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湖心島
這時前方忽然行來一艘飛舟,上面站著五六個勁裝大漢,背負長弓,腰懸單刀箭囊,身上罩著深黑色的披風,一股慓悍之氣撲面而來。
見了這艘畫舫,立刻操舟迎來。
藍鳳凰忽然對著他們打了幾個手勢,那幾人拱了拱手,立刻掉轉船頭向別處駛去。
行了數十丈,畫舫再繞過一座山丘,眼前豁然開朗,一泊幾十畝方圓的小湖映入眼帘。
李牧站在船頭,放眼望去,只見湖面一朵朵荷花爭相綻放,荷葉彷彿雨傘似得,掛滿了晶瑩的水珠,使湖水也染成了綠色,恍如一塊巨大的翡翠。
一陣微風吹來,給湖面披上了一層蟬翼般的薄紗,美幻美崙。
李牧暗自讚歎,若是泛舟湖上,對酒邀月,也挺悠閑自在的。
這湖心有一座小島,建了一座水閣,有一條九曲竹橋和湖岸相連。
船行到湖邊一座六角涼亭,亭下是一座小小的青石碼頭,畫舫靠岸,李牧隨著藍鳳凰下了船。
藍鳳凰把李牧引到竹橋邊,伸手一請,看李牧上了竹橋,她便咯咯笑著又回到了畫舫上。
李牧撣了撣衣袖,沿著竹橋往湖心水閣上行去。
這水閣四面環水,樓高數丈,在水汽繚繞瀰漫下時隱時現。
李牧沿著竹橋一路行去,他步履均勻,彷如一朵浮雲一般,起落之際,點塵不驚。
這時,耳邊有縷縷琴音傳來,悠悠揚揚,恍如一汪清泉,緩緩流淌。時而高亢激昂,如海水拍打著海岸,時而低沉清脆,如徐徐清風拂過竹林。
琴音越變越快,舒緩如流泉,疾越如飛瀑,清脆如珠玉,低回如呢喃細語,恍如天籟一般。
琴音合著腳步聲,隨著錚的一聲清鳴,琴聲嘎然而止,李牧的心也隨之一跳,漸漸回過神來,此時正好穿過竹橋,行到水閣之前。
李牧只覺內息行進間竟又圓潤了幾分,他心中訝然,料想剛才所聽的定是「清心普善咒」,才能有這般潤物細無聲的滋潤身心之效。
閣樓前有兩個白衣侍女垂肅立,見了李牧深深一個萬福,打開閣門。
這閣內頗顯寬敞,兩側都是長窗,窗子高高支起,到處垂滿了青色的紗幔,微風拂過,飄飄揚揚。
李牧暗自點頭,此處四面環水,風輕雲緩,無遮無擋,於此地撫琴,便是不用內力,也足矣傳出方圓百丈。
隔著幾層紗幔,李牧隱約看見一名雪衣女子坐在案幾前,她臉上蒙了一層黑紗,一頭青絲垂下,綴著點點紫玉流蘇,一顰一笑,有一股空山幽谷之氣。
她身前几上放了一具瑤琴,鶴山鳳尾,龍池雁足,流光異彩,顯然是世間少見的古琴。
閣內長窗之下,擺有一套茶具,爐內也正烹這清泉,白色的水汽縷縷騰起,水已經沸了。兩名侍女於李牧沏了茶,點燃檀香,一個萬福,遠遠退去。
閣樓內頓時一片寂靜,兩人相互打量,一時無言。
任盈盈最善從細枝末節處看人,從李牧未入水閣時,她就仔細聆聽足音,只覺的這人腳步不輕不重,不緩不急,如行雲流水一般悠然流暢。每一步距離遠近,力道輕重,步伐節奏,竟是一模一樣。
這般情況只在當年父親身上見過,她知道這是武功練到高深處的一種表象,乃是自然而然顯露出來的。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再看看此人的年齡,即便早已知曉,心中不免升起一股震驚。
任盈盈並不出聲,李牧也不言語,端起一杯清茗,憑窗而立。
良久只聽得一聲幽幽長嘆,任盈盈低聲道:「公子怎不說話?」這聲音珠圓玉潤,恍惚珠玉落盤,清脆柔和,不可言狀。
李牧把茶盞放在案几上,轉身道:「不是姑娘請我來此?」
任盈盈呵呵笑道:「我看公子不太情願,好似我勉強你似得,不若我先撫琴一曲,請公子品鑒一番如何?」
李牧隨意找個案幾坐下:「請!」
任盈盈也不言語,伸出青蔥般的芊芊玉指,微微俯身,玉指輕揚,拂上琴面,一縷輕音漸漸從指間流瀉而出,初時清越飛揚,又而平和恬淡,即揚又挫,深沉婉轉而不失激昂,如泉水叮咚,飛鳥鳴叫。
