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樹下的血潭
「原來這大樹上還結果子啊,看這個頭兒,一個就夠咱們吃的了。」
「這樹自中段往下顏色分成黑紅兩色,看來這樹怕是快要死了。」
「哎,死了也是一個樹精,這傢伙長得可真壯實!」
「聽聲音總算是越來越近了,我的腳都快被樹枝隔成三寸金蓮了。拐哥,收繩子吧。」
「差不多最後一段距離了,大落,接好繩子。」
「得嘞。」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老花哨,你唱的什麼鬼東西?怎麼一股喪氣勁兒。」
「八成是老花哨又想女人了。」
「哈哈哈,恐怕是魂都被旅館的老闆娘給勾走了,你可留神腳下啊!」
「去去去,小屁孩懂什麼!」
「哈哈哈!」
先前被老拐用木棍捅了幾棒的果實像鐘擺一樣晃動幾下后歸了位,等樹桿附近恢復平靜后,果實裡面卻發出了嗞嗞嗞的響聲。
只聽見咯噔一聲,原本還好好掛在枝頭的果實竟然脫離樹枝掉了下去。
哪怕是一隻小小的蘋果從高處落下,要是打在人身上那也是一個透明的窟窿。
果實緊貼著莫子初的後背劃過,他脖頸後面被硬生生擦掉一層皮,好在沒有流出血來。
東西落入的速度太快,即便是有光線照著,也只是看到了一道黑影落了下去。
「什麼鬼東西!?」
「太快了,沒看清。」
「子初,你沒事吧?」
「沒......沒事。」
「子初,子初!」
剛回完話的莫子初感覺胳膊無力,整個人往樹桿外面一躺像剛剛落下的果實那樣,一頭栽下了樹身。
沒過幾秒,樹下便傳來了一陣陣嘈雜的叫聲。
那叫聲像蜂巢里受到攻擊湧出的土蜂拍打翅膀聲一樣密集,好在最後一段的繩結已經拴好。
莫子笙、老拐和泥鰍三個健壯的人開始大跳著踩住樹身往下面速降,剩下的人也加快了腳上的功夫。
大家慌忙下樹的時候,周圍的光線早就已經暗淡了起來。
只聽到嘩啦嘩啦幾聲響,隨後嗡的一聲,黑暗處大片大片的蝙蝠從下面飛了上來。
蝙蝠打在老花哨抓住樹桿的那隻手上,重心一歪,整條主繩上的人全都像一串螞蚱一樣滑了下去。
「哎喲,哎喲,這是什麼東西壓在了我身上?」
「我......我還活著!?」
「是我,我們也掉下來了!」
「快把火把點著,這裡太黑了!」
「早就不知道滾到了哪裡,大家都沒事吧?子初、大落、泥鰍、老花哨、葯匣子、小安!」
「亮了!」
由於從樹身上摔下來,莫子笙包里的打火石早就不知道甩到哪裡去了。
還是緊抱著藥箱的葯匣子從裡面摸出火摺子照出了一小片光亮,大落感覺到身體下面軟塌塌的。
他把身上壓著的泥鰍一把推開,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知道誰身下傳出幾句嬰兒的啼哭聲,讓身處在黑暗裡的眾人後頸一陣發涼,老拐感覺叫聲離他自己很近。
他動了一下後背,感覺到身下壓著什麼東西。
等到他伸手往身下摸的時候,首先摸到了一隻軟軟的翅膀。
他一把便將蝙蝠抓了出來,然後靠近亮光瞧都瞧沒仔細,一下子把蝙蝠扔到了一邊。
「子初在這裡,子初,子初,快醒醒!」
「還有氣息在,是暈過去了。」
「那邊有石階,咱們往那邊靠過去。」
「我身下是什麼鬼東西,黏黏糊糊的,不好,我的身體正在往下墜。」
「看我的。」
嗖的一聲,綁有石頭的繩結被大落一把拋向了對面的石階那裡。
石頭叮叮噹噹地從石階後面往他們這邊滾過來,眼看石頭沒有勾住任何牢靠的地方。
大落用力一個拽扯,咣當一聲,石頭直接卡在了一個硬物上。
莫子笙和老拐兩個人把莫子初平放在中間的黑虎皮上,然後抓住虎皮的兩隻腿慢慢往前面移步過去。
