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棄的諾言(下)
戰爭,到底是戰爭的錯啊!
毫無徵兆出現的災厄扭曲了他們生存的軌跡,他們此時的年齡階段應當在父母的懷抱中撒嬌,或者在學校的操場上玩耍,靜靜享受著上天賜予他們的那一份孩童的天真與家庭的溫懷。但是戰爭的到來卻無情的碾碎了這一切,讓這一切如同色彩繽紛的泡沫般驟然破碎,留下來的只有無盡的飢餓與奪魂的冰寒……
說實在話,蕭兵甲本人並不是一個熱心腸的活菩薩,在這個世界上有無數和他們兄妹有同等甚至更慘遭遇的人,就算蕭兵甲真想去拯救他們,僅靠他一個人的力量他又能拯救幾個?一個,兩個?還是一百個?一千個……這對於數量可能是以百萬計的人群而言實在是太少了,用一句成語來說的話只能是有心而無力。但他也並不是一個完全冷血的人,現在的他只是覺得自己需要給這些無助的孩子一點施捨。
——沒錯,僅僅只是……施捨。
他對著終於團聚起來正相互抱頭痛哭的兄妹兩人輕輕說道:「你們的父母為國而死,那麼蘇維埃就是我們所有人的母親,而我,就是你們的親人。」
面對眼前這名紅軍高官剛剛的這一番驚天之言,兄妹兩人抬起頭報以驚疑的目光。
「這不是我用來敷衍你們的謊言,塔尼亞,格林,這個世界奪走了你的一切!父親,母親,包括所有的親人。這個殘酷的世界,用最殘酷的手段。殘忍的傷害了你!哦不~~這不應該是一個12歲的小孩子應該承受的!」
蕭兵甲靜靜走到兄妹兩人身邊,用並不寬厚的胸懷包裹住了兩人單薄的身軀:「請相信我。失去了父親也好,就由我來做你們的父親。失去了親人也好,就由我來做你的親人。總之,這個世界奪去你的,都由我來給你!」
這並不是蕭兵甲心血來潮的意氣之言,就如之前所說的——這僅僅只是施捨。
即使明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真的救濟這對兄妹,但是就這樣丟棄他們在這冰冷的西伯利亞極地,眼睜睜看著他們在嚴寒之中痛苦死去,還是放任他們繼續擔當小偷苟且度日,直到哪天倒在自己人的槍口下下,蕭兵甲表示這樣冷漠的行徑自己都無法做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也僅僅是讓他們在哪一天死的能夠安詳些,僅此而已……
「親……親人?我們還能再擁有親人……嗎?」格林渾身顫抖,淚水噙滿了眼眶,激動地說道。
「不是親人……是家人!我們是一家人!我馬克洛夫.蕭拉基米爾對上天發誓——永生永世,絕對不會再讓你們受到一點傷害!」
「嗚嗚——嗚——哇哇哇哇哇——」兄妹二人先是小聲的抽搐,最後終於撲倒在懷裡放聲嚎啕起來。
————以上乃是30分鐘前的回憶。
看著前方在雪地里輕鬆的將手裡裝滿了食物的布袋拋起拋落,絲毫不覺的這份重量本該會直接壓彎他們的腰的孩子們正在大呼小叫,也許是太長時間沒有收穫如此之多的食物,又也許是從此不必再為飢餓與貧寒所困擾,陽光與笑容再度從孩子們的臉上綻放。
「謝謝你,偉大的紅軍戰士——馬卡洛夫.蕭拉基米爾同志!」之前還一口一個『大壞蛋』『惡魔』的格林此刻一張激動地紅撲撲的小臉蛋對著負手而立的蕭兵甲敬了個禮。「多虧您的幫助,我們總共147個同伴在未來的2個月內不用再挨餓了。」
「哼~~你與其感激我倒不如去感謝那邊的那個姐姐巴拉萊卡上尉吧——她才是你們的救命恩人。」蕭兵甲無不感嘆的說道,本來要將足夠100人飽餐2個月的食物救濟出去不經過師部政委的審批根本就過不去,但不知巴拉萊卡這個女人是怎麼說服一向以吝嗇小氣出名的師部政委,竟真的讓她帶著5輛馬車的土豆、列巴以及一些雜糧回來了,而且這個女人居然還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百餘套嶄新的小號棉衣。
而她現在正在給一位洗乾淨身體了的小孩更換新衣,在她的身邊有一排穿著破舊衣服的棉衣的孩子也正安靜地等待著她的照顧,軍中的女兵以及一些熱心的男戰士也在旁邊幫忙。她的頭上已經泌出了汗水,但她白凈的臉上卻依舊充滿著濃濃的慈愛以及幸福的神情。
「我就從來就沒看見她在我面前露出過這樣的表情。」蕭兵甲小聲嘀咕道:「教練~~這不公平啊……」
