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溫柔
便利店裡,溫瓷拆開了活血化瘀的清涼膏藥,對著反光玻璃里的倒影,塗抹在左邊臉頰上。
傅司白頎長的身影立在她旁邊,盯著她緋紅的臉頰,眉心微蹙,認真而又心疼。
他幾番試圖上前幫她,都被溫瓷很不客氣地擋開了手——
「不需要,我自己弄。」
傅司白想要奪過藥膏,溫瓷生硬地說:「你別碰我。」
他的手僵硬地蹲在半空,隨即訕訕地收了回去。
幾分鐘后,少年坐回到橫凳邊,半倚著,眼底浮起了一絲冷意:「你還是不信我。」
「這不重要。「
「為什麼不重要?「
溫瓷擰好膏藥的瓶蓋,不帶任何錶情,沉聲道:「我又不是因為你是個什麼男德典範而和你在一起。」
傅司白知道,她和他在一起,就像溺水的人緊緊抓住身邊的浮木。
且浮木還有很多,她抱住了最大的那一根。
他的腿蹬在桌子的橫欄上,眼神筆直地注視著她:「既然不在乎,為什麼還要生我的氣?」
"我沒有牛與…
「沒有?」
溫瓷轉身欲走,傅司白揪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拉過來,強行地摁坐住了自己的腿上,控住了她纖細的腰肢,讓她動彈不得。
倆人面面相貼,傅司白嗅著她左臉頰藥膏的淡淡薄荷香,「自欺欺人就夠了,騙我,你還少幾年道行。」
溫瓷感覺到他輕柔溫熱的呼吸,如羽毛拂面,她的心也被弄得痒痒的。
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他,她生硬的語氣終於柔和了下來:「我生氣是因為你答應過保護我,但你沒做到,因為你,我被人打了。」
他要保護她,這本來就是他們維持這段關係的基礎。
傅司白貼著她柔美的臉頰,似要吻上去,卻又克制地沒有碰到:「我會解決,不會再有下一次。」
溫瓷不依不饒:「那已經造成的傷害呢。」
「你想讓我怎麼辦。「
大概只有被驕縱的人、才會無理取鬧,溫瓷猜測傅司白對女朋友向來如此寵愛,也不獨獨是對她這般有耐心。
她和面前這個少年,分明距離如此遠,可是某些瞬間,又好像真的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他讓她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了被偏愛和疼惜。
「你讓我打回來?」她試探性地問。
傅司白唇角淺淺綻了綻,透著一股子桀驁不馴的勁兒:「又想揍我。」
「嗯。」
「行。」傅司白閉上了眼睛,「輕點,我明天還要去公司,不好叫老爺子看出來。」
溫瓷看著少年冷白的皮膚,修長的睫毛垂下來,五官輪廓線條銳利不羈。
她很不客氣地拍了拍男人的臉頰,卻也沒真的下狠手,只罵了聲:「你真是很混蛋。」
傅司白笑了,這是真的笑,眼裡眉梢都透著愉悅——
「我只對你混蛋。」
說完,他湊過來想吻她,溫瓷腦袋後仰,敏捷地避開了。
他倒也沒有勉強,只是近距離地凝望她。
在一起這麼幾天,也只有這一刻,他真的感覺到懷裡的女孩是屬於他的了。
他們…是真的在談戀愛。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戀愛就是戀愛,戲演久了也就成真的了。
「所以到底疼不疼?」
溫瓷悶悶道:「現在沒感覺了,女生沒多大力氣。」
這才稍稍放心了些,傅司白從包里摸出了那枚黑色貔貅,戴在了她白皙修長的頸子上。
「?」
女孩不解地低頭,看著那枚黑玉。
「給你了。」傅司白指尖落在她心口處,輕輕撥弄了一下,「別說,這玩意兒開過光,真能轉運。」
「真的假的?」溫瓷半信半疑,卻沒再拒絕了,「迷信吧。」
「不信還我。」
他要作勢摘下貔貅,溫瓷連忙護住胸口,「怎麼送出去的還要收回來呢。」
傅司白又笑了。
這時候,店裡有客人來了,溫瓷趕緊從他的懷裡掙開,匆匆來到前台收銀。
她和他相處的時候幾乎不化妝,自然中更添了幾分生動,扎著劉海,幾縷碎發垂在清麗的臉蛋旁,是那樣的明艷動人。
傅司白遠遠望著她,眼底帶了幾分意猶未盡的渴望。
溫瓷感受到他的目光,有點不自然地側開視線。
過了會兒,察覺他還在看她,她沖他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
第二天,當莫染領著安冉的父母出現她面前時,安冉幾乎被嚇得魂不附體。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她父母趕緊上前,關切地說道:「有人告訴我們,你在學校被欺負了!」
安冉憤恨地瞪了莫染一眼,莫染笑著說:「如果真是我們社團的人對你做了什麼,讓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這個當社長的,肯定為你做主。這不,把叔叔阿姨請過來,有什麼委屈,你就一次性說個明白吧。」
安冉母親抓著女兒的手,幾乎是老淚縱橫:「冉冉,你告訴媽媽,是誰欺負你!」
「沒有。」安冉連紅透了,咬著牙道,「真的沒有,你們不要誤會了。」
「照片都拍下來了,還能有假嗎!」安冉父親氣憤地說,「這麼大的事,你怎麼能自己去醫院呢!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爸爸媽媽來到學校,當眾質詢她墮胎那件事,安冉是真的要社死了。
其實,一切不過都是自導自演,根本沒想要鬧得父母都知道啊!
