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陰暗
那天之後,鳴神島上空停滯了數個月的烏雲,終於散去。久違的陽光灑落,似乎是為仍舊生機勃發的稻妻城所折服,顯得無比溫順。那平靜的海面,亦是彷彿再一次感受到屬於那位雷電將軍的威嚴般,不再顯得那麼險象環生,一切都在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民生淳樸早出晚歸,載歌載笑,一江秋月。花火巡天影向山外,河清海晏,好陣春煙。稻妻城,長野原煙花店。身穿淺紅色和服的小女孩,眼眸如同花火般璀璨絢麗。她抬起頭,看著牽著自己手的父親,又凝望著天穹上漸漸散開的絢爛煙花。不知為何,她抿緊了嘴唇。「爸爸,今天是個好日子對么?」聞言,煙花店店長長野原龍之介愣了愣,彎下腰揉了揉自家閨女的小腦袋。「怎麼啦,宵宮,以往放煙花的時候你不是最高興的么,這不前幾天還跟老爹我嚷嚷著,要發明出在下雨天也能讓全城人都能看得到的大煙花么?」宵宮搖了搖頭,伸手抱住了自己的父親,把腦袋依偎在對方懷裡撒嬌。「可是,今天的煙花明明好悲傷,爸爸,今天我可以不放煙花么?」她失落的雙眸不自禁望向了白狐之野的方向,哪怕那裡的陽光是最為燦爛的。「對不起……」她小聲道歉的聲音,不知為誰。……小木屋外,因高強度修行而疲憊不堪的少女,倔強地抹掉了俏臉上的污漬。她看著這間似乎並沒有人居住的荒廢小屋,猶豫了片刻后仍是推門走進。「有人嗎……」她的聲音有些不確定,因為哪怕屋內的東西都十分老舊,也有不少是破損不堪得幾乎用不上的小物件,卻也都被十分細心地擦得整潔,擺得有愛。哪怕是此刻精疲力盡的她,仍是能隱隱感受到這間屋子的主人,對於生活與明天究竟懷揣著怎樣的熱情與希冀,宛若棄土中開出的努力花卉,笑迎陽光。在低矮的小木桌上,她發現了一張小紙條,上面的字有些歪斜,又努力排得工整。「你好,我叫禍斗。」她拿起紙條,端凝著這行小字,又下意識地環顧了四周。原來這裡,是屬於那位常被家族中的同輩經常謾罵的少年的么?她繼續看著紙條,將其翻過背面,那有些複雜的雙眸頃刻間有些動容。「床底下的小木箱里有一些食物,如果需要用上,可以全部帶走哦~」小字的最後面,畫了一個笑臉,哪怕並不是很好看。她沉默著,將床底下的小木箱取出,抿著嘴看著顯然珍惜得沒怎麼動過的那些干獸肉。回過身,她拿起了桌子底下的一支斷鉛筆,工整地寫下了對方不可能看見的回復。「你好,我叫九條裟羅。」九條裟羅將木箱原封不動地放回床底,躺在了工整無比的床上微微小憩。她沒能想明白。這樣溫柔面對世界的人,真的會是個無惡不赦的壞蛋么?……影向山頂。那位佇立在鳴神大社神櫻樹下的巫女極目遠眺,夢見木般粉黛顏色的秀髮隨風拂動。面若夾桃而又不食人間煙火般的顰蹙絕美,此刻卻黯淡得像是在勸服著誰一般,不知足以令多少為博紅顏一笑者為之赴湯蹈火。她的名字叫八重神子,是被束縛在此地不得離開的神社主人。此刻,八重神子用她那白皙若珍玉般的素手,輕柔地撫摸著懷裡身形虛幻,眼看著似乎就要散去的一隻小赤狐,陪著它靜靜等待著誰,看著它愈發微弱的身形時不時緊縮。「等不到他,證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呢。」
