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欲加之罪
廖白羽眉頭微皺,心中大為困惑。
「令霜案」乃是五年前轟動一時的京城名案。當年奉旨進京,與大梁幾位戰功彪炳的年輕將領一起準備接授梁王封賞的廖白羽,一入京城便見到這座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的大梁國都居然夜夜宵禁,街頭巷尾皆是滿甲兵士巡查警戒。後來知曉,原來這晏京城中那些時日出現了一位紅衣惡匪,專挑朝廷中的官職要員下手,七日之內連有四位下至三品,上至從一品的大員於夜晚家中慘遭荼毒。兇手武藝高強,神出鬼沒,一時鬧得偌大的晏京城人心惶惶。後來梁王震怒,親派御內高手於雨夜設伏,將惡人重創於刑部尚書李直府內。此紅衣惡賊的確兇狠非常,雖被重重包圍,卻依舊殺出一條血路,負重傷而逃,一路血灑龍門路,終因體力不支,於聚福客棧門前為正於此處歇息的四位年輕將領所擒。
后查明,這位紅衣惡賊乃是罪臣原刑部侍郎王左川之女王令霜。王左川當年被人檢舉貪污受賄,以權謀私,在如山鐵證面前供認不諱,隨後被發配涼州充軍,卻因年邁體弱於途中感染風寒而亡。其獨女王令霜便以為父報仇之名行刺了多位當年揭露王左川惡行的朝廷要員。最後這件在晏京城轟動一時的「令霜案」以王令霜被打入死牢伏法而結束。巧的是,當日住在聚福客棧正待梁王召見的廖白羽,便是當時擒住此女的那四位年輕將領之一。
此事已過去五年,今日這位京城來的蕭大人重提舊事,廖白羽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何用意,正在困惑之際,卻聽那位蕭大人放下茶杯繼續說道:「當年王令霜那個小妖女可真是厲害,小小年紀敢於我晏京城連刺四位當朝大員,真是我大梁開國定都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後來此事牽連甚廣,下至晏京都護府,上至京畿衛戍司不知多少人因為她丟了腦袋上的烏紗帽。還好廖大統領英武非凡,將那妖女擒下,不然啊,我看他們丟的可就不止烏紗帽,怕是項上人頭也都得懸在褲腰上咯。」說到這裡,蕭大人抬頭看向廖白羽,用那宦官特有的不陰不陽的聲音「桀桀」怪笑了兩聲。
廖白羽被他笑的有些心裡發怵,卻礙於身份又不好發作,只好舉手抱拳回道:「蕭大人謬讚。當日那賊女本已身負重傷,待我和幾位同僚聞聲趕出客棧之時,早已氣若遊絲,將其拿下乃是舉手之勞,大可不提。」
「不可不提吶,聖上當年都對你們幾位擒賊一事大為讚賞,廖統領就不必謙虛了嘛。」說著蕭大人將目光移回手中的茶杯,盯著那漂浮的碎末,繼續說道,「這個妖女被收押待審之後也不消停,日日喊冤,誰想後來居然傳到了宮中,驚動了聖上。吾皇宅心仁厚,恕己及人,聽聞此事之後便下令一邊將這妖女收押於天牢之中嚴加看管,一邊讓刑部另案重審當年王左川一案。誰知這一審便是五年過去了,這個妖女至今還收押在天牢之中尚未定罪。以我看啊,此等窮凶極惡之徒當斬立決以正威才是嘛。」
不待在場眾人應和,原本面帶笑意的蕭大人說到這裡,放下手中茶杯猛然起身,一身陰厲之氣陡現,接著雙手背後站在高堂之上對著廖白羽居高臨下道:「還有一說,聖上一直不殺此女,乃是放長線吊大魚,借再審王左川一案為名,將其同黨餘孽一網打盡,方才使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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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足足審了五年之久。想來一個區區弱女子,能於幾日之內連闖要員宅邸行刺我朝重臣,卻全身而退,背後怎能沒有高人相助,叛臣共謀?」
此話一出,滿堂眾人皆是心驚不已。不單是廖白羽,乃至端坐在旁的祝長風,以及季廣生等等參贊腦中都在飛速思考這位京城來的蕭大人說的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畢竟「叛臣共謀」這四個字,分量實在太過沉重了。
可就在這滿堂頓起的肅殺氣氛之中,這位蕭大人卻又如川劇變臉一般,煞白的面容上堆出一抹笑意,伴著他那「桀桀」的怪笑聲,顯得詭異非常。隨後他又緩緩坐了下去,端起茶杯,一邊品茶一邊像沒事發生過一般含笑說道:「廖大統領不必多想。我啊,不過是個從京城來的外地人,見到您這位當時『令霜案』的大英雄之一,便一時起意,想和您這位故人嘮嘮這箇舊嗑罷了。」
「聖上英明神武,凡事自有考量。吾等豈敢妄測聖意。」廖白羽是越來越不想與這位陰氣森森,喜怒無常的蕭大人再多言語,躬身回道,「廖某人這幾日唯怕軍情有變,一直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屬實有些勞累。若蕭大人別無他事,廖某人便先行告退,靜候佳音了。」
