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欲戴王冠(十一)

第203章 欲戴王冠(十一)

道士也對朝焱道:「我也沒想到你竟然也跑出了須彌。」

「你想不到的事情可多了,既然今天撞到我手裡,我便送你下去和你那些昔日的同宗人團聚。」朝焱說著,一刀劈頭朝道士額頭斬去。

道士一直提高警惕,暗中盯防,即時狼狽一滾躲開致命一擊,朝焱來勢洶洶,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又是一刀劈來,他慌忙扔出懷裡的數道保命符籙,符籙是他畢生的心血所塑造,飄在半空之中,形成一道牢不可破,密不透風的保護罩。

但這並不能給他安全感。

「你可不能對我動手,」道士惶恐不安,拿眼睛去睨容懷,示意他兌現諾言,見容懷靜立一旁,無動於衷,他心急如焚,氣急敗壞,「你還不知道吧!我與你的陛下可是……」

朝焱耳尖一動,「我的陛下?」

「這不是重點!」朝焱關注的重點完全偏了,道士氣得渾身哆嗦,正打算大聲把交易經過說出來,「其實我和他……」

他話音未落,容懷抬袖一揮,一縷神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貫穿了他的咽喉。

脖子上多了一個血洞,鮮血汩汨從洞里淌出來,道士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音,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死死盯著不遠處冷靜地凝視著他的容懷,最後還是膝蓋一軟,倒在地上。

「容懷?」朝焱問:「他剛才說你和他……?」

容懷輕描淡寫地指揮士兵把人拖下去,遂眉目舒展,淺淺一笑:「你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和他當然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朝焱看著他琥珀剔透的眼睛:「……原來如此。」

道士的死就像壓垮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跪在殿外的皇宮貴族們紛紛投降求饒,大越的陛下面垂熱淚,雙膝跪地,高舉降表於頭頂,以示大越臣服之意:「大越願稱臣納貢,不生禍端,安於民生,從此奉琅國陛下旨意恩典行事。」

如此一來,天下土地盡歸於琅國。

·

十五日後,容懷正式登基,整個京城張燈結綵,鑼鼓喧天,萬人空巷。

登基大典風光而盛大,祭天儀式之後,新選出的文武百官齊齊跪在地上,高呼三聲陛下。

這個時候提到他的名字,沒人再會想起他曾經是那個幽居深宮的不祥之兆,取代而之的是曠世盛名,街頭巷陌都在歌頌他的豐功偉績。

容懷特地對雪妃和阿遠等人進行了追封,並將他們的骨灰葬至皇陵。

遷葬那天,他親自督辦,由於當年雪妃等人是一併被丟入火盆之中,所以骨灰幾乎融在了一起,分不出彼此,他便乾脆將骨灰裝在一起封進玉盒中,葬入皇陵。

「抱歉,這麼久才來看您。」

「我不知道您在路上會不會寂寞,但有阿遠他們陪著您,想必您也自在不少,」容懷輕輕撫摸著玉盒,和她道別。

一滴眼淚微不可察地落了下來,卻沒有沿頷而下,只略微濕潤了眼瞼,他再抬起頭時,就已恢復如常,轉過身就發現朝焱倚在走廊上等著他。

容懷的手掌最後在玉盒一撫而過,旋即緩步向朝焱走去。

「話都說完了?」朝焱問,「封陵后,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容懷說:「不祥之兆雖是符堅的把戲和謊言,但歸根究底,我也是致使她不幸的根源,或許她也曾經埋怨過我吧,不然也不會選用鞭笞這麼極端的方式來教育我。」

「真是難以想象……」朝焱說。

容懷問:「什麼意思?」

「難以想象有人會捨得傷害你。」朝焱說,「就算是我,也覺得頗為不忍。」

容懷頓住腳步,伸手摸了摸墓道兩壁鑲嵌著的夜明珠,「你不是一直好奇,為什麼我晚上睡覺的時候還要點著燈嗎?那時蕪園裡不許點燈不許燃火,所以光和熱,對於平常人來說都是觸手可得的東西,對我來說卻是遙不可及。」

「每到入夜,如果我不點上一盞燈,晚上就會被過去夢魘所吞噬,嚇得驚醒過來。」

「我還曾經握著母親的手對她許諾,必定會讓蕪園燃起燈火,可還沒到我對兌諾言的這一天,她就已經撒手人寰棄我而去……」

朝焱說:「所以你將整條墓道都用夜明珠作為點綴。」

「沒錯。」

星星點點的夜明珠鑲嵌在牆壁上,就宛如無數的星辰,一言不發地圍繞著中間的墓棺。

朝焱感慨道:「容懷,你有心了。」

他們進入皇陵的時候是夕陽西下,如今走出來已經是星辰滿天。

容懷命人封陵,遠遠地看了一眼工人們動作,就和朝焱並肩而行,再沒回頭。

他們穿過寂靜幽暗的樹林,來到一處往前延展的料峭懸崖。

夜幕四合,星辰滿天,容懷在懸崖邊緣坐了下來,朝焱就站在他的身後,兩人都跳望著遠處京城的燈火,但距離遙遠,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樣宛如螢火,突然問:「你現在還渴望火光嗎?」

