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導火索

工作日，蘇宇正在辦公室聽取一位集團副總彙報工作。

男孩站在落地窗前，調皮地用嘴往玻璃上吹氣，然後用手指在霧面上畫著奇怪的圖案。

「關於新工廠選址，政府那邊圈了幾個地塊給我們選擇，我覺得靠近江北的那塊地不錯，路網發達，配套完善，抽空帶您實地看一下。」

副總攤開規劃圖比劃著那塊地，蘇宇表示認可。

「另外，下午法國的NDC集團來總部考察，他們這次帶了一個規模可觀的投資計劃，衛健委的韓局希望您能陪同，給會面打打氣。」

「讓王秘書安排行程吧。」

副總結束彙報，前腳剛走，王秘書後腳便跟了進來。

「蘇總，有份文件需要您簽字。」

蘇宇草草在上面簽下名字。

「我看您臉色不大好，是沒有休息好嗎？」

男孩看向蘇宇，不懷好意地笑，「他已經好久沒吃藥了，這是戒斷反應。」

「我沒事。」蘇宇揉了揉太陽穴。

「怎麼？力不從心了？要不要幫你提提神啊？」男孩繼續刺激蘇宇。

「閉嘴！」蘇宇朝男孩叫道。

王秘書順著蘇宇的目光望向落地窗，可那裡明明什麼都沒有。

面對越來越反常的蘇宇，王秘書依然用他那擅長的沉默，沉著應對。

「我確實有點累，下午的活動你還是讓蔡總替我去吧。」蘇宇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隨便找個理由敷衍過去。

王秘書離開后，蘇宇走到咖啡機前，為自己沖了一杯咖啡提神。

「好香啊，不為我沖一杯嗎？」

男孩依然在挑釁蘇宇，蘇宇將咖啡直接潑到了男孩身上，男孩毫髮無損。

「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嗎？」男孩生氣地說道。

這時，有人敲門，前台人員給蘇宇送來了一個包裹，對方看到玻璃上的咖啡污漬頗為詫異。

「蘇總，需要我叫保潔來清理嗎？」

蘇宇點了點頭，前台人員將包裹放在辦公桌上離開。

蘇宇拿起包裹，發現上面只有收件人，並沒有寄件人，而且看不到快遞公司的名稱。

不料，拆開包裹的蘇宇立即瞪大了雙眼，映入眼帘的居然是自己在醫學中心的私人醫療檔案。

蘇宇快步走出辦公室，來到前台質問員工，「快遞是誰送來的？」

「一個戴著帽子和口罩的人，剛……剛下樓。」

蘇宇奔向電梯狂按下樓鍵。

來到一樓大堂的蘇宇顧不上那些和他打招呼的員工，心急如焚地掃視周圍。

他看到一個戴帽子的身影，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拽住了那人的肩旁，拿著包裹質問道，「這個包裹是你送的？」然而對方卻連連擺手，蘇宇無奈放行。

手機鈴響，是一個陌生號碼。

「蘇總，收到的禮物還滿意嗎？」

手機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蘇宇突然覺得周圍的人都很可疑，似乎都在用狐疑地目光盯著自己。

「你是誰？你想怎樣？」

然而，處變不驚是蘇宇多年在商界摸爬滾打練就的本領，他的聲音依然十分鎮定。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麼精彩的內容，不與大眾分享實在可惜。堂堂眾享集團的董事長，眾多年輕人眼中的奮鬥偶像，居然是個癮君子，想必沒有比這更勁爆的新聞了吧？」

「多少錢，你開個價。」

「蘇總不愧是生意人，

喜歡開門見山。很好，五百萬現金，就能保證這份檔案徹底消失。」

「籌集這麼多現金，需要時間。」

「我可以給你兩天時間。」

「怎麼交易？」

「等我電話，到時我會告訴你地點和交易方式。蘇總，如果你想體面的破財消災，就不要驚動警方，否則我有備選方案，保你身敗名裂。」

「那你如何保證信守承諾？」

「蘇總，我和你無冤無仇，只是想借著您的光芒發點小財，魚死網破對大家都不好，再聯繫。」說罷，勒索者掛斷了電話。

聽到對方索要錢財，蘇宇反倒鬆了口氣。在蘇宇看來，只要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反而是那些無法用錢解決的，才比較棘手。

擔心瞬間變為憤怒，身旁的男孩更加激動，危險總能讓男孩腎上腺素飆升。

「你覺得是誰在搗鬼？」男孩問道。

「知道這份檔案存在的人，除了我，就只有王秘書和陳院長。」蘇宇回答。

「你覺得會是誰？」

蘇宇沒有回答，他用手指敲著檔案袋，似乎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蘇宇將王秘書叫進辦公室，示意王秘書看看桌子上的檔案。

