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景辭柔（完結）
不過皇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他如今也不過不惑之年，許是勞累過度，咳疾也日漸嚴重。
我日日侍奉他左右，後宮之中他也不常去了，不過後宮的嬪妃們根本不在意這個，她們一直關心我，說讓我一定要注意休息，千萬別累垮了。
太醫前來稟報說：「皇上龍體虧損，虛耗過度，又有很重的咳疾之症，已經隱隱有油盡燈枯之勢了，如今全靠葯吊著。」
我揮了揮手，讓太醫退下了。
絮槿許是怕我難過，便開口安慰道：「娘娘，皇上有真龍福澤恩蔽，必然會轉危為安的。」
我坐在鳳儀宮主位之上，聽著絮槿的安慰，我並不覺得我有多難過，我不愛皇上，所以我不難過。
可是……為什麼會有濕漉漉的東西從眼睛里流出來？
我抬手一抹，手上多了些水漬。
我在哭什麼呢？是哭皇上時日無多了嗎？還是哭自己不過中年便要失了夫君？
不，他是皇上，他是天下人的君王，先是君，再是夫。
我收拾了一下，命人備了轎，去了聖宸宮。
皇上見到我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他放下手中的筆，走上前來拉過我的手，讓我坐在他身側。
皇上看著我笑，卻一直不說話。
我對上他的眼睛，從裡面看到了無邊的溫柔和愛意，其中……夾雜著不舍和留戀。
他終於開口了，他說：「阿柔，你好美，即便是過了這麼些年，你還是跟十五歲那年那般美麗。」
我笑道：「皇上慣會取笑臣妾的。」
皇上搖搖頭，今日的他身上沒有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之氣，倒真的像普通人家的少爺一樣，拉著自己的妻子說著家常。
他擺手讓身邊伺候的太監都下去了，他拉著我的手，緊緊的握在手裡，說：「阿柔，這些年，你對我，動過心嗎？」
沒等我回答，他又繼續說：「我不知你動沒動過心，但是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目光看向別處，眼裡充滿了回憶：「我依舊記得當年大選之時，你在大殿上不卑不亢的模樣，你就像是一種魔咒，讓我不得不看向你。」
「你入宮第一年為我生下了兒子，我開心的不是你給我生下了第一個皇子，其實哪怕你生的是女兒，我也會特別開心，因為那是我們的孩子。」
「後來你遭人陷害，我相信你不會做那種事情，我也知道是那個惡毒的女人在自導自演，當初她就是這樣博取阿苓的信任才有的這個地位。所幸阿苓與我心意相通，不然這罪名真的摳到你頭上，我會內疚一輩子。」
「後來阿苓去了，我要你當皇后，不是因為你最適宜，其實在當時，我更需要一位母族位高權重的女人來做皇后，可是我喜歡你，我想讓你做我的妻。」
「阿柔，你知道嗎？阿苓與我青梅竹馬，阿苓與我，是白月光，她在我心中很重要，可是，我對不起她。我從未說過我愛她，到她死的時候我都沒說出我愛她這句話。」
「阿柔，我不想這個遺憾又延續到你身上，所以我要說出來，我愛你，阿柔。」
「阿柔，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人這一生會遇到兩個人，最後一個在遠方，一個在身邊。」
「阿柔，你在我身邊，阿苓她，在遠方。」
我聽完這一席話，竟是哭的泣不成聲，皇上抱著我，安慰著我，好半晌，我終於平靜了些，道：「皇上，臣妾愛你，但是不敢太愛你。」
「皇上是君，是天下人的君，不是臣妾一個人的。臣妾害怕，倘若太過愛你迷失了自我，臣妾怕自己會無法公平公正，會使得後宮烏煙瘴氣。」
皇上輕咳了幾聲，他抬手颳了刮我的鼻子，笑道：「聽你這麼說，我真的好開心。你不用小心翼翼，我會護著你。」
「既然如此，我希望下輩子我是尋常人家的孩子，然後阿苓做我的妻，你做我的寵妾，好不好？」
我點頭，道：「好。皇上，您還沒吃過臣妾做的桃花蓮子羹，臣妾做給你吃好不好？」
「好。」
我回了鳳儀宮，做了兩碗，方要端過去時，太監來報：「皇後娘娘，不好了！皇上……皇上他駕崩了！」
「嘭」的一聲，盛有桃花蓮子羹的碗應聲斷裂。
我跑的很快，都未顧得上此刻的我有多麼失儀。
聖宸宮的掌事公公見到我，將一份聖旨交與我，說：「皇後娘娘，這是皇上遺詔，您看？」
我接過，卻沒打開，讓他按照皇上的意思頒布。
我見到了他的遺體，冰冷冷的。
很快，群臣入朝，由公公宣讀遺旨：
「……皇太子瑞安，文武雙全，聰穎賢德，可承帝位，皇二子瑞平，娶太醫院院使孫女盛月，封為賢親王，開府儀同三司，皇後景辭柔為皇太后，欽此。」
七日後，瑞安登基，於太廟舉行登基大典。
我身為皇太后，望著我的兒子兒媳，心中卻想到了先帝和慧敏皇后，當年，他們倆也是這樣一步一步走上來的吧？
我將鳳印交給了新皇后，住進了壽安宮，我從未來過壽安宮，我入宮時，先皇太后已逝。
前朝後宮在瑞安的統轄下一片祥和，我時而會想起先帝。
先帝到底有多愛我？其實應當也沒有那麼喜歡，不然他不會在當年見到我的兩個妹妹時便想歡喜。
可是斯人已去，再追究也沒有意義了，我靜靜地看著朝中風起雲湧，看著天下風雲詭譎，我只需要坐在壽安宮喝一口熱茶即可。
新皇后也生下了嫡子嫡女，兩個孩子都聰慧的很，我喜歡的緊。
我笑著對瑞安說：「等將來孫子孫女長大了，哀家要好好的享受天倫之樂。」
瑞安連稱沒問題。
然而我並沒有等到孫子孫女長大，便在一日早晨崩逝於壽安宮。
「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