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
「你們什麼意思?怎麼就一碗飯。」
給了這麼多錢,就端來這個,這些獄吏也太貪心了吧。
「就這一碗,愛吃不吃。」
獄吏沒好氣的把碗往地上一擱,冷笑的看了看一臉怒容的孟壽等人。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這幾人也是厲害,能得罪那樣的人物。
一般人相見都見不到呢。獄吏想到自家大人見到那小公子一臉詫異又尊敬的樣子,就知道那不是簡單人物。
孟壽感覺心口有什麼東西堵著,導致他氣血上涌,剛剛平靜下來的脾氣又被點燃,讓他有一股毀滅一切的衝動。
他一腳踢向了放在地上的飯。
其他三個小嘍啰有心想攔著,但又怕被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飯菜灑落的到處都是。
孟壽如一隻發狂的野獸,到處打著摔著,目之所及的一切好像都和他有仇,都想撕毀。
幽暗的牢房裡一片安靜,只剩下孟壽發狂的嘶吼,和碗碟摔在地上叮叮噹噹的脆響。
一眼掃過,零零散散幾間牢房裡,一身臟污的犯人麻木的坐在布滿爬蟲老鼠的草席上,對周圍的聲音沒有一絲反應。
間或幌動一下的眼神,也很快再次被麻木和死氣籠罩。
一夜無話。
餓了半天的孟壽等人,聽到獄吏放飯的聲音,都有點激動的往聲源處張望。
實在是一天一夜沒吃飯了,餓啊。
牢房裡正常情況下是只發一餐的飯,所以從昨天下午,到今天下午,他們滴水未接。
即使林晚晚來之前,他們才吃了一頓好的,也早就消化完了。
咣當一聲,獄吏放下飯,便轉身離開了。
依舊是只有一碗。
三個小嘍啰互相看了一眼,誰都想去拿,誰都沒動。
孟壽就沒有這種顧慮了,他也餓的不輕,於是便起身,徑直往放飯的地方走去。
拿起飯菜,他當即就地而坐,大口的吃了起來。
三個小嘍啰見他吃的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又開始「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
眼看著碗里的飯已經被吃的差不多了。
終於有個小嘍啰忍不住了,起身上前。
「大哥,大哥,能不能給我吃一口。」
孟壽抬起頭來看著小嘍啰,眼神陰冷。
自從被李狗背叛,還被他一通嘲諷之後,孟壽就對一切的手下抱有敵意。
誰知道裡面有幾個白眼狼。
想到李狗,他心裡沒來由的又是一陣煩躁。
看著小嘍啰諂媚的臉,就好像看到李狗奉承林晚晚一樣。
「滾。」
一腳踢在了小嘍啰的肩膀上。
小嘍啰被踢翻在地。也不敢再問他要飯吃了,斯斯哀哀的走回三個人的小角落,和另外兩個人挨在一起。
他們哪吃過這種苦?平時都是欺男霸女,強取豪奪,即使不是山珍海味,也是不愁吃喝的,一個個都沒體會過極度飢餓的感覺。
不由的對孟壽產生了一絲怨氣。
一時間,小小的牢房氣氛詭異。被明顯的分成了兩個區域。
一個是孟壽坐著的乾淨草席。
一個是三個小嘍啰窩在一起的小角落。
如此這般,又過了一天。
小嘍啰已經餓的快要產生幻覺了,他看著從眼前爬過去的蟲子,沒忍住伸手抓起,往自己嘴裡塞去。
旁邊的夥伴看到,趕忙一巴掌打在那隻拿蟲子的手上,拍掉他手裡的蟲子。
「你想死嗎?吃這個會死人的。」
小嘍啰餓的腦袋蒙蒙的,半晌才反應過來。
「可是,不吃也會餓死啊。」
同伴聽到他這麼說,眼神閃了閃,看向正端著碗大快朵頤的孟壽。
「或許,或許不用死。」
孟壽不是沒感覺到對面三人貪婪的眼神,但他不以為意。
擱平時他一個就可以打三個,更別提現在還是餓的頭暈眼花的三個了。
負責放飯的獄吏對於林晚晚的操作一腦門問號,如果想餓死他們,直接不給飯就是了,每天只給一份,是何用意?