王秘書看了一眼便迅速合上，交還給蘇宇，「蘇總，您這是……」

「剛剛有人給我送來這個。」

王秘書不敢吱聲，而是等著蘇宇自己開口。

「你也知道，除了你和陳院長，沒有人知道這個檔案的存在，你覺得會是誰在拿這個要挾我？」蘇宇直直盯著王秘書。

「蘇總，我跟了您這麼多年，您知道我對您絕無二心。」王秘書坦然說道。

「我當然不會懷疑你，我只是說有沒有泄露的可能。」

「您在醫學中心的檔案是嚴格保密的，除非……」

「沒事，你說。」

「除非陳院長那邊出了問題。」

「你覺得陳院長這個人怎麼樣？」

「論業務能力，陳院長無疑是業界翹楚。雖然性格上有些優柔寡斷，但總體上我認為是靠得住的。畢竟您對他有知遇之恩，如果有異心，他應該清楚後果。」

「我從來不相信有絕對靠得住的人。當然，除了你之外。這樣，你抽調集團信息部的精兵，以檢查中心信息安全為由，即刻動身去往醫學中心。一是檢查安全漏洞，二是幫我盯著陳院長。查明檔案泄露的途徑。」

王秘書領命離開。

男孩立即上前煽風點火。

「你真的信任王秘書嗎？」

「從我創業伊始，他就開始照顧我，我們早已超越了普通的上下屬關係。」

「可他畢竟是唐人街混混出身，道義在金錢面前一文不值。」

「他不是那種人。」

「可他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他有想法，可以輕易抓住你的軟肋，是時候重新洗牌了。」男孩進一步試探蘇宇。

「不，我現在不想這麼做。」

「你必須這麼做，一路走來，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就，我們必須反擊。受制於人可不是我們的行事風格。」

「不，我不會再聽你的了。」

蘇宇極力迴避男孩，但男孩不依不饒。

「你必須聽我的，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依靠，只有我才能給你安全感。我們的合作天衣無縫，你忘了嗎？那些膽敢阻攔你的人，都必須清除乾淨！」

蘇宇猛地推倒男孩，但又馬上後悔，趕忙上前攙扶男孩。

男孩壞笑，「就是這樣，就是要憤怒，要直面你的內心。」

男孩抱住蘇宇，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上次的示威者事件，經過警方從中調解，醫學中心追加了賠償，這段風波暫時被壓了下來。

家屬大部分都接受了追加賠償方案，但劉義事後通過查閱檔案了解到，這些應試者幾乎都是吸毒人員，由於有保密協議，劉義自然無法輕易從應試者口中得知醫學中心究竟在從事什麼研究，家屬為了得到賠償也是三緘其口。但招募對象的特殊性，還是讓劉義起了疑心。

不久，一名頭腦還算清醒的應試者偷偷找到了劉義。這個應試者比較特殊，本身家境很優越，只是由於叛逆，年紀輕輕染上毒癮，屢戒屢吸，眼看就要失去家族信任，聽說醫學中心招募應試者開展新式戒毒療法，便參與進了項目。

然而進入關鍵的治療階段，這個年輕的應試者親眼看到前期的應試者一個個出現了嚴重的不良反應。這令他心生恐懼，於是裝病提前結束了應試。

應試者找到劉義，堅稱這個試驗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年輕人向劉義控訴，說癮君子雖然命賤，但以這種方式戒毒代價未免太大了。而家屬們只知道藉此機會撈點錢，根本不關心他們這些賤命，所以希望劉義可以調查醫學中心，揭露醫學中心草菅人命的行徑。

聽了這位應試者的爆料，劉義頓時對醫學中心來了興趣。

但劉義深知醫學中心與眾享集團之間的關係。他也領略到了蘇宇的手段和影響力。自己貿然去查，也許會碰一鼻子灰。而且，上頭已經要求將此次示威者事件低調處理，自己勢單力薄，劉義明顯沒有了底氣。

要是張隊還在該多好啊！相比張軍，劉義明顯還是少些抹黑走到底的膽量。然而，就在劉義猶豫不決之際，醫學中心的陳院長卻主動找到了劉義。

下班后，劉義一身便裝來到了醫學中心。

他向前台人員出示證件，說道，「你好，陳院長約我六點見面。」

「院長已經在等您了，這邊請。」

工作人員為劉義刷卡開通屏蔽門，將劉義送進電梯，「院長辦公室在六樓右手邊的位置。」

劉義來到六樓，找到院長辦公室后敲門，院長親自為劉義開門，將劉義迎了進去。

「劉警官，幸會，快請進。」

劉義被請進屋內。

「您認識我嗎？」劉義與陳院長素不相識，疑惑地問道。

「認識，哦，也可以說不認識，上次你來中心處置現場的時候，我在辦公室看到了整個過程。所以就擅自向你們支隊要了你的聯繫方式，不會顯得唐突吧？」陳院長解釋道。

「不會，保障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就是我的本職工作，其實我也有事想找您來著。」