見蕭大人點了點頭,一旁的祝長風便讓季廣生帶著廖白羽去府外軍營之中尋間營帳休息下來。季廣生顯然也被方才這位蕭大人陰陽怪氣的做派弄的渾身不自在,如獲大赦一般趕緊帶著廖白羽快步向軍營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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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廖白羽自己所說,在他第一時間知曉夾子溝中藏有赫蘭伏兵之後,便馬不停蹄從落星鎮趕來幽州府求兵。除了日夜兼程的趕路之外,廖白羽的頭腦也未有一刻放鬆,於路途之中反覆推衍計算應對之策,短短三日之行便想出了一個讓幽州府的一眾參贊都大為佩服的作戰方略。儘管祝都督仍是瞻前顧後,不願借兵,但既然那個梁王身邊的紅人蕭大人答應與聖上直言邊關情勢,此事也算稍有眉目。廖白羽終究不是銅筋鐵骨,身心稍一放鬆,幾日的困頓勞累便一起襲來,尋得營帳休息,便一覺從午時睡到了深夜,連祝都督為蕭大人擺的接風酒宴都沒有參加,不過這更多還是因為廖白羽實在不喜歡與那位不陰不陽的宦官多打交到罷了。
此時幽州府的軍營中早已沒有白日兵馬來去,演武操練的喧囂嘈雜,整片營地很是安靜。廖白羽醒來無事,正坐在營帳中借著燭光觀摩那副攤在桌面上的西域布防圖,可腦海里卻是思緒紛飛,儘是白天那位蕭大人陰陽怪氣的話語和瘮人的「桀桀」怪笑。「令霜案」過去那麼久,自己當年擒下那賊人純屬巧合,與王令霜也只此一面之緣罷了,這位蕭大人舊事重提,明顯話裡有話,至於是何用意,廖白羽卻也一時想不明白。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破帳門而入,正盯著地圖發獃的廖白羽回過神來,像門口定睛看去,來者居然是幽州府參贊季廣生。
季廣生一向對鎮守大梁西域第一關的廖大統領頗為敬重,絕無不先在門口拜會,而直接破門而入的舉動,廖白羽心中正在奇怪,就見季廣生神色匆忙,快步來到他面前一臉鄭重的說道:「廖統領長話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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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害你,快走。」
「什麼?」廖白羽以為自己聽錯了。
見廖白羽一臉難以置信,季廣生走近了一點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方才宴席結束,我於祝都督房前等候差遣,無意間聽到那個蕭大人與都督在屋內密謀,說你是當年「令霜案」的共犯,此番前來就是抓你回京的。」
「一派胡言。」廖白羽氣的臉色發白,嘴唇顫抖的說道:「我與那賊女不過當日抓捕之時照過一面,與我有何干係?」
季廣生點頭道:「廖統領雄將之才,為人光明磊落,對我大梁更是鞠躬盡瘁,邊關將士人人都看在眼裡,如此荒謬之言誰人能信?我季某人一向對廖大統領心生敬仰,這才冒死前來報信。」
「呵,那閹人說起話來陰陽怪氣,我就知道心懷不軌。」廖白羽怒極反笑,臉上卻是殺意凜然:「我這就去當面問問他,說我廖白羽造反,他吃了幾個熊心豹子膽!」
「廖統領切莫衝動。」見他這般,季廣生有些著急:「此處是幽州府,不比你的落星鎮。這位蕭大人帶著五千御林軍,千里迢迢從京城來咱這幽州卸你軍權,抓你回京,顯然是有備而來,他不達目的怎肯罷休?又如何會去聽你言說?更別提現在他又以與聖上書信為幌,將你孤身一人留在在幽州府中,待到三日之後不管是你落星鎮的嫡系,還是廖大統領你自己,怕都要遭重啊。」
季廣生的一席話說的廖白羽冷汗直流,誰能想到自己心繫前線,隻身趕來求援竟遭遇如此變故,以致身陷囹圄之地。自己倒是還好,御林軍再過飛揚跋扈,畢竟也不敢在外邊對梁王御賜的大統領如何,何況身正不怕影斜,真要鬧到京城把話說明白,廖白羽也相信梁王絕不是不辨是非的昏庸之人。倒是落星鎮的弟兄們,面對前方不知所圖的赫蘭伏兵,自己這個統領要是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被抓了,到時候軍中謠言四起,軍心渙散,那幫蠻子如若此時來攻可就真出大事了。
季廣生見廖白羽冷靜下來,心裡鬆了口氣說道:「我思來想去,廖統領還請先暫避鋒芒為上,一來,既然他們還未問這莫須有的罪狀,你先行離去亦不算違旨抗命;二來,一但回到了落星鎮,他們就算用強,在你的地頭怕也要掂量掂量;三者,就算到時候廖統領萬不得已隨他們進了京,也可事先安排軍中事宜,亦不至赫蘭那頭有變,落星鎮軍中群龍無首,一盤散沙。我怕他們今夜便要行動,『宵雪』也已經給你牽來了,我季某人能說能做的就這麼多了,如何定奪還望廖統領三思。此地我也不便久留,這就先行告辭。」說著便欲轉身離去。
廖白羽拍了拍季廣生的肩膀,輕輕說了句:「謝了,兄弟。」
季廣生點了點頭,掀開帳門,匆匆消失在黑夜之中。
廖白羽思索了一刻便來到帳外,自己那匹通體雪白的「宵雪」寶駒正站在夜色中昂首挺立,猶如明珠一般。而它背後軍營的深處,廖白羽借著星星點點的營火之光,看到好像正有一批持槍披甲的人影正在攢動。
廖白羽皺起了眉頭,隨後便不再遲疑,翻身上馬,向著營外的夜色衝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