而且她父母文化程度也不高,更加不懂得照顧女兒的面子,當眾就鬧了起來,一定要安冉說出那個混蛋男人的名字。
安冉忙不迭地向父母解釋:」爸媽,我真的沒有墮胎,都是假的!」
「什麼假的,你不都去醫院了嗎?」
「我是去了醫院,但不是墮胎,是其他問題。」安冉忙不迭地隨口捏造,「反正不是墮胎!」
「那到底是什麼啊,你快跟爸爸媽媽說說。」
圍觀的同學們竊竊私語,有了各式各樣的猜測。
「爸媽,你們別問了。」安冉全身無力地蹲在地上,都要哭了。
因為偷傘事件,安冉惹怒傅司白分了手,她把這一切都歸咎到了溫瓷頭上。
後來又得知傅司白和溫瓷在一起了,她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室友給她出主意,反正她因為身體不適、正好要去醫院,索性就去婦產科外面拍幾張照片,讓人拿給溫瓷看。
只要她什麼都不說,誰也證明不了究竟是不是墮胎,隨大家怎麼猜測,只要能離間溫瓷和傅司白的感情就行。
安冉低估了社交網路、沒想到這件事能發散得這麼快,竟然搞到了校園論壇上,還鬧到了她父母那裡去!
這時候,莫染走了過來,冷冷地對她道:「另外,那條帖子的ip地址是你的宿舍吧,你自己發的,還是你室友發的?」
眾人望向安冉的室友,室友連忙擺手:「你們可別冤枉我啊!是她讓我幫忙的,照片也是她故意擺拍的!」
「你胡說,我只讓你拿給溫瓷看,沒讓你發到論壇啊!」
「我…我這還不是為了引起關注嘛,就這麼拿給她,她能信嗎。」
這下子,總算是真相大白了。
吃瓜群眾們望向莫染的眼神,同情中帶著幾分鄙夷。
鄙夷她的心計,也同情她的愚蠢。
反正這一波操作,真的是蠢到家了,傷人一分,自損九百九十九。
……
乾脆利落地解決了這件事,莫染步履輕快地溜達到了花園的秘密基地。
幾個音樂社少年商量著下一次演出的事情,傅司白也在其中。
他倚在樹邊,穿著棒球夾克和寬鬆大碼的長褲,再配上這一頭奶奶灰發色,潮流感十足,且又顯得清爽乾淨。
也難怪這傢伙入社之後,樂隊接到的商演單子翻了好幾倍,他身上那種流行明星的氣質,實在太惹眼了。
「傅司白,你可真行,想出這一招逼她承認,把她父母都請來了。」
傅司白淡淡道:「本來就是無腦操作,揭穿是輕而易舉的事。」
「就不怕她來真的啊?萬一呢…」
「沒有萬一。」
聽他這般篤定,林羽驚詫地看著傅司白:「真沒碰她啊?一大美女,你可真能忍。」
「不需要忍。」傅司白漫不經心地調著琴弦,「她身上的香水味太刺鼻了。」
「誰不知道我們傅哥喜歡檸檬香吧。」莫染意味深長地說,「小溫身上那種…一聞就醉了。」
「我看他對小溫同學也不怎麼樣,幾天都不見一面。」林羽感嘆道,「這叫占著茅坑不那啥,真是浪費資源啊。」
傅司白聽著他的比喻實在粗俗,一腳踹林羽屁股上:「誰都跟你似的,談個女朋友恨不得拿個訂書機訂她身上。」
「……」
段飛揚笑了起來:「這比喻,未免過於生動了。」
傅司白懶得和他們廢話了:「明天要去公司,今天抓緊時間排練。」
莫染看著傅司白:「以前老爺子一叫去公司、你就皺眉頭,怎麼我們叛逆不羈的小傅爺,忽然轉性了。」
傅司白拎著吉他,彈出了幾個隨意的調子:「養家糊口。」
……
安冉的父母這般鬧了一場之後,蠻多女生去向溫瓷道歉。
溫瓷知道這背後肯定有傅司白的操作。
安冉的目標靶子針對她,破壞的卻是傅司白的名聲,傅司白自然有辦法對付,不會容忍她這般撒野。
溫瓷只為自己白挨那一巴掌有點忿忿的,考慮到事情已經解決了,傅司白之前又幫了她這麼大的忙,她慢慢也就不再計較了。
下課之後,溫瓷低頭走著,給傅司白髮了一條簡訊:「一起看電影嗎?」
fsb:「什麼時候?」
溫瓷:「明天?」
fsb:「明天在公司。」
溫瓷:「哦,那以後吧。」
過了幾分鐘,傅司白回她道:「如果你實在好想和我約會,就暫定明晚。」
溫瓷:「……」
她真的不是好想和他約會,她只是覺得…即便是塑料男女朋友,多多少少也還是要有點戀愛的樣子。
溫瓷用手機定了兩張電影票,最近正在熱映一部懸疑片,她猜測他可能會喜歡看。
溫瓷:「票訂好了哦。」
fsb:「嗯。」
溫瓷:「電影院門口見。」
fsb:「來公司接我。」
溫瓷:?
