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寒意漸至
眨眼又是幾天過去,晚上,烏家大院里燈火通明,自從成為皇商一個半月來,烏家上上下下都充斥著一股喜氣,這股精氣神至今還能看得出來。
但,越接近核心位置,越會發覺不對勁,烏家真正的掌權人物這些天哪有高興的樣子,簡直山雨欲來。
烏承厚正在書房裡翻書,小廝過來彙報導:「老爺,大少爺二少爺到家了,三爺、五爺、六爺、駱掌柜、聶掌柜他們也已經過來,此時正在偏廳等老爺議事。」
烏承厚點點頭:「知道了,下去吧。」
放下手中的書,嘆了口氣,一路沉默地朝偏廳那邊過去,才到走廊上,就聽到裡面傳來大兒子發火的聲音:「這麼說,就沒一點辦法,才過去幾天,你們就怎麼知道沒辦法,說不定有呢!」
老五烏承克道:「可…確實沒法子,配方本來就不是我們這邊研究出來的,拿到手也近兩個月了,家中的師傅也不是沒嘗試改進。只是蘇家研究出來的這個配方太敏感,稍微一點改動都會讓顏色大變。」
「我也不是說一定沒希望,還要看運氣,運氣好的話,或許就解決了。」
「運氣…」烏承厚推開門走了進去,臉色有一些陰沉道:「蘇家花了三年才研究出來的方子,你們現在還沒頭緒,靠運氣?」
烏承克有些沉默,半晌才道:「大哥,實在是方子不是咱們研究出來的,就這麼幾改進方子,連問題也沒找出來呢!」
烏承厚道:「你確定一切都按照方子來的,咱們自己的流程沒問題。」
烏承克道:「咱們的流程絕對正確,問題不可能出在咱們這邊。」
烏承厚張了張嘴,有些頹廢的坐到座位上,語氣凝重道:「這麼說,可以確定,不是我們出了問題,確實是方子出了問題,我們或許…被蘇家擺了一道?」
此言一出,大廳一片沉默,大家不願意相信,也很難相信這樣的結論,一個多月前他們自以為用了天衣無縫的手段,從蘇家手裡搶到了皇商,他們當時得意洋洋,意氣風發。
現在說,這一切是蘇家設的局,他們被擺了一道,怎麼可能!
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和接受。
駱敏之連忙搖了搖頭:「東家,不能這麼說,其中尚有蹊蹺之處。咱們也和蘇家打了多年交道,這不像他們的手法。不說別的,他們真能布下這種局,直接拿下皇商豈不更好,擺我們一道,能有多大好處。」
「再說,蘇家小姐籌劃皇商幾年前就開始了,我們是今年才決定拿下皇商的,他們不可能對我們烏家提前布局。況且,因為錯失皇商,蘇家現在亂成一團,蘇檀兒也焦頭爛額,他們搞這一出得不償失。殺敵八百,自損一千,都是生意人,有腦子都不會這麼乾的。
烏家排行第三的烏承遠也接話道:「大哥,駱掌柜說的有道理,我們今年才動了當皇商的心思,蘇家幾年前就開始了,要說他們專門布了這個局,算定我們會入局,我是不信的。以咱們對蘇家的滲透,他們有這麼大的動作,咱們不可能不知道。得到方子后,咱們也是討論過數次,覺得毫無問題才拿來用的。」
「我不覺得蘇家誰有這個能力布這麼深的局,這麼天衣無縫,蘇檀兒不行,蘇愈,就算他老謀深算,也並未至此程度…」
烏啟隆嘆了口氣道:「但…事情確實已經這樣了,既然找不出原因,咱們還是談談該如何應對吧。」
「爹爹今日與董大人談過,交貨延後一段時間沒什麼問題,有點麻煩的是,我們一旦向織造局提出延後,這事就不是董大人可以壓下來的了,肯定會有正式的公文下發,咱們出問題的事肯定也就瞞不住了,到時還不知出什麼狀況,落井下石是免不了的。」
烏承厚道:「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還是要解決問題,不然,即便延後一兩個月,也沒什麼意義。」
「若是蘇家那邊有真方,我們也可以嘗試一下…花錢,或者讓渡一些其他利益,把這一關先過去。」
