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
「姬洛,俺給你講這些不是為了叫你做什麼。只是為了叫你對隱藏的危險有個預知。你的天賦很高,能夠混跡在各類人群中不被發現。為父和你一塊,只會害了你。今日一聚,怕是再不相逢,你不必為俺做些什麼,只是要——好好活著。」
姬桂粗獷的臉龐上難得的顯露出一抹憂傷之色,姬洛獃獃得看著,心彷彿被人狠狠得揪了一塊肉下來。
「俺脫困之事瞞不了太久,來此地之蹤跡也定難以隱藏。你得儘快動身,由此西行,等到達西北奘域便能擺脫大部分的追蹤。」
姬桂拿出一塊品色極其普通的玉片,接著說道:「奘域牧(一域最高文官)樊忠曾是俺生死之交,但你也不要輕易拖他攪這趟混水。只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想辦法對他出示這塊玉片,他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做。」
街坊之間的聲音漸漸瑣碎起來,劈柴聲、炒菜聲、小孩哭啼聲此起彼伏。一點點燈火,攪動著炊煙,平和的灑在蠻山城樸素的青石板上。
萬家燈火,父女二人卻是相顧無言。
一股離別的愁緒,漸漸包圍了他們。
「爹。。。」
「小洛。。。」
二人同時出口,卻都沒有下文,似乎都在等著對方出口。
依舊是令人揪心的沉默,姬洛只覺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在渾濁的夜色中漸漸模糊。
「我該走了,保重!」終究是姬桂打破了沉默。
他不忍去看女兒嬌嫩容顏上的兩行清淚,只在心中長嘆一聲,就要離開。
卻在這時,一柄飛戟閃電般擊來。
「無恥小賊,休要動我妹妹!」
姬桂輕易抓住了襲來的飛戟,定睛一瞧,正瞧見林韋飛奔而來。
妹妹?他頓時綳得不是很住,好好的一場父女離別,突然添了個便宜兒子。
再想起姬洛剛剛的古怪神情,他突然有所明悟。
姬洛剛想施展能力給林韋灌輸一下姬桂的『長輩』身份,就感覺一座大山般的精神力壓制,生生震散了她的精神力,同時聽到耳邊傳來姬桂的精神力傳音:
「急什麼,老夫替你試試他!」
話音未落,林韋已然飛身上前,姬桂便和他對了一掌,心中不由暗暗稱奇。
大昌皇室功法繁多,無一不是自民間大浪淘沙而來的精品。
但最核心的高祖一脈,一向都是修自家嫡傳的《江山社稷經》,《江山社稷經》分兩部,網羅萬象,奇妙無窮。
姬桂貴為親王,便是修習的「江山」部中的搬山經。
此經最為奇特的便是能以精神力秘法淬鍊肉身,並將一部分精神力轉化為「假」內力,以達到一種偽體修的效果。
據傳高宗曾將此經修行至至高境界,一拳之下能毀滅一座城池,僅憑肉身便能比肩其餘體修界的岳級強者。
姬桂自問不及高宗十一,卻也至少能憑肉身輕易制服眼前這個不到林級的小子,不想一擊之下,竟是平分秋色。
恍惚間,姬桂左手忽覺發燙,就見著不周戟飛射而出,再度回到了林韋手中。
二人默默對峙,心中都是一陣疑惑。
覺界哪裡來的體修?
姬桂很疑惑,搬山經乃是正宗皇室秘傳,況且天賦要求極高,十多代嫡傳下來,只有寥寥三人修鍊成功,他很肯定,眼前這個連林級精神力都沒有的小子不是之一。
林韋也很疑惑,不是說好覺界無體修嗎,怎麼突然冒出個老頭就能和自己過招,剛剛這一招他可沒感覺到任何精神力波動,完全是純粹的肉體交鋒。
姬洛站在街邊,臉都紅到了脖子跟,埋頭不敢說話。
卻不想林韋見她這副「委屈」模樣,心中殺機凜然,抄起不周戟便打。
扎、挑、刺、斬,短短一瞬間,林韋就已經耍出了好幾種攻勢,戟影舞的密不透風,殺機密布。
幾個月的練習,林韋借著腦海中的一些靈界戟法,漸漸也練出了一番模樣,若是尋常山級精神力修者遇到這般兇猛的攻勢,只怕也得飲恨。
但姬桂絲毫沒有半分慌張,伸出兩個手指,左撥一下,右拉一下,生生防死了林韋的每一次進攻。
他甚至還有閑心猜測著林韋的身份。
戟這種兵器在覺界覺者中比較少見,畢竟法器還是用飛劍比較帥氣瀟洒。
林韋的戟法也是覺界聞所未聞的,恐怕是來自異界。但異界之人潛入覺界,意欲何為,不怕被規則壓制嗎?