等他倆快到石階的時候,兩個人的身體也已經陷了大半進去。
轟的一聲響,石階兩側的方形石龕里早出了火光。
莫子笙這才看清楚他們身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他們走過的地方趟起一片血紅色的漿狀物質,十幾隻蝙蝠還落在上面不停地舔噬著上面的東西。
「拉我一把!」
「大落,快憋氣!」
「抓緊繩子!」
大落身下的漿狀物質很快便把他吞到了腰部,並且之前還粘稠的漿狀物質開始變稀起來。
大落旁邊也只有一個繩子可以抓握,他就這樣連同繩子沒了下去。
原來眾人身下的漿狀物質只不過是動物和死屍腐爛之後淤積而成的一片血潭。
血潭破口處不斷地往上面翻湧著氣泡,氣泡脹破之後跑出一股魚市裡劃開魚腹丟出內臟招致繩蟲的惡臭。
大落算是盡了有生以來最長時間的閉氣,結果還是因為內心裡的一陣痛苦地掙扎而鑽進嘴裡一口血凍。
他趕緊再次縮緊喉嚨閉上了嘴巴,腳下好像是踩到了一根樹桿。
他拼盡最後一點兒力氣往血潭上一躥,也是只露出腦袋用鼻子吸了一口氣,連嘴裡的血凍也沒有時間吐出去。
他感覺到眼前一片血紅色,彷彿看到了染坊高高掛在木杆上的綢緞,綢緞打在他的臉上,整個暈暈乎乎地沒了動靜。
「快拉繩子,繩子那頭還有些份量!」
「上面有東西又掉下來了,快拉!」
老拐抬眼間發現樹身上面有東西落下來,靠近的時候一看,竟然是樹枝上結成的果實,果實外面堅硬的外殼砸在血潭裡噼里啪啦地一通炸響。
還好大落已經沒在了血潭下面,要不然非得被這果實打成肉醬不可。
血潭裡面到處飛濺的血漿粘到眾人的身上,那惡臭聞起來可真是刺鼻。
「該死,看來剛才不止咱們吃了那蝙蝠的虧,這被蝙蝠撞掉的果實倒像是一顆顆響在耳邊的悶雷。」
「再用些力氣!」
「啊~~~」
「是......是胳膊,大落,大落!」
「好......好冷,鬼......鬼差兄弟,這是到哪了?」
「剛來吧,也對,除了我和馬面二人不是頭一次,有什麼孝敬我們的嗎?」
「明......明白,道上的規矩我都懂,吃的就只有虎肉,是黑虎肉,您二位一定沒吃過吧?」
「就這點意思,恐怕先要拉你進油炸里洗個澡了!」
「說!」
「別別別,我脖子上還有一塊我娘給我的玉佛,是......是好玉......好玉,您賞個眼!你端給我的是什麼東西!?」
「當然是水了,快喝了吧。」
「水!?我不喝,我不喝,你個狡詐的孟老婆子,休想使計詐我喝往生湯!」
「哈哈哈!」
「都瞧見了吧,腦子還沒壞掉,有救有救!」
「傻兄弟,是我們啊,你瞧好了!」
「嗨,你他奶奶的臉怎麼這麼黑?」
「怎麼樣,沒力氣了吧,趕緊吃些東西,拿著。」
「嘔~~~」
「這是怎麼了?」
泥鰍剛從包里掏出來的一塊虎肉還沒在大落面前停留幾秒,大落用手一把把虎肉打到了一邊,然後轉身準備要吐。
可他用了幾分力氣,也只不過是肚子里有東西翻湧,到了喉嚨那裡怎麼也出不來。
葯匣子趕緊拍了拍煙嘴兒的肩膀,煙嘴兒伸出手一下子把大落脖子上插著的一根細針拔掉,大落脖子上暴起的股股青筋這才鬆了勁兒。
他肚子里的東西一股腦兒全都從嗓子里噴了出來,泥鰍還好早就把滾到一邊的虎肉撿了回來,嘔吐完的大落仰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得,什麼山珍海味都沒有滋味了。」
「怎麼樣,現在好些了嗎?」
「好......好多了,那是我的背包嗎?」
「你的在那邊掛著,要說傻人有傻福呢,我們拉你上來的時候,你腳上勾著這麼一個黑色的東西,我們還差點以為是一顆人頭,打了幾下才發現是一個背包。」
「你瞧瞧,你瞧瞧,這傢伙才是下斗的好東西,怎麼樣,我像不是美國大兵?」