烏承克道:「大哥的話也有道理,若這不是蘇家布的局,從蘇家手裡拿到真方比我們自己碰運氣簡單多了。」
烏承遠插話道:「可是,若這不是蘇家布的局,真是巧合,反倒是我們那裡出了問題,貿然上門,事情傳開了豈不淪為笑柄,笑我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大家一時間都沉默了,以前雖然都懷疑他們竊取了蘇家的配方,畢竟沒有坐實,大家也就裝糊塗,沒人公開說。
若要去蘇家求取真配方,蘇家不可能為他們隱瞞,直接就坐實了他們竊取蘇家配方的事,少不了名聲掃地,幾年抬不起頭來。
這…真不是一個容易的選擇。
半晌,烏啟隆道:「最近我都在跟進歲布的事,不知蘇家那邊的情況如何?」
「內訌了。」烏承克道:「蘇家最近亂的很,特別是大方競爭皇商失敗后,二房三房快鬧翻天了,蘇檀兒焦頭爛額,只能縫縫補補,竭力維持原來的合作夥伴,薛家也在見縫插針,偷偷侵蝕他們的市場。等蘇家再衰弱一點,大家瞅著機會,進去搶市場的人就更多。」
烏啟隆皺了皺眉:「所有家族都是這個樣子,衰弱都是內部先亂起來,再讓外人瞅著機會,進來分食,家族也就徹底衰落了。我們家未來如果落入這種境地,也免不了遭人窺視,所以我們一定要度過眼前的危機,不然蘇家的現在就是我們的未來。」
說到這裡,他沉默片刻,又問道:「除了這些,蘇檀兒呢?蘇伯庸以前的嫡系呢?整個蘇家大房呢?都在幹些什麼?」
「整個蘇家大房…」烏承遠似乎想到了什麼,又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理解。
「蘇家大房的力量現在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在竭力維持現在的生意,還有一部分嫡系,行蹤頗為詭秘,似乎沖著我們烏家來的。可…不應該呀?我們家有什麼值得他們盯的。」
烏啟隆搖了搖頭,「蘇家三年準備,為了皇商一次性投入了數十萬輛銀子,蘇檀兒改良她手下的那些織機,研發新配方,一直對皇商志在必得。」
「競爭皇商失敗后,我們都以為她會停手,她並沒有,這段時間反而瘋狂更換改良后的新織機,建新織坊,」
「外面的人都以為她瘋了,騎虎難下,想提高產量低價沖貨…可若是不是呢……爹、各位叔叔伯伯,大家都明白,若低價沖貨,壞了行情,我們反而不怕了。怕就怕她不是低價出貨,反而盯著我們烏家的市場份額,等著我們把份額空出來。」
烏承厚嘆息一聲,聲音有些沙啞:「若真是這樣,她現在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現在整個市場上,都知道蘇家在衰弱,都在盯著蘇家,盯著他們那些搖搖欲墜的市場,等著去分一杯羹。反倒是我們烏家,自皇商一戰,氣勢大盛,沒有人敢盯著我們的市場,甚至在防備我們擴張侵吞他們的市場。
「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們烏家出了問題,整個江寧的布商,卻在盯著蘇家的市場。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市場便會被蘇家吃個七七八八。」
在場眾人臉色大變,很難想象那會是什麼一幅情景。
烏啟隆也介面道:「爹爹說的對,我們拿下皇商一個半月來,一直看人家笑話,覺得蘇家是手下敗將。卻不知蘇檀兒已經給她手下的那些織機更新換代,轉移了所有人的防備心,就等著咬我們一口,我們卻還沾沾自喜,以為蘇家亂了,蘇檀兒沒了章法。
烏承遠介面道:「也不必長他人之氣,這只是最壞的可能,這個局布的太誇張了,我們一點也沒感覺出來,我不相信蘇家有這個能力。」
「假如,我們按最壞的結果來看,這個局是蘇家布的,就一定是我們輸嗎?大哥已經在織造局打點了,可以延期交貨,總能想到一些辦法的。」