縣令也有這樣的疑惑。
「你知道人為什麼是人嗎?」
林晚晚看著來到自己面前詢問的縣令。
答非所問的說道。
「因為人懂得製造規則,遵守規則。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以直接用暴力解決的。
但人類擺脫了暴力,學會運用法律運用規則,所以才得以保護大多數人,讓人的數量越來越多。
最後成為土地的霸主。」
縣令頭一次聽到這種理論,直白而又深刻,不禁對太子派來的這個下屬另眼相看。
「你見過鬣狗嗎?」
獵狗?獵人養的那種嗎?
「弱小而卑微,卻又成群結隊。數量少的時候,只會夾著尾巴。數量多的時候,又連獅子都敢獵殺。」
縣令覺得這個人神經兮兮的,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狗怎麼敢獵殺獅子。
既然他們崇尚暴力,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那就讓他們原原本本的當一頭畜生,不要繼續做人好了。
林晚晚心裡想著。
看到縣令一臉茫然的樣子,也沒有了繼續開口的興趣。
*
第三天。
三個小嘍啰已經餓的動不了了,只是曲卷著身體,圍靠在一起。
互相汲取溫暖。
孟壽也有點臉色蒼白,每天只吃一頓,還吃不太飽,饒是他身體強壯也有點受不了了。
聽到獄吏走過來的聲音,小嘍啰連頭都沒抬。
實在沒力氣了,反正也搶不到。
可是這次獄吏沒有放下飯立刻就走,而是罕見的開口道:
「都愣著幹嘛,過來吃飯了!」
之前餓的想吃蟲子的小嘍啰勉強抬眼去看,立刻眼睛就亮了。
他用沙啞的嗓音激動的喊道:
「四個,有四個!」
另外兩人被他喊的一激靈,也抬頭去看。
四碗飯。
真的有四碗飯!
此時吃蟲小嘍啰已經爬起來,奮力的往門口跑去。
孟壽看著瘋狂的三人,眼皮跳了跳。
他感覺自己身體中一陣陣虛弱傳來,吃不飽飯的他,現在已經打不過三個人了。
要是,要是明天又只有一碗飯了,他搶得過三個吃飽的成年人嗎?
不行!
不能讓他們吃飯。
這般想著,他站起身來,朝沖在最前面的吃蟲小嘍啰一拳打過去。
「砰」的一聲,吃蟲小嘍啰摔倒在地,但他根本不管身上的疼痛,眼裡只有門口擺著的碗。
裡面有白白的飯,青嫩的蔬菜,甚至還有肉。
香味一陣陣往他鼻子里鑽。
而另外兩個小嘍啰此時已經跑到了孟壽跟前,跟他纏鬥起來。
吃蟲小嘍啰衝到飯菜面前,也不用筷子,抓起一把就往嘴裡塞,嚼都不嚼就咽下去。
感受著胃部的溫暖和渴望,他越發加快了吃的速度。
孟壽眼見吃蟲小嘍啰已經沖向了第二碗飯,也不再和另外兩人纏鬥了。
轉過頭去加入搶飯的行列。
另外兩人也趕緊加入了爭搶。
一時間,牢房裡一片混亂,這裡好像不屬於人間,沒有倫理沒有道德,沒有人性,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強食和生命對活著的渴望。
就算見慣了生死的獄吏,看到這一幕也不盡打了個寒顫,決定以後走路繞著那個小公子,萬一一不小心惹到他了可怎麼辦。
縣令聽著下人的來報,看著坐在一旁笑眯眯的喝著茶的林晚晚。
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太子是在哪找來的這個活閻王,把人性玩的這麼溜。
像他們懲罰犯人,無非就是打罵,用刑,不給飯吃。哪見過這麼花的玩法。
一時間,想著林晚晚那套獵狗獅子的理論,縣令感覺自己打開了人生中的潘多拉魔盒。
林晚晚聽著下人彙報的牢里情報,眼裡閃過一絲猶豫。
但想到打聽到的消息,孟壽五人,早就不知道干過多少壞事了,害得別人家破人亡,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鮮血。
早晚都有這麼一遭。
她壓下心裡的不適。
革命都伴隨著流血,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