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玄民風淳樸
月夜。
孤燈。
草屋之中,一盞孤燈透過窗戶紙,綻放著橘黃色光芒。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隻渾身皮毛雪白的狐狸正在開口朗誦著,念詩的竟是非人!
而在這狐狸的雙爪之下,則是躺著一個人。
準確的說,是被仰面摁在了桌子上,而狐狸正蹲坐在他的身上,念著書。
被壓著的男人眉眼清秀,微微笑道:「靈兒最近的識字水平提升了不少。」
「那可多虧了少爺的幫助。」
「那麼現在,你可以鬆開爪子了么?」
「你身為極陽命格,乃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我怎麼能輕易放過你?」正在念詩的狐狸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
「那你可知道,我的妻子神通廣大,你若敢動我半根汗毛,定要你身死道消?」被壓在身下的俊朗年輕人微微笑道。
「胡說!你明明元陽未失,怎麼會有妻子?」妖狐怒斥道。
「非也,你明明是只畜生,怎麼會說人話?」年輕人笑答。
妖狐的雙眸滴溜亂轉,以它不大的腦子轉來轉去也想不出什麼應對之詞,頓時呲牙咧嘴。
「放了我吧,」年輕人悠悠笑道:「否則,你將面對的是千年蛇妖的追殺。」
「嗤,還千年蛇妖,你是人,千年蛇妖為什麼要為了你殺我?我好歹也是妖族。」
年輕人微微一笑:「因為我叫許宣。」
許宣?
妖狐的眸子滴溜溜亂轉了一會兒,腦袋上似乎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我怎麼沒聽過這號人?」
許宣說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區區一個不能化形的小小妖狐,又怎知天地之廣闊?有句話我常講給你聽……」
「又是這句話,不許說!」妖狐有些惱羞成怒,雙爪在許宣的胸口更加用力,桌子都因此嘎吱作響,「我說過,我不是蛤蟆精,我是妖狐,妖狐!而且也並不喜歡坐在井裡!」
「那麼,妖狐,你放開我,我就不說這句話。」
「我為什麼要放開你?」妖狐一雙眼睛幽幽盯著許宣,眼神中透著貪婪之意:「我要吃了你,吃了你,我就可以擁有三百年的道行,直接化形成人!」
許宣微微一笑:「那你動口啊。」
「你上次曾經提到過的烹調烤肉之法,我要你教給……」它遲疑了一下,「不,你親手去做!」
「讓我親手做烹調自己的烤肉調料?」許宣露出無奈之色,面帶憐憫地盯著面前的妖狐。
「本來看在你傻的可愛的份上,還想留你一命,但你既然如此心狠,那就饒你不得了。」
妖狐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渾身緊繃,只是等不及發難,驟然間,許宣的胸口亮起一道黃光,瞬間化為一道光束,狠狠打在了妖狐的身上。
砰!
妖狐被直接撞飛出去,摔在了地上。
「啊……被你壓了這麼久,腰都酸了。」許宣站起身,活動著筋骨,而一盞小小的、亮著橘黃色燈光的小燈,則是懸立在許宣的身前一側,柔柔的黃色光芒籠罩了他的身周。
妖狐吃驚的盯著許宣:「執燈人,你是執燈人!」
許宣笑道:「沒錯,我攤牌了,我壓根不是什麼狗屁書生,我是執燈人,黃燈!小黃人是也!」
執燈人,專司妖魔鬼怪之事,令妖魔談之色變,聞風喪膽。
妖狐大驚:「你,
你為了我,竟然潛伏了這麼久?」
許宣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妖狐便大呼道:「姥姥,救我,救我!」
隨著妖狐聲音落下,外面一陣陰風驟起,夾雜著濃郁的妖氣,吹的屋裡物事一片亂響,可見來者定然是一隻道行不淺的大妖。
妖狐盯著許宣,得意道:「臭書生,你沒想到吧,我還有姥姥。」
「嗯,還有你姥姥。」許宣朝著外面看去。
妖狐覺得許宣的回答非常敷衍,剛剛開口說道:「我姥姥很厲……」
陰風驟止。
外面亮起幽幽的燈光,一隻蒼老的狐狸發出慘叫聲。
「等了這麼久,終於上鉤了!」聲音從屋外傳來。
「媽的,今晚一定要去醉花樓喝上一晚!」
「這下,頭兒一定會答應給我娶媳婦的禮金的!」
許宣微微一笑,看來同僚們還是很給力的,沒有被反水,也沒有被悄無聲息的幹掉。多年來合作的默契,令許宣感到滿意。
他看向妖狐,此刻的妖狐已經縮在了牆角,再也沒有方才的驕傲,渾身顫抖著說道:「你,你……」
「沒錯,我的目標並不是你。」
而是你的姥姥,一隻七百年道行的狐妖。許宣心中補充道。
「走吧,出去見見世面。」
許宣一把抓住角落裡妖狐的后脖頸,推開屋門。