fsb:「接男朋友下班會不會?」
溫瓷:「一般情況,不都是男朋友接女朋友嗎?」
fsb:「我就要女朋友接。」
溫瓷:「……」
*
次日下午五點,溫瓷按照傅司白給她的地址,來到了傅氏集團的公司寫字樓前。
寫字樓位於南市臨江的商業區,這裡高聳的寫字樓林立,走在交叉路口宛如行走於城市森林。
黑壓壓的高樓大廈幾乎遮住了天光,給人一種壓抑逼仄之感。
她眼前傅氏集團的大樓,則更是直入雲霄,宛如吞噬的人心的玻璃怪物。
她沒有勇氣面對這棟大樓,更加沒有勇氣去回想父親公司破產時…家裡那段陰沉沉的日子。
溫瓷轉身路口的花園邊,坐了下來,竭力地平復著心緒,指尖顫抖著,給傅司白編輯了信息:「到了。」
fsb:「上樓。」
溫瓷:「不了,我就在下面等你。」
fsb:「我還有一個會,大概需要四十分鐘,進樓等我。」
溫瓷:「不了。」
fsb:「外面冷。」
溫瓷:「不冷。」
傅司白沒有再回應她,大概也感受到了她彆扭的情緒。
她在傅司白面前就是彆扭。
只要他還姓傅,她就沒辦法不彆扭。
明明應該是勢不兩立最討厭的人,現在卻成了她的男朋友。
剔骨的寒風吹拂著,身邊一個柔美的嗓音傳來了:「請問您是溫小姐嗎?」
「昂。」溫瓷抬頭,看到一個穿著利落幹練的白襯衣短髮姐姐,正好奇地打量著她。
「您是…?」
「小傅總讓我來給您送一件衣服,還有一杯熱可可。」
女人將手裡的黑色西裝披在了溫瓷身上,同時將手裡溫熱的可可遞了過去:「您真的不上樓嗎,室內有暖氣,很舒服的。」
「不了,謝謝你。」
短髮姐姐也不再勉強、點點頭便離開了。
西服沾染了傅司白身上的淡淡薄荷香,凜冽又強烈,將她一整個包裹在他的世界里。
溫瓷看著捧著熱可可,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熱觸感。
她想對傅司白冷淡、對他壞,但她又做不到真的這麼忘恩負義、沒心沒肺…
快要被撕裂了。
半個小時后,傅司白匆匆下了樓,只穿了件白襯衣,勻稱整齊地勾勒著他挺拔的身材。
看到溫瓷仍舊固執地坐在路邊,傅司白胸中隱隱壓著怒意,也沒什麼好言語:「有病是不是,讓你進來不進來,在外面吹風以為老子會心疼?」
溫瓷沒想和他吵,嗓音啞啞的:「沒有這樣想。」
「那跟我說說你的想法。」
傅司白對溫瓷是真的無語,她擾得他開會的時候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這麼彆扭,不就是不想和他好么。
「不甘願跟我約會,直說就行,我從不勉強女人。」
「沒有不想,是我主動約你的。」
「那他媽跟我鬧什麼?」
「沒有鬧。」溫瓷斂了斂眸,指尖摳著衣服紐扣洞,「傅司白,好冷哦,我不想吵架。」
黑色的轎車停在了兩人身前,傅司白終究按捺下了怒氣,攥著溫瓷上了車。
坐進來之後,他對她伸出手。
溫瓷猶豫了幾秒,終於乖乖地將自己的手擱在了他掌心,傅司白很不客氣地一把扯過來,將她凍僵的手放在嘴邊呵暖了幾分鐘,快速搓著、給她取暖。
溫瓷冰涼的手慢慢恢復了溫度。
她看了他一眼,少年表情仍舊淡漠,不發一言,漆黑的眸里也是一片冷意。
但溫瓷卻感覺到他真的像男朋友一樣在疼她,她心底一顫——
「你對每個前任都這樣嗎?」
傅司白脫口而出:「不然呢,你以為你有什麼特別。」
「沒這樣以為。」溫瓷悶悶搖頭,「難怪分手的時候,她們都會哭哦。」
「那你呢?」
「什麼?」
傅司白牽著她的手,在嘴邊呵暖著,漫不經心問——
「跟我分手,你會哭嗎?」