突然感覺有人在扯他的衣角,轉身低頭看去,塔尼亞正在用楚楚可憐的眼神看著自己。
「還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我的妹妹——塔尼亞.格林卡婭~~」蕭兵甲俯下身子,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額頭,暗金色的額發被蕭兵甲捋到了後面,露出了隱藏之下的那雙蔚藍色的大眼睛。
「我……我知道這個要求可能很可笑……也可能很卑鄙!但……但我還是要說!這是我最後的一個希望,也是最後一個渴求!」塔尼亞直直盯著蕭兵甲,像是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面對現實的貓咪,挺直了幼小的身軀,竭盡全力吼道。
————瞳孔驟然收縮。
蕭兵甲似乎感覺到塔尼亞接下來似乎要說的是什麼,整個人開始顫抖了起來,心臟正快速的跳動著。這個場景···自己很熟悉,似乎已經是經歷了很多次的場景再現一般的充滿即視感。
【瑪……馬薩卡!?】
「我才不滿足僅僅是兄妹的關係!我喜歡你,已經忍耐不住!現在決定要說出來!我……我希望你能娶我做新娘!」
少女稚嫩卻兀自倔強的喊聲蓋過了喧囂的人群,回蕩在了西伯利亞這飄渺無際的雪原上,久久,不曾散去。
眾人皆啞然,紛紛轉頭看著這個略顯突兀的聲音來源。
蕭兵甲還保持著剛才的笑容,但睜大了眼睛的他明顯被剛剛那一番話給震驚到了,他實在想不到這個屬性是軟妹的小loli居然會有勇氣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表白。
喂喂,真心話大冒險什麼的可不要在這個時候玩啊……
而且,你不是穹妹,我也不是悠哥……
但是就這樣拒絕的話……真的好嗎?
二者凝視半晌,默然不語。
良久,蕭兵甲嗤笑一聲,然後繼續摸了摸少女的頭,少女睜大的眼眶今天再度噙滿了淚水,顫聲道:「到底……還是不可能嗎?」
「真是小傻瓜呢……」蕭兵甲柔聲道:「即使想要嫁給我,也要等你長大再說呢,現在的你……還太小了。」某人無恥的將另個人曾經給予他的贈言搬了出來。
「那……那這樣算是你答應了嗎!?」少女又驚又喜,在得到對方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之後破涕為笑。反觀某人,他現在感覺壓力山大,來自摩爾曼斯克某位未婚妻的怨念讓他此時感覺自己要被誠哥請去喝茶,盡情交流一下如何輕鬆被割腦袋的經驗。他似乎已經隱約聽到了那來自天國的蕩氣迴腸的《鮮血の終末》交響……
「僅靠口頭約定不算,我們去找牧師做見證!」
「還是別麻煩上帝他老人家了。」蕭兵甲苦笑了一下:「就用我老家那裡的風俗做約定吧。」
說著,蕭兵甲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少女疑惑的看著蕭兵甲。
「在我們那裡,締結誓約需要兩個人同時勾住對方的小拇指,上下甩動三下不許掉,數到三之後再一拍掌才算完成。」
「真是好玩的風俗~~」陷入幸福地少女伸出了右手,探出了那白潔的小拇指,然後輕輕勾住了蕭兵甲,構成了一道簡易的橋樑。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騙~~」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騙~~」
在小勾甩動三下的同時,兩人同時鬆開了手指,然後相互相互一拍掌。
【啪~~】
…………
締結完誓約,少女在他滿載而歸的夥伴陪同下,歡歡快快的跳進了來時的樹林,轉眼,就已經消失了人影。
「你可真是變態啊~~」巴拉萊卡無不感嘆道:「那麼小的一個女孩你真敢出手?《未成年人保護法》里對猥褻幼女罪的判罰可是鞭撻100然後斷手哦~」
「在當時那個情況下如果是你你該怎麼辦啊!?」蕭兵甲沒好氣的掏出伏特加往嘴裡灌了一口:「當時那情況我倘若拒絕了她,我保證她絕對會去找個懸崖往下跳你信不信!?」
「不信。」
「喂喂……你就不能順著我的話往下說嗎?這讓我多沒面子,而且再說了,戀愛中被強硬拒絕的女孩子會想不開這不也是大多言情小說中的老套路嗎?身為女人的你應該會理解的啊~~」