「而蘇家呢!現在亂成一片,為了蘇檀兒繼承人的位置鬧得不可開交,二房三房都極力反對她接掌蘇家,甚至過些天就要召開宗族大會,重新推舉接班人,這是大勢,蘇家老太公都阻止不了。」
「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蘇檀兒布的局,她還能撐多久?有我們撐的久嘛?過些天蘇家的宗族大會,說不定直接把她手上的權利剝奪了,如果換成蘇家二房三房的那些蠢貨掌權,我們還用著的擔心嘛!」
「我們只要拖下去,就能拖死她。」
烏承遠的話讓不少人連點點頭,他們不相信烏家進了蘇家的局,更不想對蘇家低頭,如果能硬剛的話,自然要硬剛。
烏啟隆苦笑道:「三叔,你說的自然有道理,人家會不會和我們比耐心,會不會等著我們自己倒下,而不出招,還不一定。」
「這兩天,我在外面跑,已經聽到一些關於我們家的流言了,說我們家皇商上出疏漏了,說我們家的布出問題了。雖然,商場上有捕風捉影的流言很正常,但前些天還沒有,這兩天忽然有了,未免太快了吧,我們可是一直嚴格保密,布褪色的事半點沒泄漏,誰散布的這些流言一目了然,人家可不會和我們乾耗,瞅著機會直接會出招的。
其他人還要再說什麼,坐在旁邊的烏啟豪從懷中拿出一張宣紙,遞給烏啟隆道:「大哥,前幾天你讓我查蘇檀兒的動向,我動用了在蘇家的內應,都調配了不少人手打聽消息,終於調查出蘇檀兒這一兩個月來的大概動作,都寫在這張紙上了。」
「諸位叔叔伯伯都可以看一看,皇商之爭前,蘇伯庸被刺殺后,蘇檀兒就已經開始布局了,此後大房的所有的調整和支出,基本都是沖著我們烏家來的,說一句處心積慮絕不為過。」
「想一想,兩個月前,我們還在討論要不要用蘇家的配方時,人家已經布好陷阱,架起刀槍,就等著我們入坑。」
「人家布了這麼深的局,連皇商都沒要,要說就為了和我們耗著,一點利益得不到,我是不相信的。他們肯定有更深的籌謀,想獲得更大的利益。幻想他們蠢一點,不出招,和我們乾耗著,只是自欺欺人。」
那張宣紙在大廳中傳閱著,大家臉色嚴肅,沉默不語,不敢相信烏家會掉入蘇家布的局裡。他們都是在商場上闖蕩幾十年的老人,這個時代的商業精英,商業上向來都是信心十足,難以相信這麼多人會一起掉到坑裡。
只是,看著那張紙上,蘇檀兒近兩個月來做的關於烏家的布局,以前還不覺得有什麼,也懶得注意。便是聽說了,也只是輕蔑一笑,只覺得蘇檀兒幼稚冒進,皇商失敗後為了爭一口氣,針對烏家的產業張牙舞爪,做各種激進的布局和無聊的調整,除了空耗錢財,消耗蘇家的底蘊,一點用也沒有。
現在,結合烏家的處境,發現那一些激進的布局和無聊的調整,處處針對烏家,烏家只要哪天出點事兒,市場幾乎要拱手讓人。
如果這是真的,不少人甚至背脊發涼…甚至則暗自懷疑:「蘇家會有這麼厲害。」
烏承遠便是這樣,拿著宣紙揮了揮:「我不覺得他們有這個能耐,從兩個月前或者更早開始算計,誘使我們走進他們布的陷阱。整件事情刻意一點點,大家都能察覺出來不對勁,沒人能布這樣的局!」
「這其中,過程有多難,意外有多少,大家都看出來。就說染料配方一項,若是看的太嚴,我們拿不到,若是管的簡單,我們不會信。演戲能演到這種程度,需要多少人配合,是不是太高看他們了。」
烏啟隆嘆了口氣:「三叔,我知道這確實難以置信,但她們已經動手了,或許很快和我們攤牌。希望我的預感是假的吧!」
「況且,大家別盯著只盯著蘇家人,這種局蘇家布不出來,不代表沒人布出來。」
烏承克道:「你是說蘇家贅婿,寧毅寧立恆!」
烏啟隆點點頭:「以這位的天賦才情,還真有可能。」
大家一時沉默無語,對這位創立兩種字體,註定青史留名,在武國文壇都有一定名聲的大才子,還是有一些敬畏的。
只是,劍沒架到脖子上,如何死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