懸崖邊上風大,沉浸在回憶里,容懷過了一會回過神:「什麼?」

朝焱攤開手掌,掌心捧著一簇蓬勃跳躍的火光,這是他的本源,隨著朝焱心念一動,它就分裂出無數的火光,圍繞在容懷的身邊跳躍,就像數不清的火光匯聚成一條燃燒的星河,比整個京城的燈火還有天上的星辰,還要明亮。

燃燒的火焰浮在空中眷戀地徘徊在周圍,容懷頗有些渴望好奇,又有些畏懼,最終還是慢慢伸出手指,嘗試輕輕觸碰,明亮的火焰蓬勃而旺盛,卻絲毫不曾灼傷他的手指。

容懷將它捧在掌心,那灼熱而溫暖,就像稚鳥被捧在掌心裡活潑歡快的心跳。

「……阿焱,其實我很早就得到了光,是你,」他抬起頭,望著朝焱,「現在我有你。有你,就有光。」

「從小到大,我都是被放棄的一個,而當你在需要庇護大多數人和我中間選擇了我,我就認定了這一點。」

「大多數?」容懷今日沒有束冠,而是簪了一條素白的髮帶,朝焱站在他身後,望著被懸崖的風吹起纏繞在他手上的髮帶,說:「你可不是大多數,你和大多數也沒有可性。」

「而我,也從未想過拿你和其他人相提並論。」

容懷一頓,所以從頭到尾,在朝焱眼中只有他這麼一個選項嗎?

或許是耳邊陡峭的懸崖上風聲太大,也或者因為掌心的溫度太過灼熱,他竟然感覺到自己的胸口也開始微微發燙,略顯急促地跳動起來。

然而朝焱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心臟驟停。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我的一切做法都是出自於本心,」朝焱說:「所以你也不必以為我是為了渴望鮮血和戰爭,想方設法滿足於我。」

「阿焱你……」

容懷瞳孔張大,手腕微微發顫,他從未想過他辛辛苦苦遮蓋的,所拚命想隱藏的卑劣的一面,朝焱竟然全都知曉。

這……也是當然的,容懷冷靜地想。

朝焱殺伐果斷,性情暴戾,卻待他一向十分用心,通過道士死前的話,結合之前的蛛絲馬跡,理所當然也能推測出他做了什麼。

容懷垮下肩頭,「……抱歉。」

「你不必向我道歉,」朝焱說:「沒有人需要你道歉,我不希望成為你新的負擔。」

「你怎麼會是我的負擔!」容懷渾身一震,驟然抬頭。

「不是嗎?」朝焱道:「那就好。」

容懷因為情緒激動,嗓子眼裡灌入一大口寒風,再次忍不住低頭咳嗽起來,朝焱攬住他的肩膀,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山崖風寒,我們先回宮裡。」

·

容懷頒布的政策卓有成效,琅國運作逐漸走上正軌,百姓門安居樂業,天下海清河宴,到處都在傳唱歌頌各種容懷的功德。

但容懷卻沒有居功,每當聽見別人稱頌褒讚於他,他都會認真地回應:「我的作為不值一提,能有今天,全都仰伏兩位對我忠心耿耿的將軍。」

於是普天下的百姓都知道,陛下雖然推行仁政愛民,可他有兩柄世上最鋒利的麾下之刃。

這是陛下無往不勝,所向披靡的利器。

為了避免自己兒時的悲劇在不起眼的角落上演,容懷殫精竭慮,一門心思撲在政事上,朝堂文武百官卻開始不約而同催促容懷廣納後宮,早日誕下皇嗣。

容懷對抱女人興緻並不高,找借口一推再推,眼看著每□□堂上這樣的呼聲越發強烈,他甚至罕見生出了逃避的念頭。

午後湖畔歐鷺回棲,兩岸夾道的垂柳寂寂,涼亭里平靜安謐,微風送拂陣陣花香,吹得珠簾嘩啦作響,容懷抱緊膝蓋坐在軟榻上,輕聲問:「阿焱,我該怎麼辦?」

朝焱背靠在亭柱,閉目養神,「你將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把他們該做的都給做了,他們閑來無事,自然總是盯著不該盯的地方。」