「你小子小心點,保險上了沒有?」
「我懂,上了上了。」
「我剛剛陷進血潭的時候,好在腳下踩到了東西,要不然,哎。」
「看樣子這根大樹恐怕遠不止百丈高,這樹下的血潭可全都是腐爛的屍肉,那些到處亂飛的赤鬃嬰嘴蝠怕是吃了不少人肉,應該不會再來吃咱們了吧?」
「不說你啊,烏鴉嘴,呸呸呸!」
「呸呸呸!」
「子初,怎麼樣了?」
「我給他敷上了一些止血的,雖然剛才未出血,但現在有些紅腫,塗上的葯的藥力有些猛,過一會兒會出上一些冷汗,讓他靠進火堆,別著了涼。」
「行。」
小安把黑虎皮襖平鋪在石階上,然後削平一根樹枝,用力地往下刮掉上面厚厚的血漿。
還好虎皮夠厚,披上黑虎皮襖的小安背坐在火堆邊上等著外皮烤乾。
葯匣子幫莫子初塗完葯以後,讓他後背朝上趴在地上,被蹭掉皮的後背上慢慢地滲出鮮血來。
鮮血浸濕葯末很快便在傷口上凝固成一塊塊干痂。
莫子初的後背不時抽動幾下,後腦袋冒出很多汗珠來。
莫子笙從血潭裡帶上來的那隻背包里先後掏出了腕式羅盤,這些稀奇的玩意到了大家手裡可都成了燙手的傢伙。
小安拿在手裡還沒摸上幾把,便讓老拐奪了過去。
他拿起閉著一隻眼睛,嘴裡還不時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過癮了吧,快讓我摸摸。」
「你可拿穩了。」
「好好好!」
「彈匣從原先的32發改成了50發,每分鐘600發連發不卡殼,后坐力相對較小,用著真順手,這背包里可真出了不少好東西。」
「哎喲,這側兜里還摸出來三個滿彈匣,發了發了!」
「還有呢,我瞧瞧!」
泥鰍又瞧見莫子笙從背包的側兜里摸出了新玩意,他一把把手裡扔到了地上。
誰想到被血水泡得有些發鬆,煙嘴兒拿起冒著煙的煙斗朝泥鰍的腦袋上硬磕了幾下,嚇得泥鰍不停地撥弄著他的頭髮。
「燙燙燙!」
「你這小子竟整出些岔子,還好槍口是朝外的。」
「不......不好意思啊。」
「怪不得他,我重新檢查了一下保險,是有些鬆脫了。」
「那這槍放進你的包里吧,除了你我和子初,剩下的這些兄弟,也沒怎麼使過衝鋒槍。」
「也好。」
「子初醒了!」
「大家都在啊,你們拿著的是什麼東西?」
「好東西!」
「傷口怎麼樣了?」
「不礙事,歇一會兒就好了。」
「你從樹身上掉下去,可把我們嚇死了!」
「怎麼,誰是第一個下來救我的?」
「哈哈哈,你掉下去之後,我們全都像繩子上的一串螞蚱,嘰里咕嚕全掉下去了,是小叔和老拐把你放在黑虎皮襖上拽出去的,剩下人是拽著繩子趟上來的。」
「先吃塊肉吧。」
「好兄弟。」
「那我們呢?」
「當然都是好哥們了!」
「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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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飯已經準備好了,有事您隨時叫我。」
「阿鬟,一會兒等飯菜送過來的時候,你替我吃了。」
「我替你吃了!?我......」
「知道我為什麼從上海單獨把你帶過來嗎?」
「因為我從小就跟著小姐,小姐的衣食住行,我都清楚。小姐,對不對?」
「嗯,算是一條吧,最最重要的是你站在我這頭,也最聽我的話,那一會兒送過來的菜就交給你了。」
「無氏姑姑,讓我盯著你,不許你做任何和那件事除外的任何事情。」
「那是你的事情,我先溜了。」
「小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