每一次落指,每一次弦動,那看上去樸素淡雅的瑤琴都彷彿生共鳴一般,琴音越蕩氣迴腸,令人生出人與琴之間水乳交融之感。
李牧聽到此,只覺的耳邊餘音繞梁,宛若流水,讓人心曠神怡,回味無窮,也不得不感嘆任盈盈琴道造詣之深,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雖不及曲洋老辣,但假以時日,也不好說。
只是漸漸琴音沒了初時的明快,曲調慢慢低沉,隱隱間透出一抹悲涼之意。
李牧心中一愣,俗話說相由心生,這任盈盈雖說沒了父親,但身為聖姑,位高權重,平日里說一不二,竟會有這般凄涼的感受。
只見她落指如飛鴻,起指似輕雲,起落之際,如行雲流水,渾然天成,而曲調也轉成愁思,琴音越凄涼,纏綿悱惻。似遊子思念父母,兒女挂念高堂,恍如孤雁南飛。
隨著琴音落下,只聽得一道幽幽的聲音傳來,任盈盈撫了撫耳際絲,開口問道:「看公子也像喜愛音律之人,我剛才所奏如何?還請公子賜教。
李牧道:「姑娘的琴音宛如浮雲流水,餘音裊裊,回味無窮,自是極好。只是你琴音中有一股凄涼之意。」
任盈盈也不答話,反而問道:「公子可知我的身份?」
李牧笑道:「倒也能猜出幾分。」
任盈盈眼中瑩光一閃,意味深長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身為五嶽劍派弟子,竟還敢前來,不怕傳出去,惹禍上身。」
李牧呵呵笑道:「怕不怕又如何,難道你會故意將此事說出去?」
任盈盈聲音一轉道:「我為何不敢說。五嶽弟子私自結交神教,可是一個大大的奇聞,你難道不怕嗎?」
李牧哈哈笑道:「我為何要怕,姑娘要真敢說出來。怕的應該是姑娘才是,想想魔教聖姑竟然私會一名五嶽弟子,魔教教眾會怎麼看。若是傳到我五嶽劍派長輩耳中,大家見傳言乃是魔教散布,說不得罵一句魔教賊子果然奸詐,連這種挑撥離間的鬼蜮伎倆也使得出來。」
任盈盈見他扯到自家身上,臉色一寒,冷哼道:「我想如何做就如何做,教內誰敢多嘴?倒是你們這些假仁假義的正道中人,虛虛偽偽,奸詐似鬼。你說他們不懷疑你,他們便不會懷疑你了,劉正風就是前車之鑒。」
李牧搖頭笑道:「看姑娘語氣,難道今日我來錯了,該嚴詞拒絕,大喝一聲妖女才對?」
任盈盈聞言一滯,半晌才道:「你今日來此到是對的,我不過就事論事,看不慣正道中那些假仁假義之輩。」
李牧聞言輕笑道:「姑娘此言差矣,我正道雖有一些敗類,但好人至少比你們魔教還是多的,姑娘不可坐井觀天。況且江湖嘛!實力為尊,只要你武功夠高,沒人敢給你胡亂扣帽子的,這點到不用姑娘擔心。」
任盈盈雖覺這些話有幾分道理,只是此人的語氣讓她頗不痛快,心中微微有些怒火,她俏臉一板,冷聲道:「閣下這麼自信?」
李牧哈哈笑道:「起碼比姑娘肯定是強的。」
任盈盈臉露怒色,頃刻間壓了下去,她忽然幽幽長嘆一聲,站起身來,李牧只見一道婀娜的身影長身玉立,一雙寒氣逼人的眸子也漸漸化開,她忽然抬頭看著李牧道:「公子你既然能猜到我的身份,那你可知我爹爹是誰?」
李牧頗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任大小姐身為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的千金,我還是知道的?」
任盈盈眼中閃過一絲訝,用手輕輕拂了拂紗幔,忽然開口道:「前幾天神教在衡山找人,聽說你也在場?」
李牧點頭道:「適逢其會而已!」
任盈盈又問道:「你可知被捉拿的乃是何人?」
李牧笑道:「姑娘身為魔教聖姑,這點豈能不知,何必問我?」
任盈盈聞言臉色一變,轉眼間又恢復正常,她仍是輕聲問道:「向左使…他有沒有給你說過什麼?」
