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色相空幾許,無心無可囚

第六章:色相空幾許,無心無可囚

草原,空氣濕潤而乾淨,遼闊無邊,讓人陶醉,風在空中牧著白雲,腳下綠色的淺浪一層拍著一層,青天鳥怡游,草長碧色流,雲低可觸,置身此間,吐納自在,天人合一,那頭白色的小鹿已然不見,此刻李厭靜卧草地,側耳傾聽,彷彿能領悟天地間萬物的奧秘,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適……

「無仙根……」石供奉早先已和孫仙人通過氣,他轉頭看向孫師兄。孫仙人看出石供奉的眼神不對,忙走過來將手放在了李厭頭頂,停了數息,傳聲於石供奉:「你之前莫不是看錯了,此子確無仙根。」石供奉一臉疑惑,不可能啊,想再敲一下,但又怕引姜林二人生疑,既然孫師兄也說沒有,莫不是之前真的看走了眼……

這敲緣是長春鎮獨有的選仙方式,因為三家修仙門派都有自己的鎮派靈獸:白鹿卷游塵;血龍舜顏和魔支教的靈樹露含煙,他們拿在手中的木棍雖看起來平平無奇,其實是能引起鎮派靈獸共鳴的法器,在腦袋上敲一下,便會共通被擊者和靈獸的空間,讓靈獸感受被擊者是否有機緣。長明帝國其他地區各有各的選仙方式,畢竟修行的法門均有不同。

「七日後的報道暫定,你先退下吧。」石供奉向李厭傳聲道。

李厭聽在腦中,如墮冰窖:為何?難道說,我,我真沒有仙根,我失敗了!他感覺自己在一處瑰麗的絕境,剛體會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又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舒適,最後石仙人又真正的來了個當頭一棒,一個九歲的孩子在短時間內經歷了大起大落,又大起大落,在他腦海里想了無數的事,第一件便是自己讓李佑星失望了,爹爹為他做了很多,即使總是給他潑冷水,打罵他。李厭雖然嘴上從不說,甚至總和李佑星鬥嘴,但是孩子對父母的記仇很少會過夜,對父母的愛卻會記一輩子,至少李厭如此。此刻他根本不敢看李佑星的方向,像個木偶一般,向糜淑恬走去,他能感受到所有村民們都在盯著他,有看戲的,有憐惜的,糜淑恬此時也微皺著眉擔心地看著李厭。

一旁的林之境皺起了眉:這個村子只有那郝鵬一個仙根?莫不是那石胖子使詐?昨日主教說過大嵐村有一子,天生靈力可比內門供奉,萬不可失,不得已時可以用強,此子名叫李厭……

「厭兒!」李佑星見李厭此狀大聲呼了出來,他此時內心比李厭好不到哪去,孩子有無仙根是次要的,萬一在自己之前強壓之下精神崩潰成了廢人,那他將一輩子活在自責里。

「李厭!」林之境聞聲開口,「你是叫李厭吧!過來!」他的語氣中伴有仙韻,眼中紅光大放,身上的黑氣逐漸濃稠,這一聲好似震懾靈魂,一下將李厭從多種情緒中抽離出來。

石供奉見狀暗笑:哼!果然是盯著此子來的,雖不知中間發生了什麼,但一個不能修行的廢物看你魔支能玩出什麼花來。姜篆春正在逗懷中的玄貓,這時卻抬起了頭。

李厭看了眼林之境,見他此刻的模樣心生懼意,他又看了眼李佑星,見爹爹用鼓勵的眼神點了點頭,這才向林之境走去。

啪!沒反應,啪!還是沒反應,林之境竟體會不到一絲的感應,那石胖子沒有使詐,但主教絕不會看走眼的,既然主教說有……

啪!啪!啪!啪!啪!林之境像敲磬一般,機械地打著李厭的腦袋瓜,越打越響,除了黑氣更勝,身上的黑袍也好似在蠕動。作為父親的李佑星直接是看不下去了,「上仙!上仙!這是作何?不要拿犬子撒氣啊!」

林之境並不理會李佑星,又接著敲了兩下,李佑星見狀一把將李厭拉在了自己身後,向林之境跪了下去「上仙!若是有氣要撒,盡可沖我這個老頭子來,不要為難犬子。」說罷將頭磕了下去。

林之境皺著眉沒看李佑星一眼,他此刻也不知要如何決斷:先不要輕舉妄動,回去問問主教再說吧,師爺啊師爺,你不是在戲耍我吧!這回的舉動實在是有些丟人。

一旁的張泣都看傻了:為啥會敲這麼多下,難道說露含煙今天不在家?不只是張泣,姜路二人,孫石二人,糜淑恬林左梅眾村民無不面面相覷,一向以長春鎮第一大教自居的魔支教雲中子竟然做出如此怪異的舉動……而廣場外有一人靜靜地看著發生的一切,綠色的眼眸中略帶一絲笑意。

「敲緣已閉,李村長自行安排吧。」林之境說完,黑氣收斂,從懷中拿出一條黑色小舟,小舟瞬間暴漲幾倍,便迅速帶著張泣踏舟飛走了。

石供奉見狀,對李佑星說道:「李村長,我是真無能為力,告辭!」說罷和孫仙人踏雲而走。

姜篆春看著李厭,一言不發,和弟子路野一聲龍鳴也扶搖飛去。

天空有如一張畫布,晚霞在此間肆意的創作,南向無光,北向無風,斜陽西生里,餘暉處,湯湯河茫茫霧……

光明下是無所遁形的窒息,黑暗中反倒是受傷心靈的避風港。

郝老三家燈火通明,本就不大的小茅院擠了百十號人,熱鬧非凡,就連隔壁村與郝老三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都來討一杯酒喝,講兩句有的沒的,可謂是:妖精淫酒歡,飄飄列仙班。