她帶著淡淡的笑容,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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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比地雙眸憐愛地看著這隻倔強的小赤狐。「回到白狐之野吧,一定有一天,你還能再次見到他的。」那懷裡的小赤狐,似乎是微微抬起了頭,最後望了一眼那白狐之野外的海邊,像是看見了誰模糊的身影一般,終於緩緩地閉上了安詳的眼睛。那虛幻的身形化作泡影,遠遠飄散,灑遍了整片白狐之野,回歸到了自然之中。八重神子靜靜目睹著這一切,直至春風料峭讓她亦是微微覺得有些冷了。她才露出了萬分無奈的笑容,起身離去。「阿影,你創造的第一個人偶,其實有在努力把他的使命完成得很好。」「只是怕是再見面時,你那一刀,還是會狠下心揮下,讓其成為你內心裡又一條深深的傷痕吧……」……韶光撫月,天下人間。一心凈土內,影正在細心勾勒第二具人偶的那雙玉手,不知為何停下。她遲疑了很久之後,還是放棄了與外界信息聯繫的念想,哪怕她自知自己的內心是最害怕孤獨,最難釋懷於孤身一人面對長久歲月的痛苦的。「……唯有永恆,才最接近真理。」影低聲呢喃,看著眼前外貌與她並無太多差別的雷電將軍。「我註定追逐不了真理,終有一天我也會因磨損而命隕。」「此身即是塵世最為殊勝尊貴之身。」「此身,即是塵世中最多背負與虧欠之身。」「原諒我的任性……替我守護稻妻,在我末路之後。」她攥緊了身上華貴的袍服,那玲瓏豐腴的身形顯得如此柔弱。這片荒蕪的凈土,輾轉間與外界相異流逝的千百年歲月里,只她孤身一人。……翻湧的海面上,商船如落葉漂浮。一聲刺耳的脆響,高腳杯連同上面的酒水一併砸碎在了禍斗的額頭上,讓他不自禁顫抖著將其捂住,無神空洞的雙眸中似乎對此沒有任何意見。「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要撿別人丟掉的垃圾!!」查耶維奇厭惡地看著眼前默不作聲的國崩,向著手下商隊的水手們大聲呵斥。「你們看看你們招來了什麼?!自從撿了這個禍害回來之後,隔三差五在海上就是遇見險惡天氣,這一趟下來貨物都爛倉底了!!」一旁,低眉順眼的水手們用歉意的眼神看著瘦小的國崩,不敢吭聲。「……把他送去包紮傷口吧,讓他歇著不用幹活了,至冬國不相信眼淚,至此一次。」查耶維奇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擺了擺手。「算我倒霉,攤上這麼一件破事。」水手們賠笑著,將國崩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向著甲板內走去。「……食物還剩多少?」查耶維奇揉了揉眉心,向著身旁的副手詢問。「如果不把咱們送的貨物用上的話,撐不了一星期了。」身旁的大副搖了搖頭。「那就用上,給那倒霉孩子多吃兩天肉,反正那些玩意送到頭來爛家裡都沒人要了。」查耶維奇擺了擺手,嘆了口氣。「這趟生意過後,我們這支商隊怕是要解散了,也好,像我這樣成天沒個好臉色的人,現在也只能去蒙德那邊混日子了。」「等回頭安頓好了事情,把這孩子也送到蒙德那邊吧,那邊環境好,看他營養不良得像個燒火棍的樣子我就來氣,怎麼他就不喊一聲疼呢,他馬的殺千刀的稻妻人……」他的神色有些黯然。「那倒霉孩子看著也就五六歲啊……」
