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回
淡煙死了。
死在這一年的霜降。
秋盡良撐著一柄竹傘來到山路盡頭的時候,清秀俊朗的男子正合衣斜靠在雪坡上。
熟悉的白衣白劍。
卻又不再是白衣白劍。
雪白衣襟和著鮮血,曾經鋒芒畢露的名劍如今已成了斷劍,男子極端正極俊美的臉上亦沾滿血污。
但他只是輕輕闔著眼,薄唇上挑,甚至還有些許安詳。
秋盡良停住腳步,望著這一幕,素來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出現裂痕,卻是再也沒有力氣向前一步。
來之前他並沒有做過這樣的心理準備。
即便知道這個被他親手剖出元嬰,毀掉一身修為的人或許情況不會太好。
但……
對方畢竟是自己的師尊,是整片大陸中少有的渡劫期大能。
秋盡良總覺得淡煙不會就這麼死掉。
但偏偏,眼前的人已經了無生息。
身隕道消,劍斷人亡。
心臟處驟然發出一陣劇痛,秋盡良眼眸巨顫,再也握不住手中的竹傘。他雙膝一折跪於雪地之上,竹傘傘柄於他掌間斷成了兩截。
大雪將天地變成一片蒼茫,通天寒冷透骨,讓修為極深的秋盡良也罕見地覺出了冷。
秋盡良想不清楚,這個人明明只是失了元嬰,又在被人追殺的途中碎了金丹。
但也還能活。
「……師尊明明說過,命都可以給我。」
可為何最終卻斷劍自絕?
以師尊的本事,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則沒人可以阻止他活。
這也是秋盡良最終決定借師尊的元嬰一用、暫時寄養那人生魂的原因。
畢竟他的師尊向來無所不能。
也……最為皮實耐操。
秋盡良想起小時候,是這個人親自將自己帶進了山門,傳道受業,教授修鍊之法。
那時候師尊在他眼中是何等的道骨仙風。
直到很多年後,他無意中發現了師尊看待自己的目光……
秋盡良那時才知,原來向來冷心冷情的煙輕仙君也會動情。
原來出塵脫俗的師尊在床上時,會是那般的……
秋盡良狠狠閉上雙眼。
可他並不喜歡那樣的師尊。
所以親手剖出師尊的元嬰供養心上人的時候,秋盡良雖然猶豫,卻還是那麼做了。
……他這麼做了,他們才都解脫了。
直到聽說修為大毀的師尊因為被人追殺身陷於此的時候,他才猛地察覺原來這些時日自己的心痛皆是出於此處。
這段日子,他總是想起那日他親自穿入師尊腹部,剖出他元嬰時對方的表情。
他以為會是不解、失望或者震怒。
可那時候,師尊的臉上卻只有一抹笑。
淡然的,和煦的,釋然的笑。
亦如往昔一般隨性、縱容。
……
「仙君!」
又有幾人迎著風雪靠近此處,來者皆是秋盡良的門徒和屬下。
所有人看見那一身是血、卻表情安和的煙輕仙君時都沉默了。
對於這一位玉虛山的老祖宗,世人的看法不一,評判也不一致。
他當然是數百年來數一數二的修道天才,無論是資質相貌,在整片大陸上都無人能敵。
曾幾何時,這也是被無數人驚為天人、爭相追捧的存在。
可就是這一位老祖,偏偏卻對自己的親傳弟子起了齷齪心思,還逼迫其行了那不軌之事……
即便秋良仙君的確十分高大英俊,不僅心性堅韌不拔,修為更是一日千里,曾被觀星者譽為是這整片大陸的「第一人」,其人格魅力更不消說,那老祖會動心也合情合理。
但終究是……太為天下修者所不恥了。
風雪越來越大,地上毫無聲息的人,枯瘦的身軀上已經堆滿了冰霜。
其餘人因為修為高深自動屏蔽了風雪,倒依舊各個挺拔聳立。
只是已經足足呆跪了一個時辰,秋盡良仍舊一動不動。
他腰背挺直,即便是跪著從背面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可壓抑的北風呼嘯而過,周圍一片都是鋪天蓋地的威壓,連綿不絕。
一名同樣著白衣、腰身束得很細的青年終於忍不住,斗膽向前了一步。
「仙君,要不然我們先回……」
玉虛山四大長老里,這青年年紀最輕,卻也是最崇敬秋良仙君的,甚至情緒曖昧。
然而他也僅走了一步。
整個人便被震飛出去。
「滾!」
雪坡上傳出一聲沙啞的嘶吼,聲音粗糲好似砂石滾過,透著詭異。
離遠望去,連這雪坡都好似蒼茫大地的一座孤墳。
淡蕪煙被這一身壓抑的怒吼震得眼皮子跳了跳,浮於虛空之間看著下面的一切,他只心存慶幸。
……還好自己走得及時,要不然還得陪著這貨演戲。
淡蕪煙是一名穿書者,從被綁定系統的那天起,他的任務就是飾演一種典型的炮灰備胎——
前期為男主提供服務、依靠或發泄管道,為他們提供一切事業或愛情上便利條件,然後因為一點小事消失在讀者的視線,之後男主事業有成,與愛人雙宿雙棲。
這個任務很簡單。
至少對於沒心沒肺、樂意遊戲人間的淡蕪煙來說是這樣的。
他演備胎也可以讓自己活得很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