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 136 章
手中的情報被張憲空捏得發皺,他穩了穩情緒,鋪平又看了一遍。如果這份情報無誤,那他的女兒就要出嫁了。李肅到底在幹什麼,這個時候他不可能行無目的之事,所以,他的目的是什麼?
張憲空大腦瘋狂的運轉,他知道此事他的探子是不容易探到實情的,若說誰最了解此事,那還得是王承柔。
張憲空唯一能與王承柔取得聯繫的方式就是通過趙陸。這兩年來,他嘗試過各種方式,明明很多次都可以躲過趙陸身邊的那個「妻子」,但王承柔並不接他的茬,好像在那一次眠眠歸來失敗后,她就主動掐滅了趙陸這條線。
但這一次事關眠眠,張憲空決定再試一次。
大承都城的皇宮,王承柔正在急迫地趕往聖康殿,但當她下了轎子后,卻站在聖康殿前停步不前了。
唐九眼神很好,一下子就看到了皇後娘娘,他本等著娘娘上前他好請安並稟報聖上的,卻見娘娘呆立在原地不再上前。
唐九稍候了一下,然後決定主動迎上去。他走到娘娘身前,請安並正想相問,是否可以去稟報了,就聽皇後娘娘道:「不必稟報。「
說完娘娘頭也不回地重新上了轎。這回換唐九呆立在原地不動了,緩過神來后,有關皇後娘娘的事他哪敢不稟報聖上啊,轉頭快步進了大殿。
李肅聽完唐九所言道:「知道了,下去吧。」
他知道王承柔為什麼急匆匆而來,也知道她不進來會去往哪裡,只是沒有想到,她會那麼快就想通此事關竅。
李肅回想起他與張安眠就她婚事的那場對話。
他告訴張安眠:「已為你選好了夫婿人選,此人家族清白,卻無權無勢,長相過關,無不良嗜好,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家族興旺,子翤多,雖說不知他如何,但大概率總是沒錯的。」
張安眠聽后沒有任何異議,表示一切都聽他安排,只問了句:「什麼時候成親?」
李肅發現跟這孩子交流一點都不費勁兒,她能明白你每句話的意有所指,想到一事,李肅道:「不許氣她,到時你好好說。」
張安眠反唇相譏:「氣她的明明是你。」
李肅眉頭一挑:「朕發現,你是知道朕不會殺你,所以開始有侍無恐,說話越發沒有規矩。」
張安眠依然不服:「聖上不正是看中我這一點,若我是膽小怯懦之輩,你也不會選中我。」
李肅搖頭:「得虧你不是朕的孩子,我可真不喜歡這樣的兒女,我喜歡我的孩子像你母親那樣,真誠又不失勇敢。」
張安眠臉色一黯,鬥志略弱,但不過一瞬,緊接著她道:「總有人喜歡。這世上是會有人喜歡母后那樣的,但也一定會有喜歡我這樣的,總會遇上的,我可以等。」
李肅倒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對。」
李肅收回思緒,自言自語道:「很好,這就跟我無關了,你們母女的事我就不跟著摻和了。」
「殿下,皇後娘娘到前院了。」子采進來稟報。
張安眠正接著阮雯遞過來的簪子,她聽到子採的稟報后,不緊不慢地把簪子戴在頭上,然後起身整理了下衣服道:「去迎吧。」
「母后,」王承柔看著行完禮漸漸抬起頭來的張安眠,愣了一下,她頭上戴的囍簪,該是女子出嫁時才能佩戴的。
王承柔忽覺腳下發沉,她進屋后,看到梳妝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囍簪。
王承柔走過去,拿起來一一看過,她道:「做母親的,總是會幻想這一刻,親手為女兒準備囍簪,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做最好看的新嫁娘。」
王承柔放下手中的簪,她對屋中侍婢道:「都出去。」
眾人魚貫而出,包括皇後娘娘帶來的人,屋中最後只剩她們母女二人。
張安眠走過來扶住王承柔,把她往坐塌上帶,邊走邊說:「母后看兒臣頭上這枝如何,我很喜歡。」
王承柔坐下后,問她:「那個人你喜歡嗎?」
張安眠:「這重要嗎?」
她的女兒歪著頭,臉上的稚嫩未消,說著與這份少女氣不符的話語。王承柔知道她是個早熟的孩子,她不該拿自己的少女時期與她相提並論,但,她希望她姻緣美滿,而不是拿來做政,。治工具。
這些心思本是王承柔想說與張安眠的,但她就像在李肅殿前醒悟過來一般,此刻忽然明白過來,她的女兒長大了,她與自己不同,她有她自己的想法與打算,哪怕她是她的母親也強迫不得。
自己又何嘗不是呢,上一世她要死要活地嫁給李肅,不也是沒聽父母的意見嗎,她又比眠眠高明到哪裡去。
「好看,我的眠眠戴什麼都好看。」王承柔說著撫上了張安眠頭上的那支簪。
此話一出,張安眠一楞,她那一副時刻準備著的樣子,泄了氣般地塌了下去,人不由得柔軟起來。
王承柔還在說:「喜服呢?送來了嗎?」
「送來了,母后要看嗎?」那張總是做出超越年齡表情的面龐,此刻有了光,難得看到她的這絲小興奮。
終究是待嫁的少女,怎會沒有期待,王承柔想著,既然後面的事她們誰也說不準,不如享受當下這一刻美好的憧憬。
母女二看了喜服,除了囍簪,還把其它的佩飾都挑選了出來。