李佑星家中,紅布福字早已摘下,燈台半打著,一家人吃著晚飯,這說是吃晚飯,可小半個時辰過去,桌上的菜卻沒怎麼動。下人們做完飯早被李佑星安排回房先睡了,糜淑恬李佑星二人在桌上都琢磨著如何開口,每次話到嘴邊都咽了下去。最終還是李佑星打破了平靜。

「李厭啊,長春鎮蘇台學府的祭酒和我是老相識了,他打小就看你聰敏,磨了我好多次讓你入學去,我總怕他把你這個好苗子養歪了,這次我算賣他個人情,你去蘇台學學典籍、為官之道,入朝為士也不錯!」

「嗯。」李厭看著眼前的碗。

「學學經商也行啊,我在長春鎮也認識不少人吶,芙蓉帳的東家是我的好姐妹,這經營拍賣不但掙錢還能學學識人觀色的本事。」糜淑恬將一個丸子夾到李厭的碗中,「游商也行,百里來的大掌柜也是我老相識了,你跟著他全國各地走走,見見世面也好。」

「嗯。」李厭吃完碗里的肉丸子,抹了抹嘴,「我吃好了。」說罷便起身回房了。

「老相識,老相識,你老相識可真不少呢!」李佑星不像是完全的生氣,在生氣中夾雜了一絲自責,他抹了抹嘴道:「吃完趕緊收拾,等下我出門有事要辦,這郝老三的喜還是得賀。」說罷下桌回房了。

桌上留著糜淑恬一人,看著桌上滿滿的飯菜,明知吃不了,還做了這麼許多,她抬頭想看看天上的月,陰雲密布,什麼也看不見。

「要下雨了。」糜淑恬吃罷便收拾碗筷。

掠過低飛燕,無根水上善,一滴落眉頭,一滴落心頭。

再說房中的李厭,他並沒有失落,甚至還有些興奮,沒人知道他今天到底經歷了什麼,在大起大落之後,又被林之境連敲了九下,這九下李厭只看到一棵快要枯死的參天巨樹,除此再無他,他唯一難受的點就是頭上腫了好幾個特別大的大包……至於興奮,是在姜篆春轉身飛走之時,他腦中響起了傳聲:今夜無人時,長春鎮東北角汀心苑牌樓處見我,不可告知他人。

難道是仙人讓我報道去?他側耳聽著院中的動靜,糜淑恬收拾碗筷窸窸窣窣的響過,李佑星推門而出的嘎嘎聲響過,「去郝老三家你穿什麼錦衣啊!」「你個婦人別指手畫腳的!」糜淑恬囑咐早點回來的聲音響過,院子便靜了下來再無聲音,他悄悄的溜到院中,確認了父母房中的燈已息了,便穿起衣服,此時幾滴雨落在了他的臉頰上,他又回房拿起了一把小傘,悄悄地從後門跑了出去。

大嵐村離長春鎮少說二十里路,正常人走的話要走近一個半時辰,李厭一個人孩子,又是在下雨天愣是兩個時辰不到便跑到了長春鎮。

長春鎮作為春區重要的交通要鎮,即便夜裡也是異常繁華,燈紅酒綠,煙雨街的酒女們招呼著往來的公子貴族,一個個紅妝艷抹,道不盡萬種風情;浣花巷雖稱為巷,卻比官道還寬,兩側酒樓燈火通明,巷邊各樣的春區小吃數不勝數,吆喝聲叫賣聲不絕於耳;酒仙橋處是仙家易寶的重地,經常有法器、寶劍在空中亂飛,正是哪位仙人試寶呢,各大拍賣會十二時辰不關門,更別提黃花坊,戲樓坊,覓春坊,酒人街,嬉笑獸場,不歸井……鎮中歡聲冠天,好一個黃鐘翠柏建安骨,朱屢高陽大橫刀!

不過此種景象李厭並沒有完全看到,今日之雨實在是大,好似汪洋倒置,戰鼓擂耳,只剩些酒樓酒館亮著燈,此前熱鬧景象減了不止七成。不過落在李厭眼中還是異常震撼,想想大嵐村日落後兩個時辰便再無人聲了……李厭此時顧不得周圍的繁華,他只想快到汀心苑聽聽仙人會對自己說什麼。

「東北角,東北角……」李厭小聲念叨著,生怕自己忘了,一個撐著小傘的九歲孩童在街上疾走著,雨很大,水很深,李厭的腳步卻很輕盈。

「到了!」李厭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幾乎不見五指,在很遠處還能看到長春鎮中繁榮的燈火。他這一停下來才發現空氣如此之涼,在這麼大的雨下,即使打著小傘全身也已濕透,夜晚的冷風吹在他身上,由不得陣陣的發抖,「會不會走錯路了,仙人怎會住在如此地方。」心裡暗想著。但他又搖了搖頭踮著小腳努力的去看牌樓上的字,可牌樓太高了,什麼也看不清,踮起腳那幾寸無疑是飲鴆止渴。又一陣涼風吹在他乾瘦的身上,連續疾走了二十多里路,他的體力早已不支,此時的涼風好比殺人的刀子,割在李厭的身上,將他最後一絲意志割走了。

李厭慢慢閉上眼睛pia!地一聲,趴倒在浸了水的草地之中……

不多久,金光一閃,從牌樓內走出一人,「李厭可在?長老叫……」話還沒說完,仙童便發現了昏倒的李厭,嚇得「呀!」一聲叫了出來,急忙上前將李厭背進了牌樓內。

金光再一閃,留下的只剩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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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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