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奴才怕死
天啟六年正月二十三日。
金軍抵達寧遠城下,越城橫截山海關大路,在寧遠城西北五里紮營。
后金主帥營內。
范文程跪在地上,愁眉苦臉地看著眼前的盔甲道,「……大汗,您還記得您在天命六年的時候下過的一道聖諭嗎?」
努爾哈赤道,「朕下的聖諭多了,憲斗說的是哪道聖諭啊?」
范文程回道,「您在天命六年閏二月十六日時下旨道,『貝勒愛諸申,諸申愛貝勒,奴才愛主子,主子愛奴才,奴才耕種之谷,與主子共食,主子陣獲之財物,與奴才共用,獵獲之肉,與奴才共食』。」
努爾哈赤笑道,「對,是有這麼回事,那會兒不是新收上來了棉花,貝勒、主子們不肯給諸申、奴才們穿用嗎?那朕就只好居中調停了。」
努爾哈赤一面說,一面拈起一枚烏梅放入口中。
這是明軍流傳下來的作戰經驗之一,打仗時要少飽少飲,以防便溺,口中含一枚烏梅或者酸棗可以生津解渴,減少喝水的頻率。
范文程見努爾哈赤含著烏梅,眉頭被酸得皺了起來,不由更加小心地道,「那依照您那時的說法,奴才就不該上陣,這打仗就不是奴才的份內職責。」
「奴才是該等著貝勒主子們打完仗回來賞奴才,奴才才能得著吃喝穿用,這前後順序可不能顛倒了,顛倒了那就是主奴不分了。」
努爾哈赤又皺皺眉,道,「憲斗,你今日怎麼這麼啰嗦?朕那幾個福晉都沒你話多。」
范文程苦著臉道,「奴才是就事論事嘛,奴才是家奴之徒、趙括之輩,一旦上了前線,一準要壞大汗的大事。」
努爾哈赤嚼著烏梅道,「朕沒讓你上陣殺敵啊,朕是讓你去前邊兒替朕叫陣,把那袁崇煥給激出來。」
「朕聽說啊,那袁崇煥就是個爆炭性子,一發脾氣可不得了,誰都拉不住他,現在這寧遠城四門緊閉,關門自守,這正面強攻不好打,知道罷?孫承宗那老兒這幾年沒幹別的,就忙著在遼東修牆。」
「朕是這麼想啊,最簡單的方法,還是先讓那寧遠城內的明軍都出來,只要這袁崇煥,或者是他手下的滿桂、祖大壽能帶著兵出城,咱們倚仗兵力優勢把他們能打敢打的先頭部隊擊敗。」
「那城裡的人一見那能打的人都輸沒了,主心骨一去,群龍無首,噯,那圍個幾天差不多就降了,反正就是這麼一個流程,大差不差,朕有經驗。」
「所以咱們首先第一步是要想辦法激那袁崇煥出城,他要是死活不出城,就縮在城裡當烏龜,咱們再具體考慮怎麼去正面攻城。」
范文程愈加愁苦,「那您為什麼偏讓奴才去叫陣吶?」
努爾哈赤道,「你有學問嘛,漢語好,朕要是讓哪個旗人去,那罵出來的話對面都聽不懂啊,雞同鴨講。」
范文程道,「那奴才也不會罵人啊。」
努爾哈赤道,「倒也不必一定要罵人,主要目的是激他出城,激將法不一定要靠罵人嘛,關鍵是攻心為上,朕覺得你能言善辯,說出來的話比較有說服力,你去是最合適的。」
范文程沉默了一會兒,彎下嘴角道,「『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大汗,您不是說您不會照著書本打仗嗎?」
努爾哈赤道,「朕沒照著書本打仗,朕是照著書本讓你去叫陣,叫陣而已,朕是真沒指望你衝鋒殺敵,憲斗,你怕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