「是這樣嗎……」容懷撐著額頭。

阿焱說得總是不錯的。

思索片刻之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既然這樣,那我便開始嘗試放權,正好南邊大旱,我便出去瞥查一個月,把權力放給這些大臣,勞煩阿焱在宮中幫我看顧一二。」

「你能想通當然最好,」朝焱睜開眼,「你用俸祿養著他們,可不是為了讓他們吃乾飯。」

容懷說:「阿焱說得是。」

於是容懷花了一周的時間把任務分派給朝中大臣,於是無事一身輕,前往南方抗旱,可沒想到原定為期一個月的抗旱,因時疫突然爆發,最後竟然變成了三個月。

等容懷處置好旱情和疫情,匆匆乘著車鑾回來的時候,突如其來感覺到心口一陣不安。

他忍不住催侍衛走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等他趕回皇宮的時候,宮裡一片安靜,似乎沒任何不同,他匆匆忙忙踏入內殿,卻沒在平時朝焱休息的地方找到人,隨手一摸,檯子上也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他心急如焚,拽了一個宮婢詢問:「阿焱……朝將軍人在何處!?」

宮婢戰戰兢兢地跪下來:「朝將軍兩日前孤身把自己關進后苑,就再沒出來過,也不讓大家靠近。」

容懷鬆開她,身體晃了晃,待回過神來,一刻不停地往人跡罕至的后苑跑。

由於之前朝焱的命令,后苑沒有人敢靠近,容懷衝進去就隱約聽見斷斷續續的嘶吼聲,他沿著聲音一路找過去。

朝焱體內烈焰再次失控,把自己關在一處荒廢偏僻的宮殿里,容懷剛一接近就看到滿地殘垣斷壁,大片地皮被燒得精光,朝焱正撐著膝蓋,靠坐在牆上,烏髮垂落下來,看不清楚表情,前胸後背一道一道的血管從體表暴起,熾熱的烈火從體內撕裂而出,近乎蔓延了他整個上半身。

容懷膝蓋一軟,差點摔倒,好在他及時扶住了牆體,一步一步向朝焱接近。

聽見他的腳步聲,朝焱艱難地抬起頭,烏黑的碎發之下,一雙灼紅的瞳孔定在容懷面孔上。

「阿焱,別怕,我來了……」

「我來救你了。」

容懷心中慌亂焦急,唯恐手腕上的血流得不夠快,這一次他劃在了頸部的大動脈上,一股猩紅的血液瞬間噴薄而出,在雪白的衣襟泅開一大片血色。他跌跌撞撞撲過去,不顧朝焱渾身燃燒的烈火,用力抱住他的肩膀。

強忍著身體被烈火灼燒又迅速復原的痛苦,他將淌著鮮血的頸項送到朝焱的嘴唇邊。

朝焱渾身的經脈已經被烈火燒得撕裂,動彈不得,但容懷的血液喂入唇角淌入腹中,他體內的瀕臨暴動的烈火重新馴服地趴了回去,體表傷痕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沒事了,沒事了……」容懷輕聲呢喃。

「是我害你傷成這樣,」朝焱艱難調轉視線落在容懷血肉模糊的頸側,聲帶撕裂,嗓音沙啞。

容懷卻說:「不……這也是出自於我的本心,和阿焱毫無關係。」

「阿焱兩天的折磨,你一定覺得很累吧,閉上眼睛睡吧,我就在這裡。」他不顧滿身的血跡斑斑,伸手摟住朝焱的腰,在朝焱耳畔輕聲安撫。

朝焱卻勉強挪動手掌,緩慢地抬起來握住容懷纖細的頸項,容懷微微跳動的脈搏就在他的掌心,他捏住容懷的喉嚨,容懷也只好順著他的力道,將頭低下來,然而下一刻他就倏然睜大眼睛——因為他感覺到頸側的傷口上傳來滾燙濕潤的觸感,朝焱竟……在舐舔他的傷口?

「阿焱……」

容懷也說不清楚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灼熱滾燙的舌頭覆蓋在他的傷口上,那股火灼一般的熱意從他頸側一直沿著血管蔓延到胸口,讓他連同手臂都在忍不住微微發抖,玉白的臉頰浮上一絲薄紅。

他緊緊咬住下唇,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朝焱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已經疲憊地睡了過去。

容懷把朝焱放下來,他捂住頸側滲血的傷口,慢慢扶著牆往外走去。

外面的涼風一吹,倒讓他的頭腦清醒許多,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你想一勞永逸嗎?」

「想一勞永逸幫助他斷絕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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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憐,我裝的[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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