院子里燈火通明,站著十來個身著青衣制服的漢子,每個人身邊都懸挂著一盞黃燈,光芒有亮有淡。
而十個人之中,一隻蒼老的,變成灰白雜毛的狐狸,被綁在寒光閃閃的金色網裡,正在不住掙扎。
但沒有人在意。這網乃是精鋼打造而成,而且塗了天機閣的降妖秘葯,足以讓這狐妖功力盡失,而且越掙扎越緊。
許宣將手上不斷掙扎的狐妖扔了過去:「去說說心裡話吧。」
狐妖被許宣拋出去后,便朝著老狐妖竄去,趴在網上,哭的撕心裂肺:「姥姥!姥姥,是我害了你啊,如果我不貪圖這具極陽之身,又怎麼可能會陷入如此境地……」
暗處,一個黑衣人走了過來,躬身道:「大人,這狐妖……」
許宣看向天空,長吐了一口氣:「抓了。」
「是。」
正在哭訴的妖狐被套住四肢,頓時萎縮了下去。
對付這種只有兩百年道行的狐妖,還用不著使用金索網。
許宣不再看執燈役人處理狐妖,和同僚們一起朝著院子外面走去。
「今晚去吃酒啊。」好友周小發勾著許宣的肩膀說道。
「吃酒,吃什麼酒?」
「醉花樓的花魁酒啊,聽說這位小夢花魁很是仰慕許兄的才華呢!」
「小夢花魁?」許宣搖了搖頭。
「怎麼,給你花魁你還不樂意?柳小夢可是醉花樓的扛把子,號稱詩琴雙絕!」幾個同僚露出疑惑之色。
「口技呢?」許宣道。
「口技?」周小發和其他幾個同僚不約而同的露出疑惑之色,「可是徒歌之術?」
果然大玄民風淳樸啊……
許宣暗暗感慨一句,搖頭說道:「不太好,還是不要說了吧?「
「快說說,快說說!」周圍的同僚急促的說道。
眼見眾人如此好學,許宣不再矜持,朗聲道:「京中有善口技者,會賓客大宴,於廳事之東北角,施八尺屏障,每有客入內……」
周圍幾個同僚漸漸瞪大了眼睛,周小發呼吸急促。
「原來是從京城傳出來的……難怪,難怪……」有黃燈小聲自語道。
「公子……」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微弱的聲音。
眾人回頭,周小發怒斥道:「大膽妖孽,竟然還敢與我等開口!」
被四肢乃至脖頸都套上繩索的妖狐虛弱的趴在地上,一雙滴溜溜的眸子略有些失掉神采,此刻緊緊盯著許宣,問道:「我只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公子,否則,縱死也不甘心。」
周小發還要在罵,許宣制止了他。
妖狐身上所中的乃是五鬼套索,足以讓她道行漸毀,一身實力發揮不出,許宣也並不擔心她耍什麼花招,淡淡道:「你問吧。」
「公子,你是否是舉人?」
許宣沉默了片刻后道:「沒錯。」
妖狐不甘心道:「你既是舉人,為什麼要加入執燈人?」
許宣淡淡道:「生活所迫。」
說完,他轉身,和各位同僚走了出去。
生活所迫?
妖狐趴在地上,思考著這句話中的信息量。
走在回去的路上,眾人說說笑笑,許宣略顯得有些沉默。
他對狐妖說的,也並不是扯謊。唯一的姐姐身染重病,急需銀子治病,他本來已經中舉,但不得不還是迫於形勢,加入執燈人裡面工作。
執燈人,乃是大玄帝國專司妖魔鬼怪之事的部門,獨立於政、司、軍體制之外,只歸皇帝管轄。
加入這地方后,也就算是斷了仕途,這也是妖狐為什麼疑惑的原因所在。
兩年來,許宣也漸漸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其實還算不錯,執燈人待遇豐厚,分為天地玄黃四等,未入品級的則是被稱為役人。
所以,許宣雖然身為最低等黃級,但也是入了品的,每個月能有十兩銀子,等年底或者大案告破還有額外的分潤。
按說,他也應該挺知足了,唯一不太滿意的是,因為身為極陽命格的緣故,對妖魔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在逐漸的執行過程中,被同僚發現妙用,漸漸就被當作了誘捕器,從此案件連連告破,無往不利。
這次,他便是潛伏在鄉下,扮作一個中了舉等待被人舉薦做官的窮書生。
天知道,和一隻未曾化形的妖狐眉來眼去的他有多難。
好在,任務結束,馬上就可以回去了,頭兒說,這是他參與的最後一次潛伏任務了。以後,自己也可以和同僚們一起吹吹牛,過過朝九晚五的打卯生活,沒事也可以看看閑書。
想想就很爽!
許宣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好的,雖然白娘子還沒有出現,但等一等,總會出現的。
等白娘子一提出要以身相許,那麼自己的終身大事就定了。
只是不知道,當她提出結婚的要求時,自己是矜持一下,客套一下,還是直接答應了呢?
想想還覺得很嬌羞呢……
回到縣城之後,周小發拉住許宣道:「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