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教授高徒
小桑葚發現謝薄聲很奇怪。
他看起來明明想要貼近自己,卻總是克制,好似一步就要踏入雷池。今天同樣如此,謝薄聲只親親她的唇角,是小桑葚努力仰臉,狠狠往前貼一貼,才嘗到他的唇。
謝薄聲不躲不避,反倒是按住小桑葚的背,體諒著她,往她的方向傾斜,好讓她能更好地品嘗自己。就算現在小桑葚是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頭,謝薄聲也不會躲避,而是細心挑選最嫩最香的一部分予她。只要她喜歡吃,那又何妨?拿去,全都餵給她。
他知愛絕非縱容,但此刻謝薄聲情願奉獻,願意以身伺養她,用血肉滋養她。
瞧,愛如此矛盾。
小桑葚才不會吃人肉,她只想親近謝薄聲。人類表達愛意的不是梳理毛髮,小桑葚就去學著咬他的唇,咬他的臉頰,不用力,以前做貓貓的時候,和謝薄聲玩鬧,她也會小心翼翼地收起爪子,不會抓傷他;咬他手指時也小力,只要謝薄聲一嘆氣,她便即刻鬆口。
做人後更是小心,直到巧克力冰激淋融化,一滴冰激淋順著蛋筒往下流到手指上,小桑葚才猛然驚覺,她低頭舔了舔手指,說:「沒關係,謝薄聲,咱們倆一動一靜,剛好結合!你不擅長表達感情沒關係,我會!」
小桑葚說:「你擅長用文字表達的話,就可以給我寫情書;我擅長用語言表達,就可以每天說一百句我愛你。」
謝薄聲平緩呼吸,他笑:「你想要什麼樣的情書?」
「嗯,不用太多,」小桑葚認真,「八百字就可以。今天的情書我給你命一個範圍吧,就以』當斷則斷』為目標,談談你的看法,體裁不限。」
謝薄聲:「……」
「作為回報,今天晚上,」小桑葚說,「我會在你耳朵旁邊重複一百遍』小桑葚愛謝薄聲』,怎麼樣,是不是很公平啊?」
謝薄聲:「自己的作業自己寫。」
小桑葚:「喵喵喵!!!」
讓一個古漢語教授來寫八百字的高中生命題作文,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
饒是如此,在今日晚飯後,謝薄聲仍舊將小桑葚所有的語文試卷、作文本都找出來,花了兩小時逐字讀完,滿腦子只有一個司馬遷。
謝薄聲:「……」
他完全不能理解,這樣一個人物為何獨得小桑葚青睞,以至於無論什麼論點都要扯上一筆司馬遷。好在謝薄聲還有足夠的耐心和記憶力、統計能力,除此之外,小桑葚還數次描寫了她那善良大方的表哥,分別寫她高燒生病、表哥耐心陪伴、講話逗她;在她食慾不佳時,也是表哥變著法子做好吃的給她;她上學,風雨無阻,表哥永遠都會來接她……
老師批語:「謝同學,我們已經充分得知你有一位無微不至的表哥。但我們現在是寫論說文,請不要花四百字來描寫你的表哥,好嗎?」
謝薄聲長嘆一聲,忍不住又笑起來,他翻到今天小桑葚的作文,要求以「當斷立斷」為題,書寫論述文,這種事情並不算難,謝薄聲略一思索,還是提筆開始寫作文。
八百字而已,三十分鐘,徹底寫完。
小桑葚洗完澡,香噴噴濕答答跑出來,一看謝薄聲替她寫了一份文章,歡呼一聲,抱著謝薄聲又親又蹭喵喵又嗚嗚。謝薄聲任由她擁抱,直到險些擦槍走火才堪堪將熱情的小貓扯開。
小桑葚提筆,將這份範文抄在自己的作文本上,奮筆疾書。
謝薄聲提醒:「這個東西只能拿來應急,整體來說,還是得提高你的素材積累……對文字感知能力這一點也可以通過大量閱讀來提高,這樣吧,以後,晚餐后,我陪你一塊兒看書,好不好?」
小桑葚嗯嗯嗯了幾聲,又說:「要不然,你替我寫上幾百篇不同的作文,我全背下,等到高考試試運氣,能考到什麼我就寫什麼——」
話沒說完,謝薄聲屈起手指,敲了她的腦殼:「不要投機取巧。」
小桑葚捂腦門,抗議:「聽說敲多了,我就長不高啦。」
謝薄聲說:「正常人類在成年後也很難再生長——雖說高考很重要,但我也不希望你為了考試而喪失對文學的熱愛,更不希望用這種蠢法子來扼殺你可能存在的寫作天賦。」
小桑葚小聲:「你明明說過,我在寫作上的天賦和你抓老鼠的天賦一樣。」