「哦？是關於應試者的事吧？」

「沒錯，您怎麼知道，對了，您找我是為何事啊？」

「我找你也是為了這件事情，我覺得有必要做個解釋。看來這次見面是註定的，也是緣分啊。」

兩人坐下繼續聊。

「可是解釋這個事情也輪不到跟我吧？」

劉義顯然對陳院長找到自己這麼一個小刑警談話感到有些詫異，但他沒有急於拋出自己的問題，想進一步試探陳院長的真實想法。

「劉警官，你不要誤會，我之所以找你，只是聽說有個應試者主動找過你反應問題。」

這都知道？劉義暗想，看來醫學中心的手還伸的挺長，一切貌似都在醫學中心的掌控之內。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這個人誤導，他肯定說自己是裝病逃出去的對不對？你是警察，癮君子的話可不能輕信啊。」

「這也要分情況，有些情況下也可能說出實情。」

「實話跟你說，這個人是因為二次體檢的時候不達標，被開除應試者名單了。」

「二次體檢？」劉義不解。

「你有所不知，首次體檢是在確定名單之前，作為篩選的依據進行。名單一旦確定，就會與應試者簽署保密協議。而簽署協議至正式進入臨床試驗之前，會有一段真空期。這期間應試者不能擅自攝入違禁品，從而影響實驗效果。但總有些人把持不住自己，這個年輕人私帶毒品進入中心吸食，被我們發現后開除了。沒想到，此人心生不滿，就到處散播謠言。」

劉義對這番解釋依然將信將疑，那些應試者出現不良反應是明擺著的事實，一定還有其他解釋。

「但我與那些應試者有過接觸，雖然這些人都是癮君子，但我看他們的狀態也確實太過異常了。這和某項手術有關，是嗎？」

陳院長笑道，「看來你了解到了不少內容。劉警官，這個試驗屬於保密項目，關於試驗內容本不該多說的。不過既然你有疑慮，我覺得解釋一下也沒關係。簡單來說，這個項目的目的是幫助吸毒者戒除毒癮。」

陳院長對著桌子上的人腦模型，給劉義指出了一塊迴路。

「你來看，人腦中的這塊迴路叫成癮迴路。就是這裡，人類的成癮行為都源自於此。傳統的戒毒手段大多採取藥物抑制加身體約束的方法強制戒毒。弊端就是戒斷反應明顯，病人容易抗拒。因為記憶無法根除，因此極容易復吸，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我這麼說你能聽得懂嗎？」

劉義點頭，「您的解釋通俗易懂，那您採取的方法是？」

「手術，通過手術。」

陳院長對著模型做了開刀的動作。

「我不懂腦醫學，您是專家。只是作為一個外行，我想問一下，這樣沒有副作用嗎？畢竟這是人腦啊。」

「所以前期需要應試者。」陳院長貌似就在等著這句提問，「這項手術從沒有人開展過，也就沒有相關數據可供參考，我們中心是這方面的先行者。你也知道，人的大腦極其複雜，相關研究依舊屬於起步階段，人類對自身大腦得認知還是太有限了。因此，對於這塊迴路的手術邊界該如何確定，只能通過臨床試驗檢驗效果。為此，通過審批，中心招募了這些應試者，並且給予了豐厚的報酬。當然，試驗一定是有代價的，這些應試者出現的問題，就是必要的代價。不過你放心，我的審批手續都是齊全的，一切都合理合法，至於事後出現的小插曲，我們也與應試者家屬達成了諒解，得到了妥善解決。我只是希望警方不要聽信社會上的謠言，一旦實驗成果可以得到應用，將造福很多成癮患者，這是好事，也是中心的責任。」

「我明白了，那項目目前進展到什麼階段了呢？」

「抱歉，我只能透露這麼多了，項目還沒有完全收尾，還處於臨床觀察的階段。一旦進入可以公開的程序，中心一定會第一時間向社會發布成果。」

陳院長的解釋嚴絲合縫，劉義一時也找不到其他問題了。

首先，陳院長主動找到劉義，並且以一個開誠布公的態度交流，劉義實在不想咄咄逼人。其次，劉義對於醫學實驗這一套也是在是外行，只憑感覺辦案是行不通的，無理取鬧也不是他的風格。

「和您談話真是受益匪淺。」

劉義起身同陳院長握手，準備離開。

「希望我們的談話內容可以保密，畢竟項目還屬保密階段，望理解。」

「您放心，這點職業操守我還是有的。」

「劉警官，佔用你下班時間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找我，我還有事情沒做完，就不遠送了。」

陳院長將劉義送至門口，遞給劉義一張名片，劉義接過放進了口袋。

「您忙，告辭！」

兩人再次握手告別。

目送劉義離開后，陳院長關上門，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