阮雯在外面聽著,心中感嘆,公主雖然沒說,但她是渴望皇後娘娘能與她一起忙活出嫁事宜的,如今倒是如了願,真好。
待一切都挑選好后,張安眠臉上的興奮退卻,在王承柔要喚人進來前,她忽然開口:「娘親,」
聽到這聲久違的「娘親」,王承柔頓身,她扭頭看向眠眠。張安眠道:「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失望?有過,但那又如何呢,改變不了她是一個母親的事實,王承柔拉住張安眠的手:「很怕讓人失望?不要怕。我們這一生,總是在失望,也總是在讓人失望,只要你不讓自己失望就好。娘親現在想的是,我們眠眠只要對得起自己就好,就不枉娘親生養你一場。」
張安眠胸口的起伏昭示著她不平靜的心境,但她只是點了點頭,什麼都沒有說。待王承柔離開華昭宮,她把自己埋在枕頭裡無聲地落淚,沒一會兒那枕頭就被淚水浸濕了一大片。
而王承柔也沒好到哪裡去,下轎的時候,雙眼微腫。
清心迎上來,本有事相稟,但看到娘娘這樣,她問:「娘娘可是眼中進了沙?」
王承柔:「無事。」
那就是哭了,是啊,哪有雙眼都進沙的道理。唉,只要沾上公主殿下的事,娘娘就無法平靜。清心以前在華昭宮侍候了很長時間,對公主的感情要比清香深,她盼著殿下與娘娘都好。
可這些事不是她們奴婢能插,。嘴摻和的,清心收了心思,稟報給娘娘道:「晴娘派人來說,邀您去一趟趙府。」
王承柔臉露疑惑,這個晴娘,李肅安在趙陸身邊的棋子,也是個可憐人。
於是王承柔把出宮的機會給了趙府,趙陸兩口子在門口相迎。
剛一進正廳,趙陸就對晴娘道:「你要聽嗎?」
晴娘的臉一下子紅了,雖然趙陸看不到,但王承柔看個滿眼。晴娘什麼都沒說,但她沒有出屋,這就說明她要聽的。
趙陸的耳力很好,沒聽到她退出去的聲音,不知對誰說道:「其實聽不聽都沒什麼,聖上現在恐怕也顧不得我這裡了。」
王承柔知道不是這樣的,晴娘的作用從來都不是防著南邊來人刺探情報的,是李肅防著她與趙陸接觸太多,還防著她與南邊那人有所勾連。
趙陸倒不介意晴娘在場,他道:「元成帝關心女兒,派人來問為什麼在時局如此混亂之際,那麼急地要把公主殿下嫁出去?」
王承柔:「他打他的仗,管不了的事問了也沒用。」
說完,王承柔喚晴娘到她身邊來,詳細問起趙陸的情況。
晴娘臉上的紅暈這才散去一些,她一一回答了皇後娘娘。趙陸也在一旁聽著,很是詫異娘娘對晴娘的態度如此之好。
她不是李肅的探子嗎,縱然她有苦衷,他們道不同不相謀罷了,為什麼能從娘娘的語氣里聽出她對晴娘的偏好。
晴娘回答完娘娘,以沏茶為由離開了房間。晴娘一直如此,因趙陸知道她的身份,從不為難她,事事都是當著她的面辦理,所以晴娘也不會在娘娘來后,每時每刻都盯著。
「娘娘與晴娘可是有什麼是草民不知道的?」趙陸在確定晴娘離開后問道。
王承柔:「沒有,只是有一次我進了她的屋,還有幾次,我看到了她的日常。」
王承柔點到為止,晴娘對趙陸的那份心意,不是當事人親口所說,她是不會替晴娘捅破窗戶紙的。
趙陸不以為然:「探子的生活就是她們的任務,娘娘看到什麼都不該往心裡去。」
「是嗎。」王承柔不再說此話題,又坐了一會兒,喝了晴娘泡的茶就離開了。
晴娘泡的茶很好喝,但她知道,趙陸的那碗與自己的是不一樣的,趙陸偏愛重味一點的,晴娘每次都是算著時間出湯的。
就這份心意,怎麼可能只是探子那麼簡單,況趙陸本就是個端方君子,俊秀書生,眼睛上的缺陷並不會遮去他全部的光華,晴娘會生了別樣心思,也可理解。
沒過多久就是公主的婚禮了,大婚儀式倒沒有因為戰事而從簡,盛大而炫爛。只是每一個人都沒有多高興,臣子們遙望著那一個個被南禹大軍奪去的城池,心裡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
倒是有一點他們達成了一致,這公主的婚禮是一定要來參加的,禮物也是要好好挑選的,並囑咐家眷們一定要好好與皇後娘娘與公主相處,雖說是臨時抱佛腳,但萬一有用呢。那元成帝可是把這兩位當成唯一的妻女呢。
張安眠見到了她的駙馬,是從紅蓋頭下瞧見的,角度有限只是看到了他的腿腳。這一看她就失望了,那人在抖。
在張安眠的成長經歷中,李肅佔了很大的比重,她雖恨李肅,卻不得不承認她曾崇拜敬愛過他。所以,在張安眠對男人的認識里,她的伴侶要像高山一樣,有高度有厚度,還要有好的風景。
可她馬上就釋然了,她在期待什麼,若她的駙馬是李肅那樣的人,那還有她什麼事,恐不用跟外人斗,他們二人就該斗個你死我活了。
很好,抖得很好,怕才對,才能被她完全拿捏,不過一個生皇子的工具罷了,沒毛病長得不醜就行,她還能要求什麼。
她與那人行了禮,禮成后,她張安眠就算是嫁了,屬於她的新篇章從此揭開。
張安眠在被揭了蓋頭后,看著她的駙馬,那張年輕俊俏的面容,她笑了。都以為這是新娘子的嬌羞,實則,是張安眠想到日後的生活,被心中的鬥志滿滿,躍躍欲試激出的真心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