「但至少我也能抓,對不對?」謝薄聲緩和,「不要給自己定性,更不要現在就說自己不行。小桑葚,我一直認為你很聰明,無論什麼事情,你都做得很好。或許我們思維不同,才讓你在寫作上遭受一些挫折……我們慢慢來,好嗎?」
小桑葚獃獃看他:「你真的好適合當老師呀謝薄聲,你剛才講的東西,比網站上的高數老師講微積分還要清晰。」
謝薄聲笑了:「不,因為你是很優秀的學生,才會感覺所有老師都好。我只是借你的光罷了,小桑葚,來吧,抄完這篇作文就去睡覺,我等會兒做個計劃表,以後我們晚上一起讀書。」
謝薄聲的行動能力和計劃能力毋庸置疑,小桑葚在次日吃早餐時看到了對方為自己規劃的讀書表,只是倆人的書單有點不太一樣。
小桑葚覺著沒什麼問題。
增加閱讀量、積累作文素材的事情就這麼愉快敲定,小桑葚在次日清晨早早到校,原本想去語文老師辦公室請她幫忙看一看「朋友寫的新作文」,但卻撞見語文老師在低聲教訓江不名。
江不名低著頭,站在走廊上,沉默聽語文老師恨鐵不成鋼的教導:「你還當我是姑姑啊?你拍著胸口,問問自己,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夠好?當初你中考失利,是我和你父母說情,說我這邊可以幫你拿到學費的折扣,還能把我餐補給你用……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嗎?江不名,你是我唯一的侄子,我這樣對你,和對兒子也沒什麼區別了吧?」
小桑葚本來要進房間,聽到這聲音,沒有敲門,而是默默地後退幾步。
她轉臉,看到不遠處,班主任辦公室中,有一道瘦弱人影。
憑靠著敏銳的嗅覺,小桑葚立刻認出她。
是林有夢。
小桑葚抱著書,一動不動。
教室中的聲音仍舊傳過來,清晰極了,隱隱約約聽著失望:「上次你們班主任說你們班級失竊,我還想,是哪個壞小子乾的……你能想象出來嗎?你知道當我從你口袋中看見、你們班主任做了記號的一塊錢后,有多失望嗎?不名,我知道你不是壞孩子,你究竟有什麼難言之隱,你告訴姑姑,啊?你晚上去那種地方兼職,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還只是個高中生啊?那些人做什麼?你知道嗎?他們是賭啊!」
小桑葚默然,只聽語文老師的哭泣聲:「你給那些賭博的人放風,你就為了那些錢?你缺錢你和家裡人說啊,我們給你,你為什麼不學好,為什麼要去和那些人混……」
小桑葚沒有繼續聽下去,而是拿著作業本,默默地進了數學老師的辦公室。這幾天數學課代表請假了,小桑葚數學成績好,又是班長,暫時承擔起責任,負責收作業和發作業本。她抱著厚厚一摞數學作業本,聽見辦公室門響,走廊之上,江不名大步離開,往班主任的辦公室去。
數學老師的辦公室就夾在班主任辦公室和語文老師辦公室的中間,小桑葚因為聽得格外清晰,一邊是語文老師悶悶的哭聲——她猜對方應當是趴在桌子上哭,另一邊,則是江不名和林有夢的低聲交談。
「小夢,那個工作,我不能再做了。這些錢,你拿著,叔叔欠的錢,你別著急,我們想辦法……」
林有夢嗚咽:「好的,我知道……沒關係,我知道你很為難,你不用幫我了,我自己可以。」
小桑葚抱著厚厚的數學作業本,安靜地離開這個辦公室,走到語文老師辦公室前,敲了敲門:「老師好。」
語文老師哽咽:「請進。」
小桑葚進入教室,語文老師已經情緒穩定了,她的眼睛看起來還是剛哭過,但還是很溫和地對著小桑葚笑:「作文重新寫了?」
「嗯,」小桑葚說,「是這樣的,語文老師,我有一個朋友,說可以教我寫作。但他不確定,他的水平行不行,所以才寫了一個作文,想要請您看看。您要是覺著可以,以後,他就按照這個思路來教我寫作……」
說到這裡,她重重打了個噴嚏。
語文老師關切:「感冒了?」
「嗯,有一點,謝謝老師,」小桑葚說,「不過,我感覺林有夢同學好像病得更厲害,病了好幾天,也沒有去醫院看病。」
「林有夢?」
「對,」小桑葚直視她,「我剛剛經過班主任辦公室,還看到江不名同學給林有夢同學錢,可能是讓她去看醫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