李牧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話到說了不少,還打了兩架,就是不知姑娘問的是什麼?」
任盈盈目光一凝,半晌才開口道:「他有沒有和你講過什麼事,是和我爹爹有關的?」
李牧若有所思道:「他到沒提起任教主,只是想讓我助他辦一件事情!」
任盈盈臉色一緊,問道:「什麼事?」
李牧笑道:「向左使想讓我幫他救出一人,許諾事成之後,便是把你們魔教的鎮教神功借我參詳幾天,也無不可?」
任盈盈臉色又是一變,低頭沉思半晌才道:「向左使處事雖狂放不羈,但做事也極有分寸,絕不會無緣無故說出此話,你可知他要救的乃是何人?」
李牧看任盈盈一臉的迷茫疑惑,還帶有幾分期許,他也不便多言,只好搖頭道:「這點向左使到不曾提起。」
任盈盈眉頭緊鎖,忽然開口道:「那你可曾答應?」聲音竟有幾分顫。
李牧雙目一凝,反問道:「他身為魔教左使,我乃是五嶽弟子,任小姐以為我會不會答應?」
任盈盈身子一顫,低下頭去,好半晌才喃喃道:「你怎不答應?」
李牧道:「為什麼要答應,任小姐難道知道要救的人是誰?」
任盈盈臉色一緊,在原地踱了幾步,才漸漸平復心情,幽幽嘆道:「我知不知道是誰又如何?公子你既然沒有應下,說了也是無用。」
她說到此,忽然語氣一轉道:「今日擾了公子的雅興,盈盈頗不好意思,我就不送客了,公子請回吧!」
李牧聞聽此言,深吸一口氣,拱手道:「任小姐保重,告辭!」說著轉身舉步離去。
任盈盈見李牧已經出了閣門,想起爹爹,她不禁心中一顫,往前走了幾步,剛走到紗幔前,腳下又有些躊躇,她不禁又止住腳步,掀開紗幔一腳,輕聲叫道:「公子慢走,盈盈還有事請教!」
李牧方出了閣門,聞言腳下一頓,轉過身來,一隻手挑開紗幔,露出任盈盈的身影,她雖蒙著黑巾,但仍能看出臉上有幾分清減。
「公子可知向左使欲救之人身在何處?」
李牧搖了搖頭道:「向左使到未曾提起!」
她見了臉上慘然一笑,好似早有預料一般,接著問道:「那公子可知道向左使現在何處?」
李牧拂袖嘆道:「我和向左使不過萍水相逢,又不曾答應助他,怎會留下行蹤與我,姑娘倘若傳下令去,想找到向左使的蹤跡怕是不難?」
任盈盈又是慘然一笑,良久才道:「我雖為神教聖姑,看似位高權重,平時若有何事吩咐下去,他們也無不照辦,但終究有些事,便是我也是要避忌的。」
李牧忽然抬頭仰望著青天,看那朵朵白雲,飄飄蕩蕩,無際無涯。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姑娘如今的身份,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本不必過於執著?」
任盈盈低聲嘆道:「我知自家身份,比別的女子不知強了多少倍,那有什麼不知足之處,只是身為人子,有些事,便是明知不可為也要為之。」
李牧搖了搖頭,東方不敗不理教務,一心只在楊蓮亭身上,絲毫沒有一統江湖的野心,魔教這些年與正道的紛爭也是極少,其實還是不錯的。
若把任我行這位野心勃勃之人放出來,就不一定了。
任盈盈見李牧沉默不語,她張了張嘴,繼續求助的話沒有說出口。
半晌嘆了口氣,才道:「公子,聽說曲長老和劉正風合著的笑傲江湖曲在你手裡,可否一觀?上次派人請你,便是為了此事。」
李牧笑了笑道:「有何不可,這曲譜放在我手裡明珠蒙塵,下午便為姑娘取來!」
任盈盈道:「謝謝公子,我再撫琴一曲,為公子送行…」說著身子一轉,悠悠的走回案幾前俯身坐下。
李牧搖頭笑了笑,舉步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