大副抿著嘴唇,沉默不語。他是跟著查耶維奇混生意最久的人,自然是知道對方脾性的,對方太犟。只惡狠到了表面,沒能在至冬的道上混到一片立足地,偏偏就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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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帶著他們這些同樣在底層爬摸滾打混日子的小伙們。向著未知的海外貿易撐起了帆,幾年下來也算有了起色,但底子終究太薄。這一趟投資下來,如被神明打壓般處處碰壁,血本無歸,這支船隊顯然已經走到了頭,船上幾十號人都是要吃飯的。「頭兒,這些年來其實弟兄們也有些個小金庫……」大副的臉色似乎有些肉痛,但開口的語氣仍是堅定不移。「拉吉爾倒吧,就你們存的那點褲衩本,想討個婆娘過日子都得賣血。」查耶維奇擺了擺手,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罵咧。他抬頭看著那厚重得喘不過氣來的陰雲,腆了腆他的大肚子站起,那雙掩藏在圓框小眼鏡下的雙眸神色複雜。「……這些年來我也有幾個信得過的同行,回去后我把你們塞到他們手頭下,日子過得准比現在滋潤。」「頭兒……」大副欲言又止。「你是想問那倒霉孩子是吧,這路上你們盡量多教他點混海的本事,就他那精緻得不像話的外貌,來頭准麻煩。」查耶維奇皺起眉頭。「去看看他吧,我能罩他多久就罩多久,別指望我給他好臉色,最好讓他看見我這副模樣的人都躲得遠遠的最好,看著他我就來氣。」他別過身,將地上的玻璃杯碎渣一腳踢進了大海里,繼續望著他的海浪。聞言,大副笑了笑,也不去戳穿對方那副刀子嘴豆腐心。不論對方還是誰怎麼說,至少在他眼裡,對方都是個敢作敢當的至冬爺們。……船艙內,兩位水手小伙苦著臉,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不知何時已經昏過去的禍斗,將他瘦小的身軀平放到了床上。「我都看得出這孩子暈船,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啥毛病,吱都不吱一聲,這不就等著頭兒那狗熊脾氣大發雷霆么。」其中一位皮膚黝黑的水手嘟囔著。另一位身形健碩的水手聞言嘆了口氣,找了條濕毛巾,動作嫻熟地幫著床上眉頭緊皺的禍斗擦乾淨污漬。「你還真別說,我長那麼大都沒見過模樣這麼精緻的小娃子,也不知道他爸媽怎麼狠得下心給扔了,這餓了不說,有活害搶著幫手,生怕給咱扔海里似的,乖得怪可憐。」「把這吃不了幾口飯的孩子扔海里,難道還能多省一麻袋稻米……」他罵咧著,又皺著眉頭從國崩的髮絲里找出了一些海藻,表情越發陰沉。繼而他將國崩的破麻衣掀開一角,露出了其白皙皮膚上的繩索勒痕。一時間,兩個水手的面色都變得及其陰沉,那攥得緊緊的拳頭因心頭驟起的怒火而擰得嘎吱作響。「……畜生…怎麼敢的啊?」皮膚黝黑的水手咬著牙,為禍斗動作輕緩地蓋上了被子,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意識深處的那片小角落裡。國崩仍抱著那失去生息的小赤狐縮在一旁,空洞的鈷藍色雙眸里沒有任何光彩。站在他跟前的那位少年依舊面帶微笑,仍是穿著造型奇特,標示雷紋燙印的衣服,頭戴著往後飄飛兩簇綢緞的圓帽,紅紫相間顏色。他彎下腰,將國崩的下顎用手指挑起,那雙同樣是鈷藍色的雙眸寫滿戲謔,與他靜靜對視許久后,嫌棄般將其甩開。「嘖……」少年歪了歪頭,撫摸著下巴。「就因為你懷裡的那個假想出來的死狐狸,就連我這個忽然闖入你意識世界的存在都愛答不理了么?」驀地,少年一臉不懷好意地將國崩懷裡的小赤狐一把搶過,拎著不放。禍斗那原本死氣沉沉的臉上頃刻間就被恐慌代替,他癱坐在地上仰起頭,扯著少年的褲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