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閑暇時光
除了李善長和楊憲,其餘的大臣們,誰也不知道那天在武英殿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年節過後,正月十六,百官們上朝後,才發現李善長竟然請了辭,而且皇上已經恩准,只等收拾收拾東西,他就能回鄉。
這是朝局前所未有的大動蕩,京城裡亂了半個月才靜下來,胡惟庸徹底上了位,他一上位,以楊憲為首的浙東就瘋了似的,找御史彈劾淮西的人,淮西這邊的人有幾個知道內幕,不知道的也無所謂,哪有挨了打不還手的道理,也找來御史彈劾回去。
一番爭鬥下來,處理的人比軍需案還多些。
朱元璋坐在殿里樂開了花,每天收到的摺子像雪片似的那麼多,這時他還意識不到天下的貪官是殺不盡的,滿心滿眼為自己的成就高興,覺得家國有望。
又過了幾個月,盛夏到了,楊憲的人頭落地。
胡惟庸搖身一變成了宰相,汪廣洋被召回京,重新進入中書,用以制衡。
有平衡就有失敗,這是天下的至理,誰也沒有辦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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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無遮無擋地傾灑,幸好昨夜剛下了雨,還算涼爽,道路兩旁的柳樹藏著一些夏蟬,唧唧哇哇地鳴叫。
方孝孺駕著馬車進入應天府的城門。
他跟隨父親的調任,在杭州生活了許多年,那裡雖然不差,到底沒有京城繁華出彩,抬頭望見高大巍峨的城牆,那種身感渺小的情緒,讓他忍不住讚歎出聲。
遠遠的,他還能看到宮門與旁邊的屋舍,那硃紅色的邊牆,還有上面的琉璃瓦,是整個大明最美的建築,透著一種通天的雍容華貴。
車裡的方克勤道:「孝孺,怎麼樣,京城好不好啊?」
「人很多。」方孝孺道,「父親,老師的家應該往哪裡走?」
方克勤道:「你已經是個大人了,應該自己去問問。」
方孝孺點點頭,把車靠邊停住,拉著一個路人道:「這位大哥,請問宋府怎麼走?」
被他攔住的是個挑著水果的漢子,低頭一看是個小孩兒攔住自己,穿著打扮不太富貴,嘴裡又說的是別地方言,還口稱找什麼「府」,便疑惑道:「你找什麼府?你找它幹什麼。」
方孝孺拱手道:「我是杭州的儒生,第一次到應天來拜見師父,師父雖在信中寫了
漢子放下了戒心:「宋府是吧,應天府里有百十來個宋府,你找的是哪個?」
「是任翰林院學士的宋大人的府邸。」方克勤道。
「什麼學詩?」
方克勤這才意識到自己用詞太文了,想到父親與堂上百姓講話的模樣,改口道:「就是,就是……教導太子的那一位先生他家。」
「啊!那一位宋大人!你怎麼不早說,順著這條路走到頭,再往右拐,看見豆腐店以後左拐就是了,那一條街上全住的是大官。」
「謝謝大哥。」
方孝孺道了聲謝,又跳回車上,馬鞭一揚,趕著車朝前走了。
那漢子抬了抬肩上的扁擔,樂顛顛也走了,帶著助人為樂的快樂走出去幾十步后,才反應過來,驚訝道:「太子的老師也是他的老師?」
趕了一會兒車,方孝孺的肚子咕嚕嚕響起來,正要拿乾糧餅子出來吃,卻聽到身後傳來動靜,一扭頭髮現方克勤掀開帘子出來了,急忙道:「父親,你怎麼出來了?是不是水袋裡的水喝完了,我去路邊給您買壺茶吧。」
