他感覺這個對手很強大,不知道他能為貝拉做點什麼,這個要回去跟向輝好好商量商量,他覺得向輝也會站在貝拉這一邊,向輝在朱威面前有一定的影響力,說不定能幫上忙。
「我要不問問向輝讓他先去跟朱威溝通下?」
「先不用,我覺得還我跟朱威兩個當時直接溝通比較好。這件事我必須要自己去面對,自己去解決它。」貝拉很堅決。
張森的電話一直不通,所有的人聯繫不上他,吳迪直接聯繫了集團辦公室的法務李律師,李律師說他也聯繫不上張森,房間里籠罩著一種不祥的氣氛,貝拉說著急也沒有用,只能等回去了再說。
下午雨還是沒有要停的意思,只是比著昨天小了一些,中午的一碗湯麵沒撐多久就開始餓了,套房的冰箱里有一些零食可以吃,吳迪一邊吃著餅乾一邊得意的說:「總統套房最好的就是有這些吃的,困難時期我們還不至於挨餓。」
「今天中午感覺到好多人都沒吃飽,每人只有一碗面確實不夠吃,我看有幾個小朋友都說沒吃飽。吳迪咱們把這些吃的留點,晚餐的時候帶些給小朋友們吧。」
果然,晚餐居然是跟早餐一樣,白粥、饅頭配鹹菜,中午很多人都沒吃飽,這麼簡單的晚餐大家吃的津津有味,吳迪帶了些小包裝的餅乾巧克力,分給了周邊的幾個小朋友。
晚上,韓憧做了一個夢,夢見均平的病好了,又要回部隊了,他和陳婉茹去送行。凌晨飢腸轆轆的醒來之後,韓憧回憶這這個夢,想著陳婉茹的話,可惜不是周三的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