姬桂忽然想起不久前山中接到的那個任務,洛兒似乎就是那時來的楚域。
至於規則壓制,他忽然想起覺界古籍中的隻言片語,不由大驚失色,手中防守之勢便慢了一拍。
林韋豈會放過這個大好時機,瞅准空隙便是一記直刺,出手如脫雲之龍,直擊姬桂面門。
然而他並沒有聽到不周戟刺入血肉的聲音,反而是聽到一聲清脆的金鐵交擊之聲,隨後便被鋪面而來的一股強大念力擊飛數丈。
一座金黃小塔,自姬桂胸中升起,其上山嶽虛影盤桓,氣勢磅礴。
幾十倍的重力瞬間便向林韋壓來,他咬緊牙關,才不至於被直接壓倒。
「混沌體?你出身何界?」
姬桂面色冷肅,持續釋放著壓力,一步步向林韋走來。
每一步踏下,重力就加強一分,林韋的骨骼都被壓得嘎吱作響,似乎就快要不堪重負罷工了。
姬洛邁開步子想要阻攔,卻發現根本動彈不得。張開嘴,卻絲毫髮不出任何聲音,只得哀求般的望著姬桂,那雙如月般靈動的雙眼一瞬間就噙滿了淚水。
曾經也有玉皇山中色膽包天之輩嘗試過追求她,有為色,也有為攀高枝之輩,那時姬桂的手段可是十分殘忍。
「砰!」
林韋終於支持不住,一隻膝蓋重重的砸在青石板上,血肉模糊。
膝下石板碎裂無數,林韋眼神卻依舊凝聚,緊緊握著不周戟:
「放了她,我告訴你。」
姬桂腳步頓時一凝,語氣怪異:「你恐怕沒得選擇。」
「只要,你,用道心起誓,我便告訴你。我的身份,還有大牽涉,大隱秘。」
林韋五官已然溢出鮮血,但依舊牽出了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如果你不願,大可以繼續試試,我保證你什麼都問不出來。」
「哼!」姬桂冷哼一聲,身後山之虛影頓時凝練一片,無數莫名觸鬚探出扭動,猙獰恐怖。
「我倒要試試,你多硬的骨頭!」
重力再一次加重,林韋的雙眼已然失去了視力,大腦也因為缺氧而變得模糊。(供血不足)
他用儘力氣,猛地擒住不周戟,以戟尖架住咽喉。
「你,大,可,以,試,試!」
聲音虛弱,卻依然堅定,鋒利的戟尖已然刺破林韋的喉嚨,一股殷紅的鮮血噴射而出。
「放,她。」
再有分厘,不周戟就將真正洞穿他的喉嚨。
姬桂終於退後一步,面色複雜。
渾身壓力潮水般散去,林韋卻依舊握緊不周戟,死死盯著姬桂。
不用回頭,姬桂已經感受到了街邊那道幾乎快要凝聚成實質的殺人目光。
頂著一頭冷汗,他鬆了口:「天地有鑒,俺姬桂今日必定放此女子離開,從此日起絕不傷其半分,如有違背,必使道心崩散,萬靈塔傾!」
天空中忽有一陣悸動,在場之人都同時感覺到了一種冥冥中的規則生成之意。
這便是覺界特色的發誓法則,憑藉著強大的法則之力,強行約束著各個以道心發誓的覺者。
在覺界違背誓言,是真的會被天打雷劈的。
聽了這話,林韋眼前一黑,便是暈了過去。
姬桂撓了撓頭,帶著一個近乎諂媚的微笑走向了姬洛:「俺覺得這小子還不錯嘛,哈哈,骨頭很硬,哈哈。」
姬洛瞪著個大眼睛,卻也說不出話,只是恨恨的盯著姬桂。
這老匹夫做賊心虛,竟還敢不放開精神壓制!
「該說的話,俺也說了,你別拿這眼神看著我。我這不是怕你涉世未深,被那些狗男人騙了嘛!」
見著姬洛依舊憤憤,姬桂難得的心虛愧疚了一回,只得又陪著笑道:
「你要是,額。我是說萬一有那麼一點點看上這小子了。俺也管不著你做什麼,至少俺看出來他不會對你不利。不過俺覺得你跟著這小子,可能不一定比跟著我安全。」
「沒有沒有,俺不是那個意思,你怎麼會看上這個小子嘛,哈哈。」
姬洛眼神終於有些緩和。
姬桂連忙從儲物包里掏出一塊黑色的圓形玉佩:「這小子老是以體修的辦法交戰,難免被人看出破綻,把這個萬象玉給他,俺們就算扯平了,如何?這塊玉能自動擾亂周圍的規則和精神力,讓人無法窺探,自是掩蓋他修為的大好神器。你爹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弄到的,我還覺得虧了呢。」
把玉佩揣到姬洛的腰包里,姬桂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夜風呼嘯,不知不覺已是入夜。
「等俺離開后,禁制自動會解開。你,要多保重,別忘了俺說的話。至於那小子,你自己編個理由吧。俺此行向東,自會幹些動靜出來,你們一定要向西北去,方可覓得一線生機,俺。。俺。。」
姬桂連說了幾個俺,卻最終沒有接出後面的句子,只是幽幽嘆息一聲,便轉身,陷入了那一片寂靜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