方克勤在杭州知府大牢里關了幾天,身上有些傷,出來以後又幫著袁凱計算軍需,抓人拿人,積勞成疾,身體一直不太好,這段日子修養得差不多了,又帶著方孝孺上京。方孝孺生怕他病情惡化,主動照顧了一路,甚至親自在外面趕車,夜裡和衣而眠,睡在旁邊,孝之一道實在被他貫徹到了極致。
方克勤看著兒子緊張的模樣,心裡柔成一灘水:「我不渴,你是不是餓了?這幾天風餐露宿,在路上沒有吃好,咱們先找個店鋪吃上一頓,再去宋先生家。」
「我不餓。」方孝孺把拿著乾糧的手背到身後,「我怕宋先生等急了……」
「午時都過了,你與宋先生談話時萬一肚子叫了怎麼辦?你叫宋先生去哪裡找吃的給你?不要急於一時而失禮。」
方克勤編了一些有道理的瞎話來糊弄兒子,方孝孺立馬就信了,說道:「是兒子考慮不周,我這就去找一個飯館。」
京城裡絕對不會缺這些地方,方克勤一找,就找到一個賣飯的茶館,把馬車交給店小二放好,扶著方克勤進到門裡面去。
「客官,吃點什麼?」
「來兩碗面。」
「好嘞。」小二一邊喊著,一邊向後廚走去,「清湯麵兩碗!」
方孝孺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擦乾淨凳子,讓方克勤坐下,然後拿著桌上的空水壺到堂中央的熱水桶那裡去接水。
接了滿滿一壺水,他正要走回去,突然不知踩到了什麼,腳下一絆,就往下栽去,手裡的水壺一翻,眼看要潑到臉上,遠處坐著的方克勤已經站了起來,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這時有一隻手從旁邊伸了出來,輕巧地拉開方孝孺,然後接住水壺,將空中的水收回來大半,隨意一扔,竟隔著那麼遠扔回了方克勤面前,噗的一聲嵌進木頭桌子里。
方孝孺一屁股坐到地上,水也嘩啦一聲潑在身邊,他下意識地獃獃道:「謝謝。」
手的主人是個小姑娘,說起話來急匆匆的,很有活力:「你踩到了六齣白的尾巴,你還得道歉。」
方孝孺又獃獃道:「抱歉。」
一隻毛色雪白,眼睛灰藍的細犬對著方孝孺叫了兩聲。
朱靜鏡見他很有禮貌,便道:「沒關係,它原諒你了。」
「……謝謝。」
「看你還挺聰明嘛,怎麼這麼不經嚇。」朱靜鏡好奇道,「你不是這裡的人,你是來幹嘛的?」
「我,我來找老師……」
方克勤趕來了,先是在兒子臉上身上摸了摸,確定他沒有受傷,才對著朱靜鏡行了一禮,誠懇道:「姑娘仗義出手,真有俠女風範。」
「咳咳。」朱靜鏡有點不好意思,「也是我們家的狗狗不好,尾巴太長了,他沒注意看,就絆倒了,六齣白也有錯。」
六齣白疑惑地歪頭,汪了一聲。
「姑娘的家人呢?」方克勤發現朱靜鏡身上的衣服看似簡單,實則布料極佳,膚色也是白裡透紅,十分健康,應該是富家千金,身邊沒有人卻到這種地方來,擔心她會遇上拍花子出事,擔憂道,「姑娘是不是迷路了?」
「我沒有迷路,我大哥在拜訪老師,帶我出來玩一會兒,我趁他在忙,到這裡買點芝麻糖吃。你們呢,你們是外地人吧,來這裡做生意嗎?」
方孝孺終於回過神來:「我叫方孝孺,是來拜師上課的,這是我爹,他調任京官,在吏部當差。」
「哦,你們是讀書人啊!」朱靜鏡道,「我也是讀書人,我和我大哥是一個老師!」
「可你是個女孩兒,女孩兒怎麼讀書?」方孝孺不解道。
「女孩兒怎麼不能讀書,我以後還要打仗,開拓疆土,把大明周邊的番邦全收服了。」朱靜鏡盯著他道,「你說,我剛才那一下漂不漂亮?比不比男人有力氣?」
方孝孺吱唔道:「我確實不如你。」
「算你誠實。」
方克勤笑道:「姑娘吃飯了沒有?來吃點東西吧,我請你。」
朱靜鏡道:「你能給我買芝麻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