巴拉萊卡在聽了剛剛那番話后先想了下,然後面色鐵青的冷冷道:「我可以把剛才那句話理解為『你不是合格的女人所以才無法理解』嗎?哈哈~~對不起呢,我不是個合格的女人還真是對不起你呢~~」
【她生氣了吧……現在她真的是生氣了吧……】
感覺到被一股冰寒殺氣包圍的蕭兵甲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毒蛇盯住的青蛙,只要接下來的舉措有任何不對,就會立馬喪命。
「對不起……請不要對我剛才的那番話往深處想,它不包含任何歧視性涵義。」蕭兵甲連忙彎腰道歉。
但是好半晌巴拉萊卡都沒有任何回應,疑惑的抬起頭,只見巴拉萊卡一臉見鬼似的表情望著蕭兵甲身後的天空。
「呃!?」
轉身回頭,入眼的景象讓蕭兵甲的瞳孔瞬間收縮。
——三架巨大『伊爾』加油機如同三隻巨大的的白天鵝,擺出人字隊型,拖著肥胖的身軀從遠方的地平線上冉冉浮起。越來越近了!近的已經足夠讓人看清機身上的編號了——『0427』。圖繪著醒目的紅底金色鐮刀鎚子交叉旗的兩翼上的四扇巨大的渦輪發動機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機身下方那巨大的黑影呼嘯著掠過了巍峨的山峰,蒼翠的山林,曠渺的雪原……然後靈巧的轉了個身,向著陣地的東方飛去。
這本來沒什麼,但是————
在他們的後面,一片艷紅的海嘯在那三架『白天鵝』的引導下向著陣地周邊撲面而來!那海嘯是由無盡的烈焰與濃煙交匯而成,無情的吞噬著前方的一切,濃密的樹林,凍結的池塘,充滿生機的山谷……統統在烈焰的吞噬下溶解,蒸發,燃燒。高溫高溫還是高溫!即使相距直達數公里,迎面撲來的炙熱氣浪依舊讓人心頭一悶。海嘯所過之處像是被血染了一般通通化為紅色,然後又被海嘯強行帶走,拖著這片血紅的身軀向著前方那尚未被侵蝕的土地繼續前進,一道推著一道……直到將所有的一切都吞噬殆盡……
「這……這到底是……」目睹此景,蕭兵甲結結巴巴得說不出話來,然後他彷彿想到了什麼一般,原本紅潤的臉皮陡然間一片慘白。
「塔……塔……塔塔………塔尼亞……」
已經察覺到已經永遠失去了什麼東西的蕭兵甲嘴角不禁抽搐起來,手裡的酒瓶跌倒在自己的鞋子上灑了一地也渾然不覺,極度縮小了瞳孔的眼睛留下了大片的眼白,獃滯了眼睛映射出塔尼亞剛剛離去的那條茂林小路,此刻正在烈焰死神的舔舐下逐漸化為灰燼……
相比較獃滯在原地的蕭兵甲,巴拉萊卡則是發瘋一般沖向前方那燃燒的地獄,但她迅速的就被前來的士兵給抱住,幾個士兵的合力像是一條鐵籠般將她死死地鎖住。巴拉萊卡奮力的向虛空伸出右手,對著前方燃燒的森林似乎想要抓住什麼,淚水瞬間模糊了她的臉龐,撕裂心肺的嚎哭聲頃刻間回蕩在這片剛剛還被歡聲笑語所充斥現在卻已經一切被烈焰吞噬的土地上……
……………………
三天後。
大火終於隨著北極風的引導向著東方趕去,但此時留在這片土地上的,只有一片沉默的焦土。
蕭兵甲看著一片已經沒法仔細分辨的灰燼和廢墟,輕輕抬起右手,伸出小拇指。微微張開嘴,但是卻說不出話,似乎在期盼那個溫柔天真的孩子再一次笑著跑過來勾起他僵硬在半空中的手,可是回應他的只剩下飄灑的灼熱灰燼。
暗紅色的餘燼被北極圈湧來的烈風撫起,輕輕在空氣中飄蕩,替代女孩輕吻了他僵在半空中的手掌,上一次留在他手上的淡淡吻痕,現在卻被黑色的灼傷掩蓋了。也許這就是少女留給他最後的,小小的懲罰,為了他的言而無信,但是無論他再怎麼道歉,那些話語卻沒法在傳到少女的耳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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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ss1:每次寫這玩意都感覺像是在便秘——一點一點拉出來的。
pass2:感覺寫小說的自己像是在玩羞恥play……
